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上那条黑色藤蔓将双臂一同牢牢缠绕,甚至勒进皮肉中。藤蔓的另一头延伸至脚下五尺兽骨腐烂物堆积的地缝中,摸不清来自何处,却也让气泡不能浮出潭水。
突然,一条小腿粗大的灰白色丰腴的蠕虫游过来黏在气泡外,乳白色有弹性的腹部近在咫尺。蠕虫的重量足以让气泡向内凹陷成坑,两侧排列整齐粗短的足,在气泡膜上龟速律动,每一步都像是要戳破气泡一般,爬过的地方的留下黏稠的白色分泌物。
蠕虫爬出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宽大粘液路,最终驻足于白笙眼前。它猛然低头对着白笙龇牙咧嘴,与腹部同色的皲裂大口露出数颗长短不一的黄色尖牙,牙上粘着褐色碎屑,口腔中晃动的黑色管状口器不时向白笙呲出黄白色粘液。
白笙被吓住,尽管前世经历过一次,而且这肥蠕虫并没有眼睛只是虚张声势,但他面对这些恶心污秽之物仍是惶恐反胃。他咽下一口唾沫抑制胸中的呕吐之意,不禁后挪半步失衡滑入血水中。
滑倒时的动作幅度过大,引得藤蔓勒得更紧,伤口更深,药物作用加剧。白笙在挣扎片刻后昏厥过去溺于水中。
与此同时,晚歌屏息于水中,也寻到了这个石窟。她刚到洞口,那些恶心的蛇形,多触须形和圆形等斑斓的蠕虫迅速朝晚歌的方向扑来。
她长袖一挥,一股灵流击退一群蠕虫。但蠕虫仍是源源不断的扑来,晚歌正要施法冻结蠕虫群,才发现四周都是水,若是冻术会冻结整个潭水,不可取。
手掌微屈,化灵为针,晚歌锐利的眼神瞄准目标疾速出针,晶莹的冰针将数只肥大蠕虫钉在石壁上。蠕虫受针处流出黄色液体,还在摆动着身躯想要挣脱束缚。
一波又一波,晚歌娇小敏捷的身姿躲闪于石窟中,又将蠕虫打退,再用灵力汇集的屏障将其困于石壁周围。
过于肮脏恶臭的石窟让晚歌细眉紧蹙。她隐约瞥见气泡内有人,飞速游至气泡旁,用聚灵裂开气泡,鲜血漫延进潭水中,雾状的血逐渐变淡。
晚歌扶住白笙,召出霜天将藤蔓斩断。藤蔓受损后疯狂从石缝中窜出,势如破竹地攻击晚歌。晚歌带着白笙跃出藤蔓的包围圈,以灵力控剑与藤蔓相搏。
白笙双眼紧闭,神情痛苦,腰间血液仍在溢开,蠕虫嗅到血腥味又很快涌来。
霜天将藤蔓绞得支离破碎,剩下的藤蔓仓皇缩回地缝中不见踪影。
晚歌召回霜天逼退部分蠕虫。这藤蔓勒进白笙皮肉,只能费力的徒手解开缠在白笙腰间的顽固藤蔓。细刺划破晚歌的手,她的血液与白笙的血液同时在水中散开。
刚解开,又有数条蠕虫几乎迫近。此时,白笙快要溺亡窒息,晚歌慌乱中杀退蠕虫群,施以灵力要为白笙渡气。被晚歌碎尸的蠕虫体内那黄色汁液融入潭水中,恶心至极。
情势危急,晚歌带上白笙想要游出石窟,还未到洞口又被堵截。
“来玩呀,别走呀。”鬼童在洞口傻笑道。
晚歌这一走神,一条肥壮的蠕虫趁机从后方游过来。眼看就要触碰到白笙后背,晚歌躲避不及直接替白笙挡下。蠕虫匍匐在她为白笙渡气的手臂上,贪婪地啃食着晚歌的血肉。随后又气势汹汹地游来一群,她撤下渡气的手屠尽蠕虫群。
手臂上的肥虫还在饥渴蚕食,晚歌脸上划过一丝痛苦的狰狞,把扶住白笙的手腾出击飞手臂上的蠕虫。
蠕虫吸附极深,被击飞时连同晚歌的红衣袖,红绳,甚至是皮肉都被活生生地撕扯掉一大片。它被灵力击开嵌入石壁中,肉足胡乱划动,嘴里依旧在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殷红的皮肉衣衫。
白笙失去扶持,软弱无力的往下落。晚歌痛到咬紧牙关。她那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森白骨的右手颤抖不止,但她还是将滑落的白笙重新紧紧揽在怀中。
鬼童从灯笼中拿出一个个硕大的刺虫,用力向晚歌抛来。
晚歌带着白笙动作虽迟钝了些,但对付这个小鬼头绰绰有余。
左手持剑,晚歌闪避之余悄无声息的贴近鬼童,一道白光闪过,晚歌顺带割下他的头。鬼童脖颈斩断处翻起一层人皮,皮下却是类似石头所制的身体。
鬼童圆滚滚的头颅掉落在地,在水中翻滚几圈后嘴里还在“咯咯咯”的讥笑。鬼童的身子游过去将头颅抱在怀里,机敏的逃窜向他处。
晚歌神色凝重收回霜天,设结界把欲出石窟尾随而来的蠕虫群封锁在内,再将面如死灰的白笙送回岸边。
岸上,两人全身湿透。尽管人工呼吸是最有效的办法,晚歌还是选择用灵力逼出白笙体内的水。晚歌简单处理好白笙已感染的伤口后正要转身回潭中时,白笙清醒了。他面色惨白的坐地捂胸重重地咳嗽着问道:“师尊你来了啊,师姐呢?她怎么样了?”
晚歌愣了一下,说道:“现在去救。”晚歌右手臂微微抽搐,鲜血沿着手背和掌心滴落在地。手臂垂下,她残破的广袖刚好遮住。说完晚歌就跳入潭水中。
白笙体内的麻痹药劲儿还没有完全消散,导致他行动不便。许久,他咬咬牙,在身体舒缓些许后,也潜入潭中。
在潭底的另一侧石窟中,白笙无声的游到晚歌旁边。晚歌用余光扫了一眼他,没有说话。
这个石窟内很干净整洁。
石窟中心是一个气泡,里面站着安然无恙的兰皋,没有被捆绑,没有血迹,只是眼神空洞失去意识。
白笙焦急的想要上前却被晚歌下意识的用持剑的右手阻拦,他不耐烦的推开晚歌露出伤口的手臂游了过去。
这一刺痛感瞬间传遍全身,晚歌皱了皱眉,握剑的手痛到松开,霜天沉落地面。
白笙手足无措的盯着兰皋四处摸索气泡,却无法破除气泡。
“剑都拿不稳了呀,五长老。”石窟正前方的精致石榻上侧躺着一条俊俏人鱼,鱼尾鱼身的新旧疤痕随处可见。她没有张嘴,而是控制她身旁的鬼童说话。
白笙寻声回望晚歌,这才发现她衣袖下半掩着的血淋淋的伤口。白笙惊了,满满的担忧,他游到晚歌旁边想做些什么,又被晚歌拦在后面。
“三步裂针,休要猖狂。”晚歌凝聚灵力用意念冷冷地说道。
“我好怕啊。”鬼童当作人鱼的传话筒,刚说完又讪笑起来。
晚歌暗地召起霜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鬼童钉在石壁上,还把他的头吓到滚落至白笙脚边。白笙厌恶的一脚踢开老远。鬼童粗胖的四肢想要拔.出霜天逃脱也无济于事,还把手掌划破,人皮外翻。他那滚到石壁下的头颅侧倒在地,嘴里还在念叨着:“娘亲,娘亲,救我下去……”
人鱼脸色突变,但她却不能乱动。在白笙跟来之前,晚歌寻到此处经过一番较量后已对人鱼施寒针。
中寒针者全身酸麻无力,施针者可催动裂针,寒针一裂,内含剧毒迅速随血脉流经全身,必死无疑。
虽然人鱼只是道听途说五长老寒针的威力,但她也是半信半疑。
“你不怕我杀了你徒儿?”气泡中的兰皋只是面无表情动了动嘴唇。
白笙恍然一惊,又跑到气泡前焦灼的看着兰皋,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显然,兰皋也被人鱼控制了神智,还借她的嘴说话。白笙扭头望向晚歌,急切的想要她救兰皋。
“你可以试试。”晚歌淡漠道。
听到这句后白笙慌了,百感交集的眼神似乎在问晚歌,为什么要拿兰皋的命开玩笑。这还没有到那场浩劫,兰皋就危在旦夕了。这过程改的让白笙措手不及,来不及接受。
人鱼蓦地表露痛苦之色,强忍着肺腑绞痛之感,佯作泰然自若的休憩。
晚歌紧攥拳头,凝重道:“你有机会解释,为何不说清缘由?”
白笙纳闷了,上一世的晚歌明明直接除掉人鱼妖,为何今日手软,还在这里跟他耗下去。白笙可不能让他师姐提前告别世界。
“我没什么可说的。”人鱼借用兰皋代她说。
“都说你爱吃人的内脏,吃完后会暴尸于岸,但你关押祭品的另一个石窟内饲养的蠕虫却是什么都吃。这些年你没能得到祭品,于是抓了不少小妖小兽喂胖你的宠物。”晚歌又道,“那个叫你娘亲的鬼童,也不是你亲生的。”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样?”人鱼控制兰皋讲道,“我就想让他陪着我,然后我就扒了他的皮做成傀儡永远留在我身边。”
白笙诧异这世界居然有人做事比他前世还荒诞。
第18章潭中妖3
“荒谬。”晚歌低声道。
人鱼妖慵懒地侧卧支颐,将犀利的眼神伪装无辜屈服的样子消耗时间。
兰皋安静的低着头没有发言,白笙趁机会尝试运转灵力集于双手,控制气泡想要用雷系法术将其裂开救出兰皋。
白笙还未施出术法,突然一股无形的力把他拽到晚歌旁边。他狼狈的摔在地上,又缓慢的漂浮起来,张嘴骂道:“谁啊!”
嘴一张开,白笙就喝了几口水被呛住,立马捂嘴挣扎,屏住呼吸憋的满脸通红。
晚歌拎起狗刨式游泳的白笙的后颈衣衫,施法为他渡气,又继续用意念责怪道:“水能传导电流,你是想施法电死你自己?”
缓解些许后,白笙正要回复晚歌的话,但又怕溺水而闭嘴不敢言语,只能在心中埋怨道:“这不是为了给你分担一下,帮忙救师姐嘛。”
白笙心中犯着嘀咕,还未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兰皋身上,就被晚歌一个飞扑撞开很远。
晚歌伏在白笙身上,明眸善睐,两颊微红。他不禁一怔,这熟悉的视野引得白笙怦然心动。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白笙才发现了人鱼妖方才的水柱偷袭,可惜被晚歌及时发现,强有力的水柱直击石壁扑了个空。晚歌带着白笙躲开攻击,又敏锐的用余光扫了一眼人鱼妖。
见她仍是铤而走险,还有继续发动第二次攻击之势,晚歌机敏的推开白笙。趁人鱼的妖鱼尾翻起水柱攻击再次落空,晚歌抓住时机召回霜天,控剑将人鱼妖的鱼尾刺穿后牢牢地钉于石座之上。
由于先前刺中鬼童的霜天被撤下,人皮四处破裂绽开的鬼童获得自由,他顾不得去拿回自己的头,径直游向人鱼妖。鬼童摸索着双手握剑两腿蹬地,他用尽全力,以至于远处石壁下的头也在吃力的关心起人鱼妖:“娘亲……别怕!我……来救你了……”
人鱼妖并未罢休,艰难的调整姿势继而唤出之前囚锁白笙的藤蔓。四五条藤蔓来势汹汹的从四面八方的石缝中窜出,白笙吃过苦头熟知藤蔓特性,只能闪避不能触碰。
青藤如游龙层层夹击,晚歌同白笙敏捷的身影穿梭其间。两人擦身而过时互对了一个眼神,随后在默契的配合下,藤蔓乱成一个死结于他们足下,难以伸缩挣开。
白笙得意的瞧着他们的杰作,又以居高临下之势睥睨人鱼妖。
“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晚歌眉目凛冽呵斥道。
人鱼妖无力地摆动鱼尾,剑伤处溢出丝丝鲜红血液。同时体内寒针微有裂开之意,人鱼妖全身肌肉酸痛加剧导致她痉挛着身子,面露痛苦之色而不得动弹。
尽管鬼童使出全身力气,也没能从鱼尾上拔出霜天。
人鱼妖颤巍巍的手落在鬼童肩膀上,终是忍着痛楚表露出一位母亲该有的慈爱。她在安抚鬼童,让他不要在无用功,告诉他不用担心,娘亲没事。
鬼童犹豫不决的松开手,笨拙地搜寻到自己那狼狈的头,最后还是委屈巴巴地抱着头游到人鱼妖面前,乖巧地依偎在她旁边。
“你们欺人太甚,明明娘亲才是受害者!长运村的人禽兽不如!”鬼童的目光转到晚歌身上,愤愤不平道。
“哦?”晚歌有了兴致,用意念道,“愿闻其详。”
人鱼散去藤蔓,又控制兰皋说道:“五长老这是要替小妖申冤?”
藤蔓消失后,晚歌与白笙游到兰皋旁边,确保兰皋仍是安全。晚歌道:“是冤必申,非冤且死。”
人鱼妖低下头去,几丝寒针之毒慢慢入侵她的血脉,她难受地喘息有顷,随后控制兰皋将此事细细道来。
*
那是一个深夜,人鱼妖遇人不淑身受重伤晕倒于津水潭边,仅靠着微弱的妖力维持人形。
她被挖妖丹,被割舌,被抛尸于此。本以为就此结束短暂的一生,人鱼妖倒在血泊中绝望的闭上了眼。
待到第二日,她被一个男人救下。
那个男人有眼疾,是天生的治不好,所以他看不太清事物。那日清晨,他来潭边担水,模糊间看见有人,很善心的想要救她,便将她带回长运村。
长运村大部分人都姓陈,而这个男人姓周,叫周启东。他是带着年事已高的母亲逃难而来到此处,日子久些,他们两人也就安定下来。
周启东为人憨厚老实没有心机,尽管眼睛不好使,体格偏瘦,却也时常帮邻里做些力气活,同时周母懂医术,村里人大病小事都会找她,她也乐意相帮,因此村里人都待他们很和善。
周启东家原是医药世家,但他的父亲年轻时不愿拘泥于一地,于是离家医行四方悬壶济世,机缘巧合下遇上了同样医术精湛的妻子。
两人相爱后有了周启东,但也未停止游四方。后来一家人遇难,父亲丧生,周启东带上母亲逃离危险活了下来。
岁月流逝,一把年纪了,母子终于有了安定之所。
周母经验颇丰妙手回春,人鱼妖的命算是保住了。他们问人鱼妖芳名,人鱼妖不能说话,就用笔墨写道:“青岚。”此后,青岚都由周母悉心照顾,直至青岚完全恢复。
周家人的关爱如寒冬送暖,可惜青岚无舌而不能言语,无法言表心中感激。如今无处可去,青岚便留在周母身边慢慢回报恩情。
长运村的人都知晓周启东捡了一个漂亮姑娘,私底下对周启东开着玩笑,让他娶了当媳妇儿。尽管周启东只是笑着拒绝,心里也是乐开了花。虽然他看不清青岚的样貌,但村里人都这么说,那定是一个可人儿。
相处时间长了,周母也喜欢上了乖巧懂事的青岚,正好周启东早已及冠,至今未娶,就征询青岚意愿。
青岚起初还是不答应,后来周启东的真诚以待,这件事也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