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TXT全集下载_3(2 / 2)

大寒 天良永动机 4770 字 2023-09-05

gu903();“没有了,他是个孤儿。”陈落说,“我、我会去,我坐火车过去,明天。”

“好的,到阿勒泰请给我打电话,我去接您。”李树鹏说。

“嗯,谢谢。”陈落挂掉电话,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八月的新疆,夏日如火,他却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小狗回头看他,腾的站起来,小跑过来,两只爪子搭在椅子边沿,担忧地看着陈落。

仿佛兜头淋了一盆冷水,惊诧后是无尽的空默。向钧是个孤儿,今年二十四岁,两个月前,他嬉皮笑脸地塞给陈落一条狗,两个月后,他死了,死在一座名字长达六个字的山里。

对有的人来说,生命漫长得如同一块裹脚布,对有的人,生命如昙花一现。

二十四岁的年轻人,死在绚烂的夏天。

陈落快要窒息,他吸气,呼气,把濒临破碎的思绪拉回来,他猛地推掉桌面上所有的东西,笔筒、杂志、钥匙、卷纸等等,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小狗吓了一跳,蹲坐在地上专注地盯着陈落的动作。

陈落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摁开打火机,点燃烟卷,用力吸一口,手放在桌边,指间夹着燃烧的烟。逆着光,他的指尖白得几乎透明。

尼古丁安抚了躁动的神经,陈落抽完一支烟,张屹踏进门:“喔,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有点乱。”陈落在桌面摁灭烟头,站起身,“我这就收拾一下。”

“你还好吧?”张屹问。

“我……”陈落蹲下,拾起纸巾和笔筒,“我那个朋友,死了。”

“死了?!”张屹睁大眼睛,“什么就,怎么就死了?”

“不知道。”陈落抱起杂物站起来,放到桌面,“我明天去阿勒泰认领尸体。”

“认领尸体……”张屹尽量安慰他,“放宽心,说不定不是他呢?”

“可能性有点小,警察描述得非常像他。”陈落说,他摆好桌子上的东西,抬起头看向张屹,“豆豆得在你那寄养两天。”

“没问题。”张屹满口答应,“你放心吧。”

“它很听话的,不过,它只吃生肉。”陈落说,“生猪肉,生鸡肉,生牛肉,都可以,一顿半公斤,我把伙食费给你。”他从抽屉里拿出二百块钱递给张屹。

张屹惊讶地张大嘴巴:“你用生肉喂它?”

陈落无奈地说:“不是我用生肉喂它,是,它根本不吃狗粮,或者熟的肉。”

“那、那好吧。”张屹收下钱,“晚上下班我牵走它?”

“好。”陈落点头。

小黑狗走到陈落腿边,坐下,仰着脑袋拱陈落的手。

陈落揉揉小狗的头:“这两天你住在张叔叔家,我出去办点事。”

小狗看向张屹,黑色的眼珠泛着无机质的冷光,像是审视。

张屹挥挥手:“嗨。”

陈落买的硬卧票,凌晨一点半开车,早上八点四十到达阿勒泰市。

在阿勒泰待了两天,配合警察做笔录,了解案情,再坐火车回到昆塔尔。

回来的火车是下午六点半开车,凌晨三点到达昆塔尔。

超市开门,张屹牵着豆豆一大早来到超市:“陈老板,怎么样?”

“是我的朋友,没错。”陈落说,他看上去憔悴不少,“警察说他应该是在山里迷路,接触到有毒的植物死的。但是,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他身上丢了钱包。”

“他可能进山之前丢了钱包。”张屹猜测。

“或许吧。”陈落坐在桌子后面,两肘放在桌面,双手捂住脑袋,“我两天没睡好觉。”

“你抽了多少烟?”张屹吸吸鼻子,“你闻起来像个移动炸药包。”

“两包?三包?”陈落闷闷的声音响起,“我记不清了。”

小黑狗坐在地上打个喷嚏。

“哦对了,你家豆豆,还给你。”张屹弯腰给豆豆解开绳子,“它挺乖的,就是不太亲人,可能跟我们不熟吧,再加上想你。”

小黑狗跑到陈落旁边,脑袋放在陈落腿上。

“吃胖了。”陈落揉揉小狗的脑袋。

“你……”张屹试探地问,“还好吧?”

“我说还行,你信吗?”陈落说,“我一点都不好。”

第9章节日

经历死亡像每个人的必修课,陈落觉得自己永远无法习惯。

他翻找出一张广告纸铺在超市门口的台阶,坐下,豆豆趴在他身边。

向钧死亡已有一个月,九月的风送来凉爽,夕阳西沉,橘灰色的天际线点缀几只飞鸟,云层的缝隙漏出血红的霞光。陈落右手撑着下巴向西方远望,余晖倒映在他黑色的眸子里,如宽阔的河流嵌入一颗烧得通红的铁球,“滋啦”一声,迅速腾起白茫茫的烟雾。

豆豆长得很快,两个半月时间,它的体型和一只成年金毛差不多大,按照狗狗六个月性成熟来算,它还会再长大一些。它趴在陈落身边,黑色的毛皮油光水滑,蓬松的巨大尾巴铺在地砖上,像一张方形的毛毯。

“夕阳很震撼,对吧?”张屹穿着白大褂,双手揣在口袋里。

“是啊,看多少遍也不会腻。”陈落说,他的视线离不开恢弘的盛景,“这一辈子,能看多少次夕阳呢?”

“干巴巴地看夕阳多没意思。”张屹说,“走,吃烧烤去。”他仰起头眺望马路那边,“瞧,夜市开张了。”

“你请客?”陈落转头问。

张屹耸肩:“好啊,过节了嘛,我请。”

“过节?”陈落眨眼。

“古尔邦节,你不知道?”张屹说,“虽然咱们是汉族,凑个热闹呗,他们一会儿要封路摆音箱搞舞会。”

“这么热闹。”陈落起了兴趣,站起身,“我把门扣上,咱们边吃边聊,就不着急回来了。”

“行。”张屹关好门,站在原地看陈落锁卷帘门。

陈落牵着狗,走在张屹旁边,问:“齐姐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吧。”张屹不确定地说,“我其实……一周没给她打电话了。”

“怎么?”陈落看向张屹。

“就,”张屹缩缩脑袋,“我被慧敏和我妈吵得头大。”

陈落直觉这样做不好,但他没说什么,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老板,点菜。”

“哎,来了。”穿围裙的女服务员麻利地走过来,左手拿菜单右手执笔。

“二十串红柳大烤,两瓶红乌苏。”陈落说。

“再要一个椒麻鸡,四串烤馕。”张屹加码,他调笑地看向陈落,“就两瓶?不够吧。来,哥陪你喝,先上六瓶红乌苏,不够再要。”

“……”陈落并未阻止,或许潜意识里他需要一场宿醉,于是他眼睁睁看着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

“我给豆豆买块肉。”陈落站起身,“别在我回来之前喝醉了。”

“我酒量没那么浅。”张屹挥手,“快去快回。”

过了一会儿,陈落拎着一个装着生牛肉的塑料袋和一个纸盘走过来,把塑料袋摊在纸盘上,弯腰放在豆豆面前:“你知道一公斤牛肉多贵吗?六十八。”

大黑狗尖耳朵背在脑袋后,假装听不到,埋头苦吃,没一会儿,塑料袋里舔得干干净净,不剩一点肉渣。

“你真舍得花钱。”张屹感叹,“一顿六十八,一天三顿,两百块。”

“哪能顿顿吃牛肉。”陈落说,“喂鸡肉其实还好。”

两人闲聊着,烧烤上了。二十串红柳大烤,食指粗的红柳枝串着鸽子蛋大的羊肉,一枝红柳穿五六块实心肉,撒上辣椒面和孜然,烤出滋滋的油光,光闻着香气口水就能流一地。再加上六瓶红乌苏,瓶盖打开,清新的大麦香弥漫四周。一口啤酒一口肉,人间极乐不过如此。

张屹拿起烤串,小心地咬了一口,被烫得嘶嘶吐舌头:“呼啊……”

“急什么。”陈落表面云淡风轻,心里也馋,他抄起啤酒瓶子灌了一口。

服务员把椒麻鸡的盘子端上桌。

椒麻鸡是新疆的一道经典凉菜,白生生的鸡肉,表皮黄亮,肉质紧实,蘸着洋葱、芝麻油、花椒油和浓郁的鸡汤,咬一口,鲜香麻辣,又脆又筋道。陈落夹起一块鸡肉,左右蘸汤,放进嘴巴,幸福地眯起眼睛,越嚼越香,香入骨髓。

大黑狗坐在地上,两只爪子搭在陈落腿上,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你不是不喜欢吃熟肉?”陈落伸手拨掉大狗的爪子。

大狗执着地扒着陈落的腿,两只黑溜溜的眼珠盯着陈落的筷子,发出撒娇的哼唧声。

“停,你这么小的时候,”陈落比划了一下,“哼哼唧唧挺可爱的,但是你现在,站起来只比我矮一点,你觉得你哼哼唧唧合适吗?”

大狗跟陈落作对,故意哼唧得更大声。

“你跟它讲道理呢?”张屹稀奇地问,“给它尝尝呗。”

大狗看向张屹,眼中滑过赞赏。

“不行,狗吃调料对肾不好。”陈落呛张屹,“你是兽医还是我是兽医?”

“我努力了。”张屹对大狗说,“你哥太固执。”

大狗重新看着陈落,仰着头,凑到陈落肩膀旁,舌尖舔到陈落的脸颊。

“……耍流氓啊你。”陈落被气得直乐,他夹了一个鸡腿放在大狗的盘子里,“就一个。”

大狗趴在地上叼起鸡腿,咯吱咯吱啃完,留下一根光溜溜的腿骨。

张屹专注地看着大狗吃东西,说:“不愧是生肉喂大的,凶残得紧,它一口能把我咬死。”

“想什么呢,它特别温柔。”陈落说。

“藏獒的主人也是这么说的。”张屹说,“你的立场没有说服力。”

吃完鸡腿,大黑狗老实地把脑袋放在陈落腿上,打个长长的哈欠,闭起眼睛休息。

陈落差不多吃饱,有一搭没一搭地喝啤酒。

“你知道吴学易吧?”张屹问。

“知道,他来我店里买过东西。”陈落说。

“我和他住同一个小区,今儿早上我出门,看见他闺女坐在椅子上哭。”张屹说,“小姑娘太可怜了,胳膊上全是泡,像被开水烫的。”

“你怀疑吴学易干的?”陈落问。

“我可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他闺女被烫成这样坐门口哭,他居然还不赶紧把人送医院。”张屹说,“要是我闺女一不小心被烫了,我能抽死我自己。”

“鬼知道他家什么情况。”陈落说,“你报警了吗?”

“我哪敢报警,我把小姑娘带到门诊室包扎。”张屹仰头灌下一口酒,“要是报警让吴学易他老婆知道,我少不了被戳着脊梁骨骂。”

“吃力不讨好。”陈落总结。

张屹认同地点头:“是啊,委屈了小姑娘。”

“话说回来。”陈落决定把刚刚咽下的话说出来,“我觉得你得跟齐姐打个电话。”

“怎么?”张屹问。

“齐姐刚生产完,心情本来就不好,你再漠不关心……”陈落沉吟,“不太好。”

“我哪有漠不关心,等她回来,我变着法给她做好吃的。”张屹说,“这段时间我学了不少新菜,还买了一个烤箱。”

见张屹听不进去,陈落放弃了,任由张屹转换话题:“烤箱?”

“明天给你带个我烤的面包。”张屹笑着说,“可香了。”

“厉害啊,你不干兽医的话,改行做厨师也挺好,多个技能多条路。”陈落恭维。

“你说得我不好意思了。”张屹摆手,“喝酒,喝酒。”

三瓶啤酒下肚,陈落有些醉意,他捂住额头,打个酒嗝。

张屹也醉了,他兴奋地指着街道:“看,他们放了音箱。”

陈落顺着张屹手指的方向看去,八车道宽阔的马路两头拉上彩带,每隔十来米摆放一个大音箱,工作人员站在音箱旁调整音量。稍等片刻,马路上人群越聚越多,路灯亮起,绿化带的树枝上装饰的彩灯跟着亮起,渲染出欢快活泼的节日气氛。

声音由小到大,一首欢快的《达坂城的姑娘》开场,熙攘的人群随着节奏跃动起来。

陈落清晰地知道自己醉了,他唇角向上,勾勒出一个含义不明的弧度。这些天,他确实经历了过于沉重的事情,急需一场狂欢释放压抑的情绪。

“我们去跳舞吧。”张屹晃晃悠悠站起来,“我先结账。”

服务员及时递上二维码,张屹结完账,拽着陈落一头扎进人群,他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大猩猩,举起双手来回甩动:“看我跳得怎么样?”

“特别丑。”陈落笑他。

人群涌动,自发形成一个又一个圈子,随着节奏抖肩跺脚挥舞双手,陈落跟着领舞的人,有模学样,一哒哒二哒哒拍拍手。

一曲终了,接着响起第二首歌。

陈落就这样跟着人群跳到气喘吁吁,抹掉额头的汗,醒了酒,他钻出人群,大黑狗坐在草地上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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