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也是。
他语调虽冷,与她对视的眼神却并没有多少凉薄。反而掌心火热,摩挲着她的腰窝,像随时要霍霍而上的火焰。
沈千盏见状,趁热打铁:“是你先说我们像刚适应恋爱关系,学着相爱的小朋友。”
季清和牵了牵唇角,等她分辩。
“我以为你是对我有要求,而我又没达到你的期许值,就多想了点。”她扔开手机,先去搂他:“我这些年忙着搞事业,对恋爱这件事嗤之以鼻。遇见你以前,我觉得谈恋爱既耽误工作,又浪费时间。一个人自由自由,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花时间去哄男朋友。”
现在就在花时间“哄”男朋友的沈真香,深深叹了口气:“现在搭上了恋爱的末班车,又后悔自己了解得太少,缺乏实战经验。”
她悄悄用余光瞥他,嘟囔:“早坦白,好让你对我少点期待。你理解成什么了?”
黎明将至。
她一夜未睡,眼皮微微有点肿,褪去了妆容,她平时过于冷艳的五官趋向于温柔的精致。此时,她微微抬眼,语气软糯,带了点责问,像被藏在深笼里的鸟雀,娇气又美丽。
季清和如受蛊惑,低头去亲她的眼睛。
触手可及的所有地方,他都想缠绵缱绻的流连亲近。
他揽着沈千盏翻了个身,倚着她半竖起的枕头,半躺半靠,将她抱在怀中:“我听岁欢提过‘恋爱适应期’,大概说长期单身的女孩会不适应突然的两性关系,刚恋爱就会因为对方突然介入生活而产生抵触情绪,从而分手。”
沈千盏消化了下,突然觉得扯平了……
她觉得自己不适合恋爱,找不到两人关系转变的平衡点。这位冷静得仿佛天地崩塌都面不改色的也在胡思乱想她会有恋爱适应期障碍,想着闹分手。
她忽然想笑,也的确难掩笑意,笑出了声:“我独立惯了,不懂怎么去依赖另一个人,也不知道恋爱期间该做些什么。我怕你对我有期待,又因为我没做到会对我失望。”
只是这些没必要的庸人自扰,在刚才那番与未来有关的对话里消失殆尽。
她和季清和在这个年纪,在这样的人生阅历下,早已不适合年轻男女每分每秒都要腻在一起,互诉衷肠的相处模式。
他们的喜欢,是内敛的,温和的,是能够包容对方所有的温柔和强大。
并不需要像陷入热恋的青年男女,我喜欢你是需要用“你是我微信的唯一置顶”“互送定情信物”以及“我为你删除了所有异性朋友的联系方式”来证明。
他们之间太干脆了,干脆到多余的承诺都没有,像一张刚铺开的白纸,什么都没来得及写画。
“想太多。”季清和捏着她的耳垂把玩着,嗓音沙哑道:“有想这些的功夫,不如睡一觉。”
沈千盏转头看他,没明白这个“睡”单单指字面上的意思还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
他的下巴抵上来,抵着她头顶的发旋。修长的指尖仍捏着她的耳朵,跟摸奶猫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搔着她的耳垂和耳窝:“感情深不深,得看长不长。”
“自己量?”话落,他自己先笑起来,笑声闷闷的,却一下烫红了她的耳朵。
“无赖。”
“不正经。”
沈千盏张嘴就去咬他。
刚凑上前,他转头,恰好张唇吻住了她。
她的下巴挨着他一夜未剃有些扎人的胡茬,微微的刺,又微微的痒。
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渐渐明亮,酒店的走廊里也渐渐响起人声。
他翻身将她重新压回床上,吻得又深又狠。
沈千盏被迫测量“感情有多深”后,满脑子迷迷糊糊的就一个念头——这算晨练吗?
——
沈千盏要离开千灯的消息,仅限于那晚与苏澜漪的谈话,并未传开。
无论苏澜漪是担心她出走的消息会动摇军心,还是出于想要挽回的考虑才暂时隐而不发,那晚发生的一切,都未走漏半点风声。
生活一切如常。
只有少数敏锐的人,才发觉天色预变,风雨欲来。
这日。
剧组大夜。
沈千盏正等着邵愁歇收工后,开个会。
苏暂排完班,拎了把小马扎,悄悄地坐过来。
“盏姐。”
沈千盏侧目,用鼻音轻哼了声,以示回应。
“你跟我姐,是不是吵架了?”
沈千盏的老年麻将刚摸了个底胡,闻言,头也没抬:“谁跟你说的?”
苏暂搓了搓小手,问:“那,你俩怎么回事?”
他瞄了眼她新摸的一手牌,见她今晚手气好,大着胆子提起萧盛:“是不是萧盛还留在公司,你不高兴了?”
沈千盏一顿,转头看他。
她的眼神凌厉,看得苏暂心头发虚,不等她问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倒了个干净:“我这不是觉得萧盛太混账了,去告了一状嘛,我姐之前明明答应的好好的,说把萧盛开了给你出出气。结果,第二天没事人一样,绝口不承认这件事了。”
这个消息当时令苏暂颇感意外,暗地里生了苏澜漪好几天的气,到现在两人也没和好。
萧盛没按照苏澜漪那晚所说的离开前灯,沈千盏并不意外。
她既然和苏澜漪决裂,那萧盛离不离开都不重要了。她这么顾全大局,自然不舍得在沈千盏去意已决的情况下,再损失一个萧盛。
而那晚之后,苏澜漪私下也再未给她发过消息。
两人多年的好友关系,彻底将至冰点,开启了漫长的冷战。
苏暂对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但他敏锐得感觉到事情正在渐渐脱轨。这种异常的变化令他夜夜难寐,总觉得会出什么事一样。
按沈千盏的习惯,剧组进度过半,就会着手准备下一个项目。无论是做原创项目还是改编影视,现在都已经开始物色了。可到目前为止,沈千盏一个上会的项目也没有,千灯现阶段的所有项目都似得到了某种默许,一股脑的全安排给了萧盛的团队。
“而且,你现在事事手把手的教我……跟离职前要给公司培养个能接手业务的员工一样。”苏暂眉心微蹙,有些费解:“你该不是对我姐失望透顶,真打算走了吧?”
苏暂该聪明的时候倒也不糊涂,虽然没猜对事情始末,总结得倒是很到位。
沈千盏盯着手机,半点不受影响:“给你升官还不好?监制哪有制片权利大。”
苏暂一时看不透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话,一张脸丧成了大苦瓜:“我挺喜欢给你跑腿的,不想升官。”话落,他又盲猜:“不是跟我姐闹别扭了,那就是准备跟季总结婚了?”
“季总家世不薄,婚礼准备是挺繁琐的。”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结婚了要度蜜月,你俩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备孕了。等怀孕了又不宜操劳,当制片太辛苦了,季总肯定不同意你继续在剧组工作。”
沈千盏打出一张牌,照着他的脑门弹了一记:“你有这功夫,赶紧去把账单给我核对了。”
苏暂捂着额头不说话,他心里不安,又得不到答案,心神不宁了好几日,眼看着六月将尽,他这心火一天比一天烧得旺。
打发走苏暂,沈千盏也没了打老年养生游戏的兴致。
她把屏幕一锁,支着下巴看远处灯火通明的摄影棚。
还有一个半月,《时间》就能杀青。
而她,也该好好想想,后路怎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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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幕
第八十七章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像漏勺里的水,无声流动着。
剧组每天周而复始的开工、上工、收工、开会、盘账、验算。
眨眼,《时间》在无锡的拍摄期程过半,接近尾声。
——
八月,立秋。
正赶上邵愁歇生日。
为庆祝导演生日,也为了犒劳辛苦多月的工作人员,剧组提前收工,聚餐烤肉。
今天正巧在拍摄外景,外景灯与户外用具全是现成的。
剧组人员对聚餐的热情又是空前高涨,三两下临湖搭起了烧烤架。串肉的串肉,洗菜的洗菜,没多久,就有模有样的热上炭,开始呲呲的烤起肉来。
沈千盏一向是坐享其成的。
她心安理得的窝在小凉椅上,听隔壁两个男人的交谈。
这一个月,季清和除了必要的会议,极少出差。
明决代他回北京坐镇公司,他便安心地留在无锡当个闲散的幕后老板。
剧组的生活枯燥。
除了演员融进角色里,每天都像在体验另一种人生外,对其余的工作人员而言,拍戏的周期漫长,流程反复。要不是还有一部手机能够连通世外,真跟身处原始小社会一样,与世隔绝。
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和谐工作环境下,免不了的,要滋生些友情、爱情和炮情。
季清和与傅徯就属于第一种。
傅徯对钟表颇有钻研,除此之外,傅徯有位哥哥傅寻就常年与古玩文物打交道,他耳濡目染的,对清代乾隆年间的藏钟也产生了十分浓厚的兴趣。
一到拍摄间隙,他便向季清和请教如何判定古钟的收藏价值。
沈千盏对长得好看的男人尤其宽容,傅徯这长相,与季清和并肩而立,哪怕面前不是烟波渺渺的临江湖,而是条“芬芳扑鼻”的臭水沟,她都觉得赏心悦目。
颜狗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又纯粹。
——
沈千盏吃上烤肉没多久,为了替邵愁歇准备生日惊喜而消失了一下午的苏暂也终于出现了。
除了蛋糕、鲜花外,他还沿江在堤坝上摆了一排烟花。
等着邵愁歇闭目许完愿,吹灭蜡烛的那刻,江对岸礼花齐放,绚烂夺目,一瞬间所有人如坠梦中,头顶大片大片的烟花,似流苏般坠下,闪耀迷人。
河岸边,欢呼惊叫声乍起,一下从白日过渡到黑夜,陷入了喧闹的夏日狂欢。
沈千盏含笑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制片生涯就此定格也挺好的,今晚的气氛不比任何一个颁奖舞台逊色。
这念头刚起,她忽的又想起自己还没还完房贷的大平层,以及心心念念想换很久的新款梅赛德斯。
那还是定格在颁奖舞台上更值钱些……
她若真止步于此,谁替她奢侈的追求买单?
正做着梦呢,眼角余光瞥到隔壁的金主爸爸,沈千盏立刻正色,撇清乱花经费的嫌疑:“蛋糕和花走的公账,烟火是苏暂自费的,我没批条。”
苏暂听到自己的名字,以为沈千盏叫他,衔着串烤肉就小跑着过来了:“盏姐,你叫我?”
沈千盏瞧着他跟条小奶狗一样招人得紧,刚想伸出手去撸撸狗头,手才抬起,就被季清和不合时宜的轻咳声打断。
两人在剧组众多双眼睛下谈恋爱,早谈出了一股流诗写意的默契。
通常,咳嗽代表不允许,清嗓子代表注意言行尺度,撩头发是需要救场,摸鼻子是准备撤退。
除以上这些行为艺术外,还有不少眼神、语言上的小机关。
也不是哪方刻意定下的,就自然而然,熟能生巧地打起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小暗号。
沈千盏讪讪的,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眉来眼去的,落在苏暂这种毫无情趣的小奶狗眼里,就成了□□裸的“畏夫”。
他边咽下烤得半生不熟的牛肉,边酸道:“盏姐,你跟我季总在一起后,这地位是直线下降,连跟我多说两句话都要看他的脸色。”
沈千盏和季清和的事,想瞒过苏暂,压根不可能。
年后无锡大雪,季清和跟明决冒雪前来送物资那会,他就单方面认定了这两人有一腿。更别提进组后,他住在沈千盏隔壁被迫听了多少次少儿不宜的墙角……
这板上钉钉的事实,都不用沈千盏一字一句当面承认。
苏暂刚说完,季清和就不咸不淡地扫了记眼风过去。
他对苏暂的威慑力就如鹰追兔,是强者本能的压制,而苏暂对他的恐惧与敬畏也是源于弱者天生的臣服。
都用不着季清和开口,他立刻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的吃他的烤肉串。
沈千盏也是有了季清和后,开始享受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见状,怕给苏暂幼小的心灵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随口转移了话题,问起苏暂下午的准备过程顺不顺利。
“这哪有什么不顺利的?”苏暂笑笑:“就烟花费了点劲,要不是你那生日四年一过,我铁定每年给你准备得盛大又隆重。邵导这点,才哪到哪啊。”话落,他将手里的烤肉串吃了个干净,拔腿往回走,继续找乔昕要烤串。
远处有人点起了仙女棒。
一小簇火星四溅着,像从天幕上摘下的星星,闪烁又明亮。
沈千盏驻足看了片刻。
gu903();这里的热闹太真实,反而令她产生了一种脚踩不到实处的虚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