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重新飘起洁白的雪花,落到地上后又融进鲜血中。慢慢,地上的血泊都被冻结,连同血上站着厮打的面目扭曲的修士都变成冰雕。
远在青峰岭的叶弦思坐在魔界大门前,呆滞的望着天空,喃喃道:“下雪了……”
“这不是救走罪人白笙的五长老吗?怎么?为了藏住你们见不得人的秘密,这是要将我们都赶尽杀绝?”乔轩捂着胸口忿忿不平道。
“到底是谁在将谁赶尽杀绝?”晚歌怒火中烧,双眼通红。她几乎颤抖的抬起右手,白色灵流染指闪烁,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这句话:“你们休要欺人太甚!”
与此同时,她弯曲五指,所有被冰冻的修士皆被重伤,废去全身修为,只留下苟延残喘的躯体。
大部分宗门都畏惧的集结在一起,齐刷刷的退到后面。
乔轩不敢说话了,站在那里不敢动。
“滚出云之巅。”晚歌望着众人,冷冷道。
众人堆里闹哄哄的,都在互劝着离开。他们最害怕的寒针还没有出来,由此,他们各自搀扶着自家修士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云之巅。
都走了,云之巅繁盛如旧,只是今日他们不是站着,而是躺着。
晚歌转身望着萧掌门,猛然吐出一口堵住胸口的瘀血。
昨日救下白笙,晚歌被反伤符文重创,到现在都没有好好休息,后又几次强行催动庞大的灵力施寒冰术,身子早已吃不消了。
“掌门,对不起。”晚歌说。
这样的场景,谁都不愿意看到,但事已至此,萧掌门也无法挽回。他捂住残缺的左臂膀,叹惋:“你去吧。”
方才争辩不休的几位长老也顿时语塞,不知该责怪还是如何,现在都没了声。
第78章爱隔山海
院前,一棵纤细的桃树正抽着稀疏的嫩芽,一个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如粉钻般镶嵌在光秃秃的枝丫上。偶尔有一只小蚂蚁趴在花苞上,隔着层层花瓣贪婪的嗅着芬芳。
这棵桃树是大伯前年种的,说是他逝去的妻子托梦给他,让在庭院里种上一棵,日后好做桃花醉。
白笙在树下焦灼的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一袭红衣归来。
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他依旧笑着张开双手,将晚歌拥入怀中。
晚歌轻轻的靠在他炙热的胸膛上,生怕触碰到他胸前严重的伤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什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外面风大。”晚歌的温声细语下掩盖着悲伤。
“醒来不见你,我着急。”白笙边说着,边用手轻抚晚歌的及腰长发。良久,他说:“桃花快开了,大伯说过几日就可以采摘酿酒,到时候分我们几坛。”
“好啊,我们去谢谢他。”晚歌抬头,望着这个随时可能被风吹倒的人,“先进去吧。”
白笙应了声“好”,随后松开她,眼底全是宠溺。
因为身体依旧虚弱,白笙步伐明显变慢,走几步就不得不像老爷爷一般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晚歌在一侧搀扶着他,慢慢的陪着他一步一步的往屋里走。
微风习习,桃枝摇曳,拂起他们的发线,扰乱了岁月的痕迹。
他多想,多想往后数十载,他们能静等青色成白发。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他真的不想把握紧晚歌的手松开了。
江十里。
柳疏离趁容阁主带人前去云之巅后逃出了铭水阁,回到江十里时,正好遇上官悦衡带着伤残修士回来。
两人相视一眼,擦肩而过。
傍晚,柳疏离穿过无人的长廊,径直走到尽头的屋子前。她四处看了看,然后推开了房门。
屋内阴暗,门窗禁闭,跟床上躺着的人一样,见不得光。
“疏离来了啊。”常竹的视线被床帘遮了一半,只能看见柳疏离的衣裙。
柳疏离不语,走到桌边不紧不慢的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常竹,她忘了,现在的常竹就如失去四肢,根本无法动弹。
“师尊,”柳疏离把水杯放回去,她不想寒暄废话,直入主题冷着脸问,“你知道我的父母在哪里吗?还有,当初我想去云之巅,你为何要拦我,让我来江十里?”
“你被人遗弃,我就把你抱去铭水阁。当时想着我在江十里,就想让你来。”常竹问,“疏离,你问这个作甚?”
“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吗?”柳疏离故意做出了解所有事情缘由的样子审问他,“他们死的死,逃的逃,你还把我蒙在鼓里多久才满意?”
常竹沉默。
“你说啊!我要你亲口说出来!”柳疏离怒吼,眼中潋滟着泪光。她不相信容成会骗他,他在临死前也要让她远离常竹,不要帮他做事,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她不知道。
“疏离,我只是想保护你。”常竹答。
“保护我?”听到这句话,柳疏离不禁想笑,“我就是一个被你捡到的婴儿而已,就因为这个,你就想保护我?”她冷哼,嘲笑常竹惺惺作态的模样。
“不……”常竹忍不住了,眼里是无尽的温柔和自责,“你是我的女儿。”
“女儿?”柳疏离不敢接受这个荒唐的事实,嗤笑道,“你说我是你的女儿?那你为何要抛弃我?我娘呢?她在哪里?”
“对不起,是我的错。”常竹僵硬的五官慢慢扭曲出悲伤的模样。
柳疏离心里既委屈,又气愤。她猛地拉开常竹的床帘,盯着床上那个憔悴的残疾人。
“那我娘呢?”柳疏离问。
“她死了。”常竹淡淡的说道。
“死了?”柳疏离忽然变得失落。可她转念一想,多年来没有父母陪伴的日子早已习惯,况且她也不奢望能找到。
“她被人杀了。”常竹又道。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里面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谁杀的?”柳疏离凝视他,突然有种想要继续了解下去的冲动。
常竹咽了口唾沫,愤怒使他的语气变得铿锵有力:“官庆明。”
柳疏离愕然,忽而哂笑:“那你还要来江十里帮他做事。”说完,柳疏离察觉他话中的意思,问:“所以,你杀他们不只是为了制止他们继续害妖,而是还带有私心?”
常竹不语,算是默认。
“那我娘和他到底有什么仇怨?”柳疏离问。
“你娘,”常竹顿了一下,叹道,“叫杜若,是官庆明的妻子。”
柳疏离怔住,质疑的眼眸望向常竹,脑中在不断的回荡这句话。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常竹的话。
此刻,“吱呀”一声,门开了,亮光照进来。一直在门口偷听的官悦衡再也藏不下去了。
“你说什么?”官悦衡一头雾水,脸上是诧异和恨意,面对眼前这个杀父仇人,他恨不得立刻宰了常竹。
他没想到这事还和柳疏离有关。他强行控制住自己,给他解释的机会:“你再说一遍,好好把所以的事都说清楚!”
“是我叫他来的,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他了。”柳疏离愤懑道,“你解释吧,我们听着。”
常竹偏头看着他们,一个满腔怒火,一个怨念丛生。他转过头去,望着素色的床顶,轻叹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有那么一瞬间,他变得坦荡,所谓仇怨已了,后人知晓或不知晓,已经不重要了。
可是,他又不忍自己的女儿后半辈子都活的云里雾里,所以,他还是说了。
多年前,常竹离开铭水阁出去闯荡。先是到了扶风城,那时候扶风城还是一个刚刚兴起的小宗门,城主杜恒赏识常竹,便将他留了下来。
杜恒有个姐姐名叫杜若,她生的好看,性格温柔,常竹对她可谓是一见倾心,杜若对他也破有好感。因此,爱情的种子从此埋下。
有日,官庆明途经扶风城,被杜恒邀来做客。两人谈得正欢,这时,杜若端着清茶甜点。杜恒留意到官庆明和杜若的眼神交汇,就立刻拿起杜若的亲事和他闲谈。
杜恒明知常竹对她有意,却还是因为江十里实力雄厚,选择撮合两门派联姻。
后来事成了,江十里在明里暗里的对扶风城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扶持,由此,扶风城的实力日渐增大,杜恒也达到了目的。
但,强扭的瓜不甜,官庆明对杜若越发冷淡,直到她生下官悦衡后,杜若的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然而官庆明也不怎么关心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日子一天天下去,杜若受不了了。她偷偷的告诉常竹,让常竹带她走。常竹不忍看她受罪,就答应了她。
常竹把她接到远离江十里和扶风城的一个小村落,就这样生活了两年,还有了孩子。原以为可以一直简单的过下去,但躲躲藏藏终是会被发现。
最初是杜恒发现了常竹的不对劲,怕事情暴露,无奈之下,常竹把孩子送到铭水阁。回去后,他就再也没找到杜若,空荡的房间里只留有一封信。
杜若在信上说,日夜躲藏,她不想再过苦日子,于是独自回到江十里。
常竹心灰意冷,事后照旧回到扶风城。直到一月后,从江十里传出杜若因旧疾复发而香消玉殒的消息。
他恨,恨自己无能,恨杜恒乱点鸳鸯谱,更恨官庆明下此狠手……
常竹爱她,很爱杜若。自从杜若离世,他的心开始变得扭曲,表面上从容不迫的待在杜恒身边,实际内心的仇怨不断膨胀,早就起了杀心。
关于妖丹一事,扶风城仅靠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集齐那么多。常竹自告奋勇,以报官庆明杀姐之仇为由,潜进江十里做卧底。
就在大计成功的前期,常竹意外得知容青的过极阴体质被治好,为了不让官庆明起疑心,只能痛下杀手。
对于柳疏离,当初她被杜恒救,杜恒看中她的资质,有意将她培养成云之巅的卧底。但常竹不愿让她卷进是是非非中,这才将她说服,接来江十里。
这就是常竹过去的全部。
常竹躺在床上,如看破红尘一般淡然:“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悦衡,动手吧。”
官悦衡低头默然,拳头紧握。须臾,他怒气冲冲的举起佩剑,全然不顾柳疏离的阻拦,利剑直/插常竹的胸膛。
他气到双眼通红,气到全身颤抖,双手还握在剑柄上,耳边是柳疏离求他住手的声音,然而他并没有听进去。他拔起剑,又刺下去,血液四溅,沾满他的衣衫,染红干净的床。
常竹早已毙命,但官悦衡直到刺了十几个窟窿后才停手。他的样子像极了疯子,愤怒到最后也变成了抽泣。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把与他最亲近的父亲害死了。眼前这个人,从一开始接近江十里就不安好心,他恨他,恨他毁了美好的一切。
“你杀了我爹……”柳疏离红着眼,泪眼婆娑的质问官悦衡,“师兄,他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能忍心下手?”
官悦衡忽然变得不知所措,他开始检讨,到底谁对谁错,可他越想越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判断。
前一辈人的恩怨为什么如此复杂,为什么还要殃及这一辈人的情仇?
木讷的看着眼前哭的一塌糊涂的人,他开始迷惘。自己一直以来喜欢的人,竟是一母所生,他又该如何面对?
可,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他藏了这么久,还是没能把真心掏给她看。好不容易有机会了,却有一个叫“事实”的山海阻挡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
良久,官悦衡不顾后果,紧紧的抱住柳疏离,不管她如何挣扎,他还是不放手。
他努力了很久,终于说出自己的心声。但是,他没能高兴的说出口,而是带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师妹,阿离,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可是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这一刻,官悦衡哭的像个孩子。
柳疏离推开他,猛地一巴掌将他打醒。她冷冷道:“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柳疏离走了,头也不回的决绝,留下呆滞的官悦衡。
第79章不在(捉虫)
二月初三的清晨,白笙起床后照旧四处找寻晚歌,直到看见她才会安心的闲下来。
“还是这么不听话。”晚歌一手拎着东西,同时把他搀回屋坐着。
白笙坐下,习惯性的拉住她的手,应道:“想你想的紧,见不到你我着急。”又见她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问:“师尊,你手里是什么?”
“给你的。”晚歌把盒子递到他面前,不小心露出腕上的伤口。她快速缩回手,下意识的用衣袖遮挡。
白笙皱起眉头,小心的拉过她的手,掀开衣袖,在银镯的衬托下显得手腕更纤瘦。他心疼的望着这条不深不浅却细长的割伤。他问:“怎么回事?”
“不小心弄的。”说着,晚歌抽回了手,转移话题道,“今日是你的生辰,祝你生辰快乐。”
白笙愣了一下,会心一笑:“师尊还记得,你不说我都忘了。”
想来也感慨,十年前,白笙和自己的娘亲过完十岁生辰后,沐羽就被人害死。他没想到那竟是和沐羽过的最后一个生辰。
一晃十载过去了,他已及冠,但早已物是人非。不过,他很庆幸,能和晚歌一起度过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晚歌见白笙在发呆,提醒道:“你不打开看看吗?”
白笙回过神,兴致勃勃的打开木盒,里面是白玉所制的发冠和发簪。刻纹流畅繁琐,边角处理得当,精致美观,看来晚歌花了很大的功夫。
他看的入神,晚歌总觉得空气中飘荡着尴尬的气氛,于是打破平静道:“我觉着还行,不知你喜不喜欢。”
白笙抬头,正要说话,又被晚歌抢了先:“第一次做,你不喜欢也得喜欢。”
这样霸道又无措的晚歌,甚至有点可爱。白笙微微点头,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喜欢,只要是师尊送的,怎么样都喜欢。更何况师尊做的这么好看,我怎能不喜欢?”
晚歌顺理成章的得到了成倍的赞美,竟有点不好意思。
“师尊替我束发?”白笙扯着晚歌的衣角,满心期待的望着她。
晚歌点头。
gu903();她从乾坤囊里取出铜镜和木梳,从头梳到发尾,不经意间,她偷笑,竟有一种嫁女儿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