“能从赌坊骗银子?”圣上惊得坐直了身子,好奇的问道:“怎么骗的?”
和舫将程惜惜去赌坊之事讲了,圣上听得是抚掌大笑,“赌坊为了骗人赌,总是先给人一点甜头。谁知道遇到她这样的骗子祖宗,拿了糖就跑。”
和舫一肚皮的官司,从宫里出来天色已黑,急急赶到程惜惜的小院,却见远门冷清,院子里黑灯瞎火。
“她去哪里了?”和舫黑沉着脸,招来盯着程惜惜的人问道。
“她才出门不多时,雇了辆马车出去,我们的人已经跟了去。”守卫见和舫神色不虞,小心翼翼的回他。
小混账。
和舫烦躁的挥挥手,守卫退下去,又吩咐初一道:“派人出去给我找。”
瓦子里。
象棚今日有杨大家的舞旋,楼下的散座已经全坐满,楼上雅间也早已定了出去。
桃娘唱完开场,蹬蹬瞪提着裙子上楼,掀开雅间帘子扭着身子,脚尖垫地旋转,十六副的纱裙飞扬开来,像朵盛开的红云。
她眼神晶亮,盯着程惜惜期待的问道:“比杨大家的如何?”
“差远了。”程惜惜手里抛着果子,笑嘻嘻的回答,见她撅起嘴,又慢慢的道:“比我可好上十倍八倍。”
桃娘又开心起来,一屁股坐在程惜惜身边,“没出什么岔子吧?”
程惜惜一抬眉,“有我出马,能出什么岔子。”
“嘻嘻,要是没有你阿爹,我估计就最喜欢你了。”桃娘伸手挑着盘里的果子,拿起一个闻了闻,又嫌弃的道:“你阿爹也不喜这个味。”
“阿爹矫情,饿肚子的时候,就是粪味也照常吃得津津有味。”程惜惜笑着凑过去,侧头看着她,突然神情严肃,“所以,不要最喜欢吃屎的阿爹,还是最喜欢我吧。”
桃娘哈哈笑,伸手去拧程惜惜的脸,“好好好,我最喜欢你。”
程惜惜皱着鼻子任由她捏,瓮声瓮气的道:“那听我一言呗,不要留在京城了,回安城去吧。”
桃娘一愣,随即又笑起来,“好呀好呀,都听你们的。”
程惜惜心里微叹,收回身子坐好,手指随着乐声敲着节拍,楼下台上的杨大家快转成了一团光影,喝彩的爆喝声响彻象棚,门帘也轻轻被掀开。
程放言笑晏晏立在那里,如京城郎君最时兴的打扮,玉面敷粉,身着重重叠叠繁复的宽袍大袖,一朵大绒花簪在鬓角颤颤巍巍。
程惜惜惊讶的道:“咦,我们这里没有叫小倌啊,这位郎君,你走错了地方。”
“呸。”
程放一甩长袖,笑骂着走进来,桃娘忙站起来,让他坐了,笑着道:“你们聊,我出去盯着。”
桃娘不错眼的看着程放,简直一步三回头,直看得程惜惜眼发酸,又鄙夷的斜了程放一眼。
“太多人喜欢我,我也没办法,唉。”程放烦恼的一摊手,“都怪我长得太美。”
“呸。”程惜惜眼皮都不抬,“粉太多,敷得脸比京城城墙都厚。”
“哈哈哈哈。”程放不客气的大笑,“城墙可比不上。”
“你还有脸笑,我就不该相信你。”程惜惜怒了,咬牙切齿的道:“你说什么无恙,害我进了大理寺牢狱。你以为你做得□□无缝,和舫早就察觉了,这世上不是只有你是聪明人!”
程放一脸得意,“我第一,你第二,他第三,所以我要选他做女婿,我们就是全大周最聪明的一家。”
程惜惜气得快晕倒,“你究竟成天鬼鬼祟祟在做些什么?害我跟犯人似的,每走一步都有人跟着。”
“哇。”程放张大嘴表情夸张十足,“惜惜,你发财了啊,都用得起护卫了。”
程惜惜抬手就打,程放微笑着不躲不闪,仍由她手掌拍到眼前,又堪堪收住,嫌弃的道:“没得簪我一手粉。”
“我就知道我儿舍不得。”程放眼里溢满了笑意与温柔,“像我这样好看的脸,打坏了该会伤多少娘子的心。”
程惜惜面不改色的喝着茶,对他的脸皮之厚虽再也熟悉不过,只是每次都忍不住手痒痒想揍他。
“惜惜啊,发财了也不能乱花银子,你看阿爹这么穷,有了银子想着点阿爹啊。”
程放飞快的吃着果子,嘴里却喋喋不休,“又是焰火又是爆竹的,你走到哪里,那些人都会指着你说,看,程爆竹来了。”
程惜惜眼神微凛,“我也知晓这次一定会闹大,可是我怕一次不能将对方彻底打倒,那他就会爬起来再打我。”
程放心里酸楚不已,嘴上却笑道:“女婿会救你的啊,我知晓你会说靠自己,可是小娘子就该被宠着被呵护着,养得娇娇的,一生无忧无虑到老。”
程惜惜冷眼斜睨程放,他干笑道:“我错了,我没养好你。所以我没脸见你,明朝我就离开京城。”
程惜惜靠在椅背上,神色一片怅然,轻叹道:“快新年了啊。”
程放的愧疚更浓,却仍笑着道:“哎哟,又老了一岁啊。”
程惜惜幽幽的看着他,“没有过年红包了。”
“给。”程放不情不愿的从兜里掏出个银锞子,“省着点花啊,小娘子不能乱放鞭炮,当心烧着手。”
程惜惜接过银锞子,撇了撇嘴,“老人家也不能乱挥刀,当心刀割了手。”
程放瞪眼,一会又一下喜笑颜开,对程惜惜眨眨眼,站起来往外走,“女婿来了,记得撒娇,撒娇啊。”
程惜惜抬眼望去,和舫一袭月白长衫,微皱着眉打量着嘈杂喧嚣的厅堂,又瞄了一眼台上舞得正起劲的杨大家,神色淡漠的移开了眼。
“没劲。”
程惜惜嘟囔着,捡了颗果子慢慢啃,不大一会,和舫掀帘走了进来。
“咦,和大人,我正要离开,你是赶着来会账的么?”程惜惜惊讶的看着他,“还是你也来看杨大家?”
和舫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案几,见另外茶杯边上留下的红痕,憋了一晚的气总算散了些。
“程惜惜,我是来看你。”和舫在椅子上坐下,看了看桌上堆得满满的点心果品,“你还真是心大,闹出那么大的事,居然还能在这里偷闲。”
程惜惜一抱拳,“好说好说,过奖过奖。”
和舫嗤笑,“程惜惜,你知不知道你又闯了大祸?闹得全城皆知,能偷偷布下这么大的阵仗,你行啊。”
“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程惜惜睁大眼睛装傻,“我可是苦主,不,程怜怜才是苦主,被诬告了还不能辩解么?”
“程惜惜!你少给我装!”
和舫怒火中烧一拍案几,震得案几上的杯碟哗啦啦掉了一地,点心跳到他手上,平时爱洁的他却随意一拂。
“你这是辩解么,你这是要置定国公于死地,可要是你输了呢,要是圣上认定你身后有前朝贼子相帮,直接砍了你的头呢?”
程惜惜也火了,这些点心她准备带回家去吃,现在被弄得乱七八糟的,真是浪费了好多银子。
“难道定国公不想要我死么?我好好在街上走,被他那不正常的逆子缠上,你说我难道不倒霉吗?我好好的被砍了一刀,被你骗进京城做大牢,还成日被人盯梢,和大人,你给我好好说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程惜惜像是被刺到的猫,伸出爪子直接挠向和舫的手,“这是我的点心,我的果子,谁让你弄洒的!”
和舫嗖一下缩回手,却仍被程惜惜在手背上抓了道红痕,他气得七窍生烟,却仍死命压住怒火,沉声道:“程惜惜,你是不信任我,不信我能让你平安无虞。”
程惜惜盯着和舫,突地笑了起来,凉凉的道:“和大人,你是我什么人,我要去相信你,将自己的命交到你手上?”
和舫神色一点点淡下去,眸子里晦涩不明,一言不发背着手转身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程惜惜:我骂你挠你,你待如何?
和舫:我生气了啊!我真生气了啊!
两秒后,和舫:算了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这次就原谅她吧。
第31章小弟
程惜惜坐在廊檐下,从早等到晚望眼欲穿,快被冻成了块人形冰雕,都未等到周泰派人来取新鲜出炉的钟大家字画。
其实到了午间还未见来人,她就知道肯定是和舫从中作梗,周泰不会来了。可是她还是固执的等待,为了银子,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程惜惜佝偻着身子,簌簌发抖回到屋内,爬上暖炕好一阵才稍微缓过一口气,她倒出荷包里的银钱,数了又数,怎么都是十二两整,
她又爬下炕,在屋内旮沓角落翻找一气,却连一个大钱都没有找到。
“怎么没有不小心掉下的银子呢?有掉一个大钱也是好的啊。”
程惜惜一边惋惜,一边拿出纸笔,在纸上画了只王八,王八伸出小小的头,那神韵活脱脱是和舫跃然纸上。
然后她拿出匕首,砰的一下扎在王八头上,将画深深钉在了墙壁上,斜眼盯着王八头恨恨的骂:“王八蛋,我跟你没完!”
程惜惜为了节省饭食不饿肚皮,又爬回炕上躺着一动不动,只用嘴将和舫咒骂了无数遍,骂完又开始思考如何赚银子。
如今刚闹出这么大动静,首要的是要安分,不宜再出风头,不然钟大家的字拿出去一卖,至少一年半载不愁吃穿。
程惜惜绞尽脑汁想到睡着,也没能想出什么法子,直到次日被饿醒。
她抚了抚饥肠辘辘的肚子,与蹲在床下的程怜怜四目一对,不由得摩挲着它的狗头,哭诉道:“怜怜啊,如今咱又穷了,肉包子太贵吃不起,咱改吃馒头吧。”
程怜怜半眯着眼睛,估计也是饿极,连呜呜两声都懒得叫。
洗漱之后,程惜惜忍痛拿出几个大钱出去买馒头,打开院门,见一坨惨绿闻四缩在门口,听到门打开的声音,闻四动了动,然后噗通扑倒在地。
程惜惜瞪大眼,只见闻四像是狗浮水般,在地上四肢不住划动,扭动半天终于爬了起来,冲到她面前抬手施礼,扯动着僵直的嘴角笑了笑,“霸爷起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别笑,太吓人了。”程惜惜看得直牙酸,不悦的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找我何事?”
闻四吸了一下鼻子,老实的一一交代:“我上次跟来过,来找霸爷,是求霸爷收我为徒传授我赌术。”
程惜惜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绕过他,这样的蠢货,连多看他一眼只怕就会跟他一样傻。
闻四见程惜惜不理他,也不气馁,仍旧跟在她身后,见她买了馒头,忙上去将馒头拿了过去,这些小事怎么能让霸爷亲力亲为呢
程惜惜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憋着的火正准备发出来,闻四已经傻笑着道:“霸爷,我替你拿,以后这些跑腿的事,你尽管统统交给我去做。”
程惜惜被气笑了,这货不但蠢,脸皮居然比自己还厚,真是人不可貌相。
回到小院,程惜惜与程怜怜吃馒头,闻四蹲在旁边可怜巴巴的等。
对待脸皮厚的人,程惜惜很是有经验,那就是告诉他,自己身上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闻四,我知道我的赌术大周第一,可我师父临死前要我发毒誓,说赌博害人,切不可再收徒,否则他死不瞑目。”
程惜惜见闻四眨着细长的眼睛,乖乖的听自己说话,心道吃饱了没事做,就当说书逗乐吧。
“我为了师父能顺利咽气,当即跪在他面前,切了半个手指头,发毒誓以后绝不收徒,要是有违誓言,所收的徒弟,不但会裤子都输掉,还会每天掉一次粪坑。”
闻四张大着嘴,看起来简直蠢不可及,不解问道:“为什么要掉粪坑呢”
程惜惜斜睨着他,“裤子都输掉了,没了银子每天吃什么?我这是好心,掉粪坑可以吃粪吃到饱,也不怕饿肚子了。”
闻四拧着眉,似在仔细思索,片刻后他拍掌大笑,“对啊,吃粪吃到饱就不饿了,霸爷你真善良。”
程惜惜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哎哟闻家也是大家,一个闻二就够蠢,这个闻四简直是两个闻二。
闻四又指着程惜惜的手,疑惑的问:“可是霸爷你的小手指还在啊。”
程惜惜面不改色回答:“那是因为我是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女,所以我可以断指再生。”
闻四点点头,“哦,原来这样啊。”
程惜惜得意的晃着脑袋,没事逗逗蠢货玩也挺好的。
闻四蹲久了,干脆坐在了地板上,缓缓的道:“你骗人,我又不傻。”
“呃。”程惜惜撇了撇嘴,唉,不好玩了,干脆道:“闻四,你回吧,我不收徒的。”
闻四颤抖着嘴唇,眼泪瞬时啪啪直掉,他扑到程惜惜脚下,哭道:“霸爷啊,求求你收我为徒吧,我想救我姨娘与妹妹,否则他们没了活路啊。”
大户人家后宅阴私之事数不胜数,程惜惜并没有兴趣知道,可她有些不解,“为什么你要学赌术?”
闻四呜呜哭,“为了赚银子啊,赚了银子可以给姨娘送去,她被关在庄子里,那里差点就与你这小院一样破旧了。”
程惜惜又吸气,她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有了银子,可以给买礼物送给阿爹,求阿爹开口让姨娘回府,庄子里那么破败,每天连新鲜点心都没有,太苦了啊。”
程惜惜眯缝着眼睛,要是闻四再哭嚎下去,她就一掌敲掉他的牙。
“还有妹妹,不被阿爹拿去攀高枝,妹妹比我还蠢,她要是许给贾文那个混账,肯定会没命的啊。”
程惜惜扬起的手又垂了下来,想不到闻四蠢中还有些善,难得。
“妹妹喜欢和舫,二叔家的二娘也喜欢和舫。所有京城小娘子都喜欢和舫,可是我就不喜欢。”
闻四耸动下肩膀,像是突然想到般话题一转,“你打官司的事传出来,二娘知晓后要来找你麻烦,被祖母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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