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雾气弥漫，温度平衡后渐渐显露出了凯西的肌肤，这人就像是一面奇怪的调色盘，准确地说，像是一副名家描绘的畸形画。

千疮百孔，那是许多人留下的痕迹。

水面倒映出凯西的面庞，二十年后，他已经不再是大家口中的凯西小宝贝和小天使。他的体型不再瘦弱，看上去也不那么可人了。

“我是一个坏人。”

凯西有的时候在想，如果自己当时勇敢一点，不听埃德蒙的话去霸凌罗德里克，而是想方设法地和罗德里克说一些什么。

以昆西家族的能力，应该能在一开始就阻止一些什么吧？

热水彻底放好了，凯西吸了吸鼻子，他拿起手边的玻璃瓶。那里面有三朵蓝色的花，花很漂亮，花瓣很多，闻起来很舒服，这是他在客厅的桌子上发现的。

“再见了，这美好生活。”

凯西觉得这告别仪式怎么说也要要矫情一点。

他决定离去之前在罗德里克家里享受传说中的花瓣澡一次，凯西刚刚倒了很多所谓的泡泡液，现在白色的泡沫簇拥着他，然后这家伙把蓝色花瓣一片一片的扯下来扔在水里。

房间里水雾缭绕，过度的温暖让凯西产生了过度伤感的错觉。

泡个昂贵无比的泡泡浴怎么说也要念个诗。

“花若能开百日红…”凯西扯下一片花瓣扔在水面，他叹气，“…何必怜君……操！”

一声巨响，浴室的门猛地被人打开了。

凯西吓得差点咬到了舌头，他慌慌张张地抓过了放在一旁的衣物挡在身前。凯西身形不稳，哗啦一下，直接从光滑的浴缸边缘缩到了水里。

“呸呸呸呸，什么玩意这么苦，呸……”

花瓣沾了一脑袋，凯西忙着把花瓣从嘴里吐出来，等抬头一看清，站在自己身前的原来是罗德里克。

“你今天拿我的笔干了什么？”罗德里克问。

“我，我……”

凯西坐在泡泡浴中张了张口又忘了怎么说，这人想着还是被发现了。凯西抱着膝盖，假装神色轻松。

“就我听说你的那支笔很神奇，一碰就会消失。今天上午我看到了，我就轻轻地推了一下……”

罗德里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笔不见了是吗？”

“……”凯西抱着膝盖坐在泡泡里不说话。

罗德里克翻了一个白眼，没有说他刚刚看完视频以后是什么感觉，其实他也没有必要询问凯西这件事，因为罗德里克已经知道了答案。

回家的路上，视频上，凯西趁自己走了以后走到了书桌前。这个家伙甚至连文档是什么内容都没有看，全程就顾着看着那支笔。

金红色的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凯西像只兴致勃勃想做坏事的猫。罗德里克看完了整个视频，他抿紧嘴，看着画面上的凯西伸出一只手指。

这个家伙扒拉了那支钢笔一下。

笔身翻滚，凯西瞪大了眼，碧绿色的双眸满满都是好奇，钢笔在落地之前坚强地停止了翻滚，悬悬地停在了书桌边缘，就是不落下，凯西就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钢笔尚未被触发隐藏机制，反倒是进入防摔机制，所以凯西又扒拉了一下。

“……”罗德里克看这个视频的时候只想知道凯西的生肖是不是属猫的。

金红色的钢笔在凯西再一次的拨拉下彻底启动了隐藏程序，钢笔消失不见了。那一秒，罗德里克发誓，他甚至在视屏里还听到了凯西兴奋地嘀咕了一声。

凯西说，“卧槽！”

时间回到现在。

“卧槽你大爷！”

罗德里克难得爆了粗口，凯西差点一跃而起。

“你他妈骂谁呢！”

罗德里克坐在那里不开口，用眼神示易了刚刚自己想骂的是谁，他只想把凯西这个玩意塞进热水里淹死算了，罗德里克的目光在那三朵已经光秃秃的花朵上一扫而过。

不能生气，今天上午已经做错过一次了。

“好吧，听我说，凯西·皮耶罗。”

罗德里克坐在浴缸边缘挪过来了一点，凯西则赶忙扒拉着泡泡转移到了豪华浴缸的另一头。

凯西头发湿漉漉的，上面带着花瓣，这人眼中带着警惕和质疑，看着自己冷笑了一声，“你他妈又想骂我什么？”

“……”罗德里克闭紧了嘴。

许久以后这位在凯西眼中霸道无比、不听人话甚至有些刚愎自用的男人朝自己低下了头，罗德里克撑在浴缸边缘诚恳地道了歉。

“对不起。”

“哈！”

凯西下意识地嘲笑了一句，发完声后就闭上了嘴。这个家伙往泡泡里躲了躲，他睁着碧绿色的大眼睛看了过来。

“你刚说啥？”

罗德里克非常诚恳地再说了一次。

“对不起，我是真心的在道歉，今天早上那些话我说错了，对不起，凯西。”

“你为什么要骂我？”

凯西还是不敢相信，他冷笑一声，整个人都陷入泡泡中。一想到罗德里克的情绪这么阴晴不定，凯西竟然莫名开始担忧起自己的贞操来了。

“你不是又想搞什么奇奇怪怪的Play吧？再说了，我是霸凌者，你是要报复我的人，别把顺序弄反了行不行？”

“因为……”

罗德里克斟酌了片刻，他还是没有说出昨天晚上他听到了凯西和布鲁的对话。罗德里克找到了一个解释的方法。

“那支笔有使用者记录，你的指纹还有我的指纹对不上，凯西。你知道东方‘瓜田李下’这个词吗？不要做的事情就不要做。”

罗德里克说的没错，那支笔确实有这个记录功能。但是他的房间之前没有摄像头，布鲁在他这里工作时间太长了，罗德里克很多东西都无法追究。

“操，我就……”凯西坐了起来，他扑打开身前的泡泡，试图向罗德里克解释，“我就……”

说了一半凯西也没了声音，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凯西往后一靠，他扭过头去闷闷回答。

“好吧，说到底这是我的错，要道歉的是我。”

“我……”罗德里克试图开口，但是凯西从泡泡里伸出一只手来打断了他。

凯西补充，“但你对着我又吼又叫还对着伊丽莎白是不对的，你要和伊丽莎白道歉。”

“我会和伊丽莎白道歉的，我保证。”罗德里克坐在浴缸边缘向对方承诺。

然后他们俩就这么保持沉默了。

浴室里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泡泡扑哧扑哧破裂的声音。凯西把脸埋在了泡泡里，他浮到水面边缘，吹了几个大泡泡出来。

“……”

这气氛太诡异了，诡异到凯西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和罗德里克此时的沉默尴尬像极了老夫老妻吵完架后，因为互相撇不下脸产生的那种。

“我……”凯西问。

“你……”罗德里克盯着浴室的门开口。

“好吧，你先说。”凯西放弃了，他从水里钻出来，把金发全部撸到了脑后，他问，“你到底什么事？”

“你身上为什么那么多伤口？”

罗德里克问完以后就知道自己问错了，凯西立马重新陷入了那堆泡泡中，刚刚撸到脑后的金发有一部分粘在额头上。罗德里克强忍住给凯西整理发梢的欲望。

“事实上，埃德蒙的事情我知道，蔷薇骑士的事情我也知道。”

凯西一下子被罗德里克这句话吓得停止了呼吸。

罗德里克别过头去，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凯西，“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能理解你们。我很幸运，和你们不同，你们受到的伤害太大，当时想找一个出气筒是正常的。”

凯西一愣，罗德里克背对着浴缸，所以凯西没有看到凯西脸上的表情。

“你说什么？”凯西反问。

罗德里克不知道，凯西想，不知道那些霸凌还有恶作剧其实是埃德蒙想把他赶出学校，也不知道——

当初凯西埋在心底的那点小心思，那点想保护罗德里克，不让他在这个学校呆下去的小心思。

罗德里克扭过头来，这个Beta像是叹了口气，罗德里克盯着凯西，“我们和解了，我原谅你了。”

凯西笑了。

保护罗德里克，虽然凯西那个时候确实用错了方法，但是那是凯西这个男孩这么多年来最勇敢，也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这是他的骄傲，常人无法知道，无法触及的自尊。是凯西这人多年以来被他人践踏成渣的尊严里，他所能守护的最小、最璀璨的一块。

罗德里克不知道，然而不知道这件事比知道更让凯西开心。他终于有什么东西是富裕的多余的了，是别人永远都没有的了，罗德里克欠他。

“那这样，听我说。”

凯西心情大好，他拨开泡泡，扒拉到浴缸边缘。这人抬起头来和罗德里克对视，翠绿色的双眸里似乎有着整个即将到来的春天，罗德里克目不转睛，凯西眨眨眼。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第十七章你这叫麻啾变野鸡

布鲁压力有点大。

他没有拿到文件，因为凯西失约了。

如果只是失约这件事就好了，就当是那笔钱打了水漂。但没想到罗德里克拒绝了自己回去的请求，安东尼奥现在也开始对自己不满了。

就在这个时候，凯西要求见面的申请发送了过来。照对方那个态度来看，凯西甚至还想倒打自己一耙。

这场会面定在线下真实世界一家咖啡馆里，这个地点不是凯西提出的，而是布鲁自己决定的。

在虚拟网络中，你的痕迹总能被其他人发现，罗德里克那些人物总比他这个小助理要厉害。布鲁宁愿冒着更大的风险线下和凯西见面，也不愿意在线上被人抓了个正着。

上午十点，咖啡馆准时报时的仿古式钟表发出了嘀嗒一声轻响。布鲁听着时间，手指不住地在桌上敲打。他频频看向街道，期待着凯西的身影出现在下一秒。

十点一刻后。

“怎么还不来。”

布鲁有点慌了。

咖啡馆的客人很少，这年头有时间亲自来咖啡馆喝上一杯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咖啡馆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变成了一种另外的象征。

约会、密谈，还有私下交易。

AI服务员在自己身边转了太多次，布鲁不耐烦的赶走了一次，等下一次对方再来的时候，布鲁又突然记起来了什么。

“在我的桌子周围开启一个人隐私模式，钱我到时候追加。”

AI滴滴了俩声，然后一个看不见的透明罩在布鲁这个桌子罩了下来。这个罩子能够隔绝外部的录音和摄像头设备，至于内部——

布鲁才无所谓呢。他知道凯西那个穷鬼才买不起什么切听设备。

上午十点二十分，凯西才姗姗来迟。

看到那人的打扮和气态，布鲁就知道为什么凯西想要再算计自己一把了。

“早上好啊，布鲁先生。”

来人施施然地坐下，坐下的时候凯西带着点炫耀滋味地摘下了太阳镜。他整个人裹在一张华丽的皮草里，毛茸茸的绒毛衬得凯西的脸小小的，凯西身上萦绕着一股高档香水的味道。

布鲁见状冷笑一声。

这位前几天还穿不起自然织物，以营养剂度日的男人摇身一变，直接从麻雀变成了凤凰。那天晚上凯西还需要光着脚听布鲁训话，今天，布鲁需要干坐在这里等这人来了。

“你这才多久？”布鲁往椅背上一靠笑了，“凯西，我想昆西家的条件不错吧，他们这么大方？皮草都穿上了？”

“是罗德里克这么大方。”

凯西嚣张地笑了笑，他的太阳镜片在光线下闪闪发亮，这人像个第一次有钱了后逮着人就开始的暴发户，凯西语气中透着炫耀。

“他被我迷得神魂颠倒，自然什么都送我了。”

布鲁哈哈大笑了一声。

罗德里克什么人物，那是昆西家族中唯一的Beta，但是也最有能耐的那个。别以为布鲁不知道凯西这是想干什么，无非就是靠这些外物来向自己证明威胁恐吓已经动不了这人了。

“我当我会相信你这种谎言？”

布鲁点了点桌面，他手边就有一杯清水，凯西顺着这人的动作看了一眼，不由往后缩了缩。

布鲁不耐烦，“凯西，你们那种小把戏我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你这套衣服见水就溶了。少他妈给我废话，文件呢？”

凯西抱着胳膊不说话，布鲁瞪了他很久，许久以后凯西吐出来了一句。

“我改了个名字，送给别人了。”

布鲁听闻后神色瞬间沉了大半，他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说……”凯西拉长了声音，“我们那栋楼虽然都是垃圾，但还是有几个在网上有点能耐的家伙，我把文件送到他那里去了。给钱吧，布鲁，额外做事，你总得多出点报酬。”

说完以后凯西就玩起了皮草大衣上的那条狐狸尾巴，他捏着毛茸茸的尾巴甩来甩去。玩了许久，见身前这人一眼不发，凯西抬起头来。

“怎么，你不信？”

布鲁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包含了许多东西。凯西又不是真的那些傻乎乎容易见钱眼开的角色，他明白了。

凯西问，“那封文件只有安东尼奥才能收到对不对？布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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