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说与她交个朋友,可事后,逐渐生出似有还无的情愫,剪不断理还乱,夹在朋友与暧昧之间。
秦茉如醉酡颜,秀眉颦蹙,实在为难得一见的美色。容非喉结一动,低笑道:“姑娘红了脸,又不说话,是生气还是害羞?”
“你、你再多说一句试试!”秦茉已无还手之力,唯有出言要挟。
事实上,她没考虑好,如果容非再放恣下去,她该拿他怎么办。
平心而论,容非极其欣赏她眼下温婉中带点局促的情态,媚色敛去后,更多是清澄明净的通透。
他们旗鼓相当,好不容易占据主导位置,他自知该有个度,过则触犯大忌了。
秦茉见他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轻声问道:“对燕少侠,你了解多少?”
“你问这做什么?”容非眼底擦过审慎之意。
秦茉左右偷瞄,确认无人留神她说话,压低声音:“我怕他冲我来……”
容非登时舒心——从远近亲疏来看,他比少年亲近得多。
他既不能说少年坏话,又怕夸太好,让她生出别的想法,正寻思如何组织言辞,少年忽然从人群中突围而出,大步奔至秦茉跟前。
“姐姐,救我……”他张口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容非与秦茉二人同时一惊,齐齐打量少年,见他面红耳赤,干净白袍无任何血迹,稍觉安心。
“怎么了?”秦茉狐疑。
“我全家除了我亲姐夫,酒量都很糟糕,尤其我姐一点酒都不能沾……姐姐救我!”
话说得颠三倒四,什么“姐夫姐姐”?跟目下状况全无干系。
秦茉先是一怔,再观他已现醉态,大致明白,他的“救”,是让她帮忙挡酒。
她一未出阁的女子,与几十名江湖客拼酒?简直匪夷所思!
她的迟疑诱发少年的焦灼,他按耐不住,改而拉住容非,哀求道:“救我……姐夫!”
姐夫?姐、姐夫?
秦茉震惊:“他、他是你姐夫?”
转头见容非双目圆睁,过后“噗”地笑出声来,唇角蜜意连绵……她方理解,“姐夫”对应喊她的那声“姐姐”。
她与容非正处在尴尬莫名的微妙中,被少年随口胡诌,变成“姐姐”和“姐夫”的关系,她心乱成麻。
容非对少年笑道:“我酒量也不好,你姐知道的。”
这话不但摆明了他们熟悉得很,还默认“姐夫”之名,把便宜占尽了!炸毛的秦茉只想堵他的嘴!
少年晕头转向,可怜巴巴抓住秦茉的袖子:“求你!今日我喊你一声姐,往后我罩你一辈子啊!”
“一辈子”三字出口,容非洋洋得意的笑容瞬即凝成了霜。
作者有话要说:
容小非:“一辈子”这种话,只有我才能对茉茉说!
容小非抓狂地咬着小手帕,在酒馆内画了无数个诅咒的小圈圈。
【小燕子的性格和成长环境有关,后面为大家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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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第三十二章
夕阳沉下,弯月初升,沸腾许久的酒馆有短暂静谧,众人视线随少年聚拢到容非、秦茉这边。
“好姐姐,帮帮忙……再喝我就废了。”少年对周遭变化犹自未觉,软言相求,好看的眸子里流淌着亮晶晶的诚恳。
秦茉最大的毛病——易心软,因而她时常摆出强硬态势,以拒绝诱惑。
第二个毛病,也算得上优点——她骨子里,实则有几分不为人知的侠气。
自幼受父亲教导,后从酒客谈论中,吸纳江湖人两肋插刀的豪情义气,她表面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却怀藏助人的心胸,具备千杯不醉的能力,以及寻常人无法企及的灵巧手劲。
这些,她一直小心翼翼藏匿着。
前几日,少年邀她至西苑,在铁线牡丹花架下共饮共食,她已看得出少年不好酒。兴许是最后,她面不改色,独自将半数残酒喝完,少年觉察她有异乎寻常的酒量,此时被人围追堵截,决意请她撑一阵。
“别去。”容非趁少年未留意,垂臂到桌子底下,覆住秦茉的手。
他手掌温度自手指流遍她全身,秦茉不由得想起下午,他以掌心贴向她的额头,说了句“我、我没发烧,你呢”那傻愣愣的场景。
这家伙!凭什么对她动手动脚?他们不就有过一丁点肢体接触么?他以为少年随口乱叫他一声“姐夫”,他就能上天?
偏不听他的!反正,喝酒而已!她堂堂一酒坊东家,还怕了不成?
秦茉一甩手,杏眸豪光万丈,檀唇一勾:“说!怎么个喝法?”
清脆的嗓音透着自信,立时将少年从虚无缥缈状拉回。他一跃而起,欢呼:“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燕鸣远最仗义的好姐姐了!”
秦茉直到此际,才得悉这少年的名字叫“鸣远”。
她离奇地与武林顶尖人物扯上干系了?只因他租住她家院落?因她陪他应酬江湖客?
见喝高了的燕鸣远,趔趔趄趄推搡着秦茉,对大伙儿朗声介绍,说秦茉是他姐时,容非攥紧拳头,心下嘀咕——名动天下的燕大侠,您儿子在外头到处认姐姐,您知道不?
他转念又想,燕鸣远唤秦茉“姐姐”,称他为……姐夫,是否意味着燕鸣远已瞧出他和秦茉之间的暗涌?同时也代表,这孩子对秦茉根本没动心思?
忆及秦茉总盼着小豌豆快速长大,或许在她心中,渴望有个年龄相仿、才华出众的贴心小弟,才会对燕鸣远百般纵容?
想通了这一点,容非对燕鸣远放下戒备,抬目注视已融入一群江湖人的秦茉。
眼前的她,那袭淡紫轻纱堪比藤萝御风,周旋于一众灰哑短褐、粗眉大汉间,起初的怯懦退却后,微扬柳眉间风发意气,清眸流光笃定飒爽。
她柔和侧颜逆着闪烁烛火,卷翘长睫、挺立鼻梁、樱唇张合的弧度,焕发华彩,折射出疏狂俊逸的勃勃英气。
她笑意清浅,素手举杯,唇瓣染酒,丰润欲滴,昂首饮尽杯中佳酿。
那纤长粉颈,如月下堆雪,优雅美好得让容非有了研墨提笔的冲动。
数十人围拢奉觞,谈笑风生,秦茉连饮百杯,容色温和如常,无懈无怠,足以彰显何为“善饮而温克”。
容非狭长双目无片晌偏离那洒脱飞扬的女子,连腹中饥饿亦全然忘却,眸底漾起无可名状的骄傲与欢喜。
仿佛,她是他的。
此前,因父辈曾为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他开始关注这容貌佚丽的神秘姑娘,外加她对血气方刚的他欲拒还迎,勾得他寤寐思服,欲罢不能。
而此刻,容非方明白,真正吸引他的,从来不是她的艳绝容颜,也不是藏在岁月深处的渊源,是她由里而外的气韵风华,绝非简单的“娇媚”、“温婉”、“灵动”、“妍丽”等词语可一言蔽之。
她的魅力富有层次,藏而不露,大勇若怯,正因如此,她才备受不同经历、不同层面的男子的热切追捧。
这一刻,他彻彻底底,沦陷。
众人喝得兴高采烈,秦茉命店小二捧出桃仁老酒。此酒取长宁泉所酿,气清味甘,回味悠长。醇酒倾泻入白瓷大碗里,烛光掩映下,色泽清透,酒质浓稠,如清流触石,芳香四溢,引来一众哗然与雀跃。
当半数人饮得半醉,逐一落座后,秦茉蓦然回首,远望静坐于角落的容非。
他青白长袍与如玉俊颜,成为暗处的唯一亮色,星眸如醉,弯如月牙的唇角噙着蜜糖似的甜。
四目相对的瞬间,双方嘴边弧度再度翘起。
秦茉烈酒入腹,脸色一如既往,却被他的深邃眼光烫得脸颊绯霞起落。
逐渐地,他的眼神愈发添了狐惑,仿似冒出火星。
众目睽睽下,他起身迈步向她行近,每一步都踏着凌厉的风。
秦茉心跳停顿,笑容收敛,呆然抬望他复杂的目光,冷不防被他硬拽到一侧。
“跟我回去,”他剑眉凝聚寒意,挡在她身前,“不许再喝了。”
“凭什么?”秦茉用力甩他的手,被他重新抓住不放。
他是她的谁?有何资格管束她?
容非不顾旁人的议论,略一低头,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你再喝,衣服要成透明的了。”
秦茉垂目觑向前襟,只见酒渍晕染在轻薄夏裳上,使得丝绸中衣一大片处于半透状,贴身穿的抹胸若隐若现。
大惊之下,她双手抱住胸前,急道:“你、你不能看。”
容非心道,又不是没看过。
只是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众说出口。
“面向墙壁,别动,等我。”
转头见燕鸣远兴奋地坐在木桌上,与人争论不休,容非对魏紫道:“有劳魏掌柜照顾燕少侠,容某有要事想跟姑娘商量。”
魏紫在旁早已留心二人的亲昵举止与眼神交换,惊觉姑娘听他之言乖乖候立一旁,会心一笑:“好。”
容非作出客气状,护着满脸绯红的秦茉,于旁人艳羡注目中离开。
一前一后来到后巷,见四下无人,他拉她到灯火阑珊的角落,笨拙脱了外穿的半臂衫,罩在她身上,“主院还有男仆从,你……你这样有失体统。”
秦茉被夜风一吹,酒意散退,再感受到他衣服上残留的体温,乍然生出被他拥抱的错觉,如海棠盛放的娇颜赧然垂下,悄声细语:“谢容公子体贴。”
她延颈秀项,眼睫宛如鸦羽小扇,投落颤动的阴影。
美人如玉,纱衣招摇,惹人遐思。
容非微怔过后,为掩饰神思不属,语带抱怨:“姑娘家……得爱惜自己。”
他这话原是指豪饮伤身,偏生秦茉理解有偏差,误会他指的是她与一帮大男人混在一起于礼不合,遂忿然答话:“我就一粗野村女,不识礼数。你看不惯,也是常理。”
“没那意思,姑娘莫要曲解,”容非凝望淡薄月色下的她,“你终归为女子,少喝点,免得让人有机可乘。”
“我又没醉。”
她贝齿咬唇,倔强的眸中清晰映着他的轮廓,只有他一人。
容非心念一动,深吸了口气,踏前半步,眼眸深深,沉嗓柔柔。
“醉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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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三十三章
【一】
弯月害羞地躲进云层,墨染夜空幽深神秘,唯有零碎星辉忽明忽灭。
后巷墙角下,容非逼近,沉嗓如怨如诉,道出一句暗昧不明之言,教秦茉心肝儿乱颤,连呼吸都忘了。
她懂他话中含义,半吞半吐道:“别、别以为我不知,你没喝,怎会醉?”
“假装听不懂?”他眉头一拧。
秦茉心慌意乱,疑心自己喝高了,一切为幻觉,甚至分辨不清,致她心跳剧烈、耳根通红的微醺,是源于酒意还是他。
或许,兼之?
被他火热气息包围,她禁不住抬手,抵住他前倾的上半身。
这有意无意的绵软力度,停在容非胸口,化作最撩动欲念浪涌的浆,挑起心湖波涛,以非比寻常之速,渗进他四肢百骸。
他唇畔挑笑,悄然靠向她,宛若在梦中。
秦茉双腿如灌铅,沉重无比,想逃离,却又似受到蛊惑,呆立不动。
他想做什么?该不会要……亲她吧?
从今晚出现在酒馆,这人就不太对劲。是因她赠予他并蒂莲之故?
该死!那不是普通花儿,蕴含特殊寓意!
她胡思胡量间,目光凌乱,檀唇紧抿,待视野已被容非的脸覆盖后,吓得急忙后退。偏生容非那件外衫于她而言过长,她踩中袍子下摆,脚步一浮,整个人向后摔去!
下意识抓点东西作为支撑,记起眼前人是意图轻薄她的男子,手伸到一半,强行缩回。
原想跌得极其难看,幸好……不晓得是幸或不幸,容非右臂往前一捞,将她抄回怀中。
失去重心的秦茉,被迫埋首于他身前。
不论北院小房屋、被人围追堵截的山林内、秦园月下后花园六角亭,还是东苑月季丛边的廊柱前,她都曾因他肌肤的坚实而惊羞。
此时此刻,亦无幸免。
她被他单手搂住,身体如被暖流漩涡吸附,沉溺其中,惊慌到极致,又隐隐约约滋生出令人懊恼的迷恋。
他的气息和心跳,仿佛成了这世间唯一的、确切的存在。
一定是醉了。若非醉了,何以身不由己?
似有短短一瞬,又似半生漫长,秦茉如梦初醒。
不,她有婚约在身,绝不可与男子过分亲密。
容非仍沉浸在她的温顺乖巧中,感受她的柔软躯体,心底满满欢悦与欣喜——她果真喜爱他的,她的笑貌与顺从,早已出卖了她。
不料怀中人轻轻一挣,茫然抬头,像要从他臂弯抽身而退。
水眸在苍茫夜色中柔然亮着光,羞涩与退怯兼有;红唇微启,仿如诱人樱桃,勾出他品尝的念想。
泡过酒的樱桃,是辣?是甜?
他俯首贴向她那两瓣恼人的唇……
相距不足两寸,回过神来的她猛地低头。
如花瓣飘下的一吻,滑落在她温软眉心上。
秦茉浑身一颤,根本未能体会他的情致黏缠与温柔缱绻,只觉这猝不及防的温热,麻痹了身体发肤,让她手足僵硬、心跳停滞。
依稀有脚步声自远而近,二人均是一惊。
忘情的绮丽嘎然而止,容非极不情愿,松开怀内娇躯。
秦茉傻呆呆地站着,如失了魂,并无他想象中的甜蜜欢喜。
容非心一沉,此为害羞所致?
步伐仓促而焦灼,渐行渐近。弱光中勉强可辨,来者中等身材,一身短褐,手里拎着竹制提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