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走了?”警长舒出一口气,似是放下心来。“不过咱们还是不要停留太久,我们镇可不怎么安定。”
秦愈发觉警长一直在挠自己的下颌,为表善意,他问:“怎么了?”
警长道:“没什么,脖子里有点痒。”
“那要不要我帮你看看?我发现你们这里很多虫子啊。”
原本走在秦愈身边的葛鄞,闻言不动声色慢了两步,落到警长斜后方。
警长的后背,他的眼里闪过几分诧异,没有声张。
警长神色未变:“我们说到哪儿了?阿尔家对吧?”
一只小虫从警长脖子上掉下来,他连忙接住,捏死在手心。
秦愈看在眼里,点点头:“对,你说他女儿,是因为什么得了这个不饿能开口不能见人的病?”
“阿尔死了。”警长的语气里有些惋惜,“一年多了,刹车失灵,两百码,一头撞在他家旁边十公里的一棵大树下。”
“我怎么听说是有人雇佣人撞死的?”
警长清了清嗓子:“阿尔性格温吞,又有钱有个漂亮妻子,镇上很多人嫉妒他。”
他的眼神一暗,难以言喻的沉痛。
又走了一段路,路灯都有变暗的迹象,防空警报的声音也在消失。
“磨坊镇居民晚上不出户,是你们独有的特色吗?”一路上过来,秦愈当真连一盏灯都没有见到过。“防空警报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机密……”警长还想糊弄过去,但是葛鄞一个眼神过来,他就不自觉地有些局促。“本来没有这个规定的。但是从上个月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两例非自然死亡案例了,包括汤姆,也就是在森林里遇害的那个小子。”
“第一个怎么死的?”
“那个人啊,不是磨坊镇的居民。外地人,被发现在泽勒湖的中央,卡在一截枯木里被一个老太太发现的。”警长陷入烦恼中,他说起这个同样没有查出真相的案子就头疼。“死者同样也是被剖开了身体,内脏全部被掏出来了。”
又是湖?
秦愈:“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对我们保密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一个人打得过你们吗?”警长语气里满是怨怼,“然后,就陆续有许多人说在夜晚看到奇怪的影子,一个非常高的人,穿着西装在夜里走来走去。接着就有留言说是slenderman出现了。”
他说到这里叹口气:“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什么人在散播谣言,毕竟传说里的事情不能当真,为此我们还抓了好几个人。可是后来,警员们也开始报告在自家门外看到这个影子,直到上个星期,汤姆被发现死亡,我们就紧急搬出这个来,强令居民们不要出来。”
秦愈由衷称赞:“看上去威慑效果挺好,我们一路上都没见到过一个活人。”
“我不是活人吗?”警长随口道。
糖果店的玻璃门被打碎了半扇,能开在这里还能忍受俱乐部的聒噪与不断的惹事,店家有点本事。
拐过垃圾桶,走到狭窄的巷子口,葛鄞停了下来。
秦愈说:“你是吗?”
话音刚落他迅速放开警长,手臂从肩膀抽出的时候,几根稻草从指缝里掉落。
警长脸色瞬变,一张胖脸变得凶神恶煞,黑色的竖纹从皮肤上凸显,他顿时暴走,完全换了个人。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葛鄞抄起路边的空酒瓶就往他头上砸去。
这一击对他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激起警长的愤怒。他的行动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纵使秦愈事先早就隔开一段距离,还是被他轻而易举地拦腰抱住,直接锁死了双臂。
猛地,一阵强烈的挤压感从胃部传来,秦愈眼前有一瞬间的发黑。咬着牙腹部用力,才堪堪得了一个空隙吸气。他也并非没有准备,警长扑过来时,就已经把刀尖上翘。
刀刺入腹部,警长也没有松手,更是张大了嘴,就要往秦愈脖子上咬下去。
葛鄞瞳孔一缩。
肋骨被紧紧箍着,肺里的空气在慢慢减少。秦愈发不出声音,但警长的气力已经有所减弱,他握着刀更用力地推进,整个手腕几乎都没入警长的身体。
刀尖刺破皮肤,手上传来的感觉让他心下一跳,这是——
警长的牙齿触碰到秦愈衣服的时候,有人已经先他一步。
那只手从背后掐住警长的脖子,警长发出一个短促痛苦的声音。那喉骨被轻松捏碎,只需一瞬间,这具身体就慢慢悠悠倒下。
葛鄞手里攥着一把被鲜血濡湿的稻草,警长的后背插着半只酒瓶,衣领后边,皮肤上有一道破口。
血稻草就是从里面拽出来的。
被放开,血液流通的一刻,秦愈脚下没站稳。一只手已经牢牢扶着他,顺着看过去,葛鄞的表情不像是会有好话对他说。
几步走出这个死胡同,方才那家糖果店已然早就被废弃,破败的装潢,不出所料,这条街上的店家百分之八十都是没有主人的。
警长,不,应该说是另外一个稻草人。姑且用白帽子称呼他,不知何时,就在他们眼皮子下面占据了这副身体,一路引导他们往磨坊镇更加阴暗的区域前进。
防空警报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身后,并非是被关闭了,而是他们离开了声源的缘故。
“警长是被利用的傀儡,你看,身体全被掏空了。”
秦愈吸了几口气,平衡了呼吸,走到地上被稻草塞满身体的警长尸体身边。葛鄞的刀还握在手心,短时间的用力,使得刀柄和手都被血粘连在一起。
他伸展着僵硬的手指,划开了警长的衣服。
“我知道,可你——”葛鄞上前一步。
“那个东西,还在咱们身边。”秦愈就有预感要被说,他转移话题得很快,简直不给葛鄞发问的机会。
他一下笑出声,多少带着无奈:“咱们运气不是一般好,连着碰上两个。”
葛鄞忍下不满,侧身看过去。
路灯在两人之间照出第三道影子,同样是稻草人,白帽子和蓝帽子最大的区别就是他手上没有绑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嚯嚯嚯——”怪异的声音出现,稻草人的影子轻轻颤动。
不愧是白帽子,连笑声都与众不同。
秦愈坐在地上,白帽子那一下让他胃中隐隐有些不适,他对着那道影子说:“这里的防空警报,其实是给我们听的对吗?”
白帽子诡笑两声:“比那两个聪明点。”
“而且事实上,那个关于夜里不许出门的规定,真不真假不假,我们信不信都无所谓,你们想要的是一个效果。”
秦愈发现自己的脑子突然很好用,比起在上一个世界的阻塞,今晚他思考问题思考的非常顺畅,“恐慌和从众心理,会让人们失去凝聚力和信任,敏感的心只需要一个刺激,就可以让人变得脆弱,自然杀人就简单了许多。既然你们都能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那我猜这个镇子上没有几个活人了。”
这番话说的秦愈自己都不太敢信,然而事实正是如此,白帽子是一个比蓝帽子还要狠还要冷漠的稻草人。
见白帽子不说话,秦愈偏着头:“怎么,你们家族的传统习俗吗?一个收集胳膊一个收集腿儿,还喜欢串成串儿挂后边。”
的确,白帽子的影子不仅仅是一个稻草人的轮廓,长长的杆子后面出现了几双白惨惨的光脚。没有身体,只是腿,和之前的“手控”蓝帽子整个相反。
那些腿的脚踝上都系着粗铁链,细的胖的,稚嫩的年迈的,应有尽有。
“腿控”白帽子一动,这些腿便跟着走。
“先走了,我也没想着真能杀死你。”白帽子无意与他们在做缠斗:“伊莲恩马上就来了。期待在她的家里见到你们。”
秦愈再一次问了那个问题:“你是神诀吗?”
不曾想,提到神诀两个字,白帽子一下暴怒起来,腿子们一双双“刷”地站直了。
“别在我面前提这个小混蛋,愚蠢不自知的外乡人,”白帽子骂骂咧咧地走了,他的声音在街道上都形成了回声。“他的价值就是给我找麻烦!”
葛鄞看了一眼秦愈。
“你很会找麻烦啊。”
秦愈只是笑,装作什么都不清楚。
一声女人惊呼。
“本!”
秦愈打了个响指,站起来。
“走吧?”
来了,免费住宿。
第61章差别
“这是什么新型的仿真人偶吗?不得不说还真像。”
警长的尸体还在旁边地上躺着,伊莲恩见状先是惊呼,尔后看到那瘪下去的体腔,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秦愈打量着这个女人。
伊莲恩不像是个有钱的孀居贵妇,她的面容看上去很年轻,就穿了一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露肩薄针织衫,一条破洞牛仔裤,站在车门旁边叼着烟,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估计就是她那把车钥匙。
“伊莲恩女士?”
对方把烟从嘴里取下来,夹在手里向他们挥了挥。
这个世界里他们六个人的身份是阿尔的亲戚,特意从大城市里来探望他的遗孀和女儿,顺便在此处住一个月。
“一个月?”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秦愈和酒鬼不约而同道。
宽敞的车里坐了五个人,除了伊莲恩、秦愈和葛鄞,还有之前跑掉的酒鬼以及主妇。
主妇坐在副驾驶位,看到秦愈和葛鄞二人上车,她眼神短暂地发亮,却没说话。
葛鄞眼尖,一下就看到了主妇手腕上裹的纱布。
看样子他们走散之后,也或多或少碰上点麻烦,没见到白人和瘾君子,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听警长说在森林里抓了几个人,我就想估计是你们。”伊莲恩狠狠吸了一口烟,将没有熄灭的烟头就这么从车窗扔了出去,“你们也真是会走,森林那么大,就不担心碰上狼或者野猪什么的?”
秦愈往窗外看了几眼,心道葛鄞至少还会熄烟头。他说:“那片森林似乎不常有人去?”
“还好,阿尔买了这块地后,就没有把他当作私人领域。镇上的人如果想去捡捡蘑菇,打打猎什么的都可以。不过最近是少有人去了,自从汤姆在那里被发现。”她说到这里就有些不满,在没有人的街道上重重摁了一下喇叭。
酒鬼是个话痨,非要坐两人中间,说是这个位置正好可以和每个人说话。
葛鄞因此没有机会和秦愈说主妇的异样。
“那些规则对我来说可没用,信则有不信则无。”伊莲恩扭动钥匙,发动汽车说:“我可没碰见过什么鬼影,骗人的把戏,他敢来?”
她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咬着烟:“老娘一枪给他崩了。”
秦愈好心劝道:“注意驾驶安全。”
伊莲恩不屑地说:“反正这街上都没人,想怎么飙怎么飙,我和本打过招呼了,他才不会管我。”
秦愈却想说,本已经想管都管不了你了。
她只字不提是如何找到他们的,于是也没人主动去说。酒鬼一张脸红的发黑,酒气冲天,张口闭口都让人不想靠近。
“爱弥雅在她的钢琴老师那里,明天我也没时间去接她。”伊莲恩看了看自己的行程表,没有标题的待办事项只有一串时间提醒。
酒鬼开口道:“你家里这不是来了这么多人吗?”
“你?”她看着后视镜里的酒鬼,“算了吧?除了我和吉娜,没有人压得住她。你们不常来这里,她也不认识你们,万一发病——。”
轻轻叹气,伊莲恩撇嘴:“很麻烦啊。”
问到爱弥雅时,她态度就轻慢起来,言辞之间多有不耐烦,似是不怎么在乎这个女儿。
伊莲恩不爱提这个与亡夫唯一的子女,想必是有隐情在里面。
然而秦愈却在车里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小东西。
比如主驾驶椅背上贴着的歪歪扭扭的小兔子,或者是翻皱了页脚的童话书,车里的空间随处可见小孩子的痕迹。
酒鬼和伊莲恩聊得很快活,喝醉了的人说话没有逻辑和主次之分,这么多人里,也就伊莲恩能接的上他的话,愿意理他了。
主妇看着窗外飞速往后退去的景色,葛鄞闭目像是在养神。
秦愈拿起童话书翻了两页,在平稳行驶中打发无聊的时光。
这是讲一个售卖红围巾的小姑娘与一名灰手套先生相识的故事。故事很短,没有大篇幅的文字,连插画都是很简单的蜡笔画。
写这个童话的人想必很了解孩子,不同的角度能真实表达孩子们的看法,那些简单温柔的句子,看得秦愈都入了神。
他随手翻了一下著作者,却发现不仅没有作者的名字,连出版信息的一个字母都没有。仔细看,整部书的纸张都没切割整齐。
秦愈把书放回去的时候,在座椅下面发现了一个小盒子。
看上去包装精致,但是被挤压得变了形,即使十分好奇,他也没有去动。
汽车在慢慢减速,拐了一个弯,进入一片明亮的区域。
沿着宽敞的大道往前走,那有扇门,里面传来巨大的电视播放声。那是这里的一个守门管理员,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开门,伊莲恩摇下车窗,往那个小房子里大声喊了一声:“多丽丝女士,电视剧还没看完吗?!”
电视声音小了一点,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太太躺在躺椅上,闻声转身看过来。秦愈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那是一条趴在桌在上睡着了的卷毛狗。
老太太体型小,但是嗓门大啊。她颤颤巍巍站起来,与伊莲恩对吼:“怎么不等我死了才回来?到时候你就有理由没人开门,在外面不回来了!”
硬核老太多丽丝打开了电子锁,大门吱吱嘎嘎缓缓打开,伊莲恩却没着急开进去,而是和她继续掰扯:“那也得我先埋走,你不是不知道我什么脾气,你烂在这里我都不会给你挖个坑埋进去!”
“闭嘴啦,老娘的电视剧是买的!”多丽丝扬起拐杖砰砰地敲着桌子,“我的威尔斯特小甜心马上就要出来了!”
伊莲恩叫苦不迭:“天啊,我给你买节目不是让你去看男人的!!”
gu903();突然一阵脚步声,很轻,脚踩在落叶上的那种,在老太太与伊莲恩不分上下的亲切问候中,并没有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