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但那又会是什么?
江之衡总觉得好像能理解对方的深意,也对那尚未理解的暗示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但他对着方施旅眨了好下眼,想来想去就是品不出背后的真正意思。
「你也不用这副样子。」反正方施旅也不预期江之衡会马上领悟自己的意思,再说他不用过是循例给个暗示,时候到了,希望对方能自行把一连串线索给连起来。他挥挥双掌示意江之衡放松点,轻轻就把话题带过:「我的意思是指不过都是用来称呼的名字,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太大分别。」
分别可大好吗?江之衡眼角抽了抽,要不叫这方院改名做方三草,想必这下子他才会明白自己的感受。
「好了无谓的东西先放到一边。」方施旅抬了抬眼镜,镜片反射的光芒居然让他看起来带了点阴险的味道,然而说出来的语气依旧是温和有礼:「刚才护士跟我说了,杜鸣春在昏过去之前,好像对你念念有词?」
「什么念念有词?他是在骂我。」江之衡说到这里就有气,但对上方施旅那略带疑感的神情,他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虽然他是说得比较小声了点,但当时我和他也有一定距离,也能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护士她们……顾着急救没听清?」
「不会的。」方施旅摇摇头,严肃道:「杜鸣春除了对上杜听夏会比较多话外,大部分时间都不肯好好说话,因此只要他愿意开口,在场的鬼都巴不得多生六对耳朵,但这次,她们三个都异口同声说只见到他瞪着你动了动唇。」
「怎、怎么可能?我明明……」江之衡脸色一白,突然生了种误入惊悚片场的感觉,在床边的护士听不到,反而在角落的自己听到,这是想把他的心脏硬生生吓活过来?
「杜鸣春和杜听夏相处时也是在骂,所以你听到他骂你非常合理。」方施旅全然漠视江之衡的不安,强行继续话题:「你还记得他骂什么吗?」
「他骂我蠢,又说不承认我。」江之衡微地一脸红,杜鸣春好歹也是杜听夏的哥哥,他拒绝承认自己是杜听夏另一半,这种事说给外鬼听还挺尴尬的。
「……他总是那么不合作。」方施旅叹了一口气,杜鸣春口中的「不承认」,在他这么知晓一切的鬼眼中,自然知道那句的真正含义。
然而,他误以为江之衡脸红是因为要重复被骂的内容,半点不知对方已把一切和狗血三角恋情联系起来,也就无法及时纠正对方的想法。他再问了些细节,又在有意无意间把杜鸣春的情况透露给江之衡听,最后才慢条斯理把话题拉回江之衡身上:「……说回你的伤,你暂时要留在这层,饭的话护士会送来,但如果你想见见你的新朋友,也是可以下去饭堂吃饭。」
「新朋友?」江之衡第一个想的便是「好心」把自己打残送到这里的陈皮,当下脸都绿了:「下去再让陈皮多打我一次?」
「在你眼中他是你的新朋友?」方施旅心道若是杜听夏听了这句,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为了不让杜听夏在他办公室泪奔,他只能好心提醒一下:「你不是还认识了佟归吗?我听说你们还打算一块吃宵夜。」
「你说那胖子?那是他自个儿缠上来的,其实我们不是那么熟。」江之衡无情的口气像是渣男狠心甩掉失了兴趣的另一半,还顺便举报了对方:「他说他常常偷溜去行政层,你看看要不要跟进一下?」
连名字也不愿提,这下杜听夏绝对会在他办公室上吊自杀,方施旅一想到要应付那样的杜听夏就头痛,但也很清楚不能在江之衡面前泄露半分,只好道:「那家伙常常觉得自己能去其他楼层,不用特别理他,他就是这副样子。」
方施旅离开前给了江之衡一颗止痛药,还贴心提到这里的浴缸水龙头是连着附近的温泉,让病患足不出户也可以享受温泉浴,让江之衡不得不慨叹这里果然和酒店无异。
但慨叹还慨叹,江之衡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飘进浴室,放了一缸温泉水准备享受一下,再想想接下来的计划。
反正方施旅也说了,杜鸣春一昏就是整整一天,有时还会昏上好几天,他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刚好碰上清醒的杜鸣春。
不过方施旅同样也说了,无论杜鸣春昏上多久,都会准时在杜听夏固定探访时段之前醒来,然后再把杜听夏骂过狗血淋头。
江之衡想到这里就心塞,虽然杜鸣春一副嫌弃的样子,但既然杜听夏每次来的时候他都要挣扎醒来,这明摆着是用情很深,他还敢跟说不介意杜听夏被自己拿走,显然是标准的嘴上说一套,心里行另一套。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
不对,杜听夏都没有跟杜鸣春杀起来,若真要相爱相杀,杜听夏肯定会率先放下武器当被杀那个。
若是杜鸣春对杜听夏态度好点,自己也就可以心痛放手,但现在这副样子,他放手又觉得杜听夏不应承受另一半的冷暴力,不放手又心知自己斗不过杜鸣春,放还是不放,他完全拿不定主意。
现在他能拿定主意的,就是关掉水龙头。
江之衡伸山手探了探水温,对于自己的倒影没有出现在水上没有感到一丝惊奇,他是鬼又不是人,除非是用地府特别矿物造出来的镜子,不然像水面、玻璃这些反射物体,是不能直接反射不了鬼的样貌。
虽然说可以利用手机来个间接反射,但江之衡也曾听说过,只要他们反复吸气呼气,佯装自己还活着的样子,是可以短暂把自己的样子直接反射出来。
眼下江之衡没事干,而水温对他来说有点太烫,就干脆浪费点时间来假装呼吸,看看这传闻到底是真是假。他吸气呼气足足十分钟,终于在热乎乎的温泉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但他没有停止动作,继续维持着相同的频率,像个自恋的人肆意欣赏自己的美貌。
不过话说回来,他真的很少这样认真观察自己,每次晚上起来的时候,匆匆洗个脸就算了,尚未完全清醒过来的神志从来不会让他停下来,仔细分析自己脸上每一个部位。
他怔神地看着自己不太好看的眉,再到毫无特色的鼻子,接着是平平无奇的嘴唇,然后是没有保养的皮肤……一股违和感突然脚底涌现,触电般竖上他的背脊,再扩散到全身,让他突然无力半飘在空中,逼不得已要倚在浴缸边,借力来让自己不直接坐到地上。
浴室里头充满着热腾腾的蒸气,可他却浑身冷汗如坠冰窖,颤栗的手几乎把用来当反射镜面的温泉水全洒出来。
这张脸他很熟悉,不,应该说,他刚刚才看过,且还跟脸的主鬼说过话、被骂上了一顿。
这是杜鸣春的脸。
若果他们长得这么像,为什么自己会到这时候才发现得了,平常他起床洗脸的时候不也会顺道瞄瞄镜里头的自己——不对,江之衡回想起房间的布置,不只是自己借住那间、什至是杜听夏那间,浴室里都没有摆上镜子,不止这两间房,杜听夏的整座房子,例如他飘过的走廊、待过的客厅、坐过的饭桌,那些位置通通都没有反射物,就连窗户也是长期用窗帘挡着的。
对了,还有车子。
一开始他还在疑惑为什么杜听夏要弄个里头看到外面的挡光涂层,现在回想起来,他是在杜绝所有反射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杜听夏从他们一见面就开始防着自己发现和杜鸣春撞脸的可能性。
不,不对。
「哎呀,你好像那个杜什么,你是姓杜的吗?不对,你姓秦,但你真的好像那个春天。」
「好好的你下床干什——呀,你不是他,抱歉。」
脑海里蓦然浮起佟归和护士的话,江之衡的脸愈加发白,能让陌生鬼在第一眼就把自己认成杜鸣春,这已经不是相似,也不是只有某个部位类似,这活脱脱是把杜鸣春的脸复制再贴上自己颈上。
巧合不会巧成这样吧?
江之衡摇摇头,他很想说服自己这不过是杜听夏的策划,因为发现自己和杜鸣春长得近九成相似,所以就设计接近自己,让自己喜欢上对方并甘心当替身。
但他很清楚不是,背后的理由远比这些有的没的狗血情仇还要深远。
为什么杜听夏要自己给他采访?
为什么杜听夏说他有盗取文件的嫌疑?
为什么杜听夏要指定刊登他死前的经历?
为什么杜听夏要千防万防、防着自己照镜子?
江之衡看着如镜面的温泉水,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停止了吸气呼气,杜鸣春那张脸也折射不了出来,可有些事情,并不能像反射般没了就没了。
☆、潛入(六)
他忽略了很多细节。
「哦,是你呀。」
杜鸣春曾经这样跟他说过,当时他没有为意,没有为意为何对方会一副认识自己的样子。
也许在自己潜意识当中,对于杜鸣春知道自己并不觉得奇怪,还认之为理所当然,因此他才会草草把这句话抹过去。
杜鸣春认识自己,知晓和他有着相同面貌的自己,更清楚自己和他身上发生着什么。
可相反,他什么也不知道,还暗暗猜测杜鸣春其实是杜听夏妄想出来的。
所以,杜鸣春才会说「不承认」。
所以,杜鸣春才会骂自己「蠢」。
江之衡垂下眸,现在他好像明白方施旅的意思了,的确正如他所说,「江之衡」和「秦三草」没有分别,但他坚持前者远远要比后者好上好多倍。
这一盘的温泉水,终究还是浪费了。
江之衡拿起毛巾把手擦干,随即就头也不回飘离浴室,重新钻进杜鸣春的病房,慢慢飘到对方床边,目光由苍白的脸色,一点点移到弯曲起的手指上。
阿西曾经暗示过、不,他那样已经不是暗示,基本上是眼瞎都能感觉到出来的明示,只可惜那时他未能领悟过来,白白浪费了对方的心机。
幸好,现在这样还没太迟。
江之衡微微一笑,伸出食指轻轻碰上杜鸣春的,却意外地没有发生什么。
莫非两只食指都要碰到?江之衡面露疑惑,但还是飘到床对上位置,好让自己能在同一时间碰到杜鸣春平放在左右两侧的两只食指,但结果还是和刚刚一样,什么也没发生。
江之衡连续失败两次,把心一划索性把所有手指通通试了一遍,可依旧还是没发生什么,到最后他忍不住低头望着自己的拖鞋,反正都是指,试完手指,不如试试脚趾?
但自己和杜鸣春脚趾碰脚趾的画面,怎么想也有点呕心,再说他不认为魂魄融合需要摆出这么重口的姿势。
他现在就是在研究如何和杜鸣春魂魄融合没错,毕竟,好端端的魂魄被莫名其妙分成了两份,怎么想也不是正常的兆征。
也难为杜听夏为自己这么操劳,还苦心编了一个虚幻的梦境,引导自己一步步飘到这里。到了这么一刻,所有的疑问都获得合理的解答,所有的矛盾都变得合理起来。
为什么杜听夏要自己给他采访?因为他总要有个理由让记忆全忘的自己待在身边。
为什么杜听夏说他有盗取文件的嫌疑?因为不这样自己就不会乖乖跟他回家。
为什么杜家上上下下都那么清楚他的饮食习惯?因为他根本从一开始就住在那里,只是大颗配合着把他当成新来的住客。
为什么杜听夏要指定刊登他死前的经历?因为自己需要理解杜鸣春遭遇了什么。
为什么杜听夏说给他听的过去渗透着谎言?因为他要自己起疑,而且还要怀疑到决心溜进治疗所的地步。
为什么杜听夏房里会有魂魄融合的资料?因为他必须清楚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为什么杜听夏要千防万防、防着自己照镜子?因为要到了此时此刻,经历了一切、「被设计」恋上杜听夏的自己,知道怎样做才是最正确的。
到最后,分裂灵魂实验可以说是成功,杜鸣春的灵魂确是分成了两部分,一是躺在床上的这家伙,二是飘在上头的自己,但实验也可以说是失败,败在一个忘尽往事、一个魂魄不稳定要长期住院。
他们是杜鸣春,又不是杜鸣春。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这家伙怎么好意思骂自己蠢?
江之衡想到这点还是觉得不服,他快速描了床上那个昏睡的一眼,反正对方都不知道,不如他现在先抽一巴掌解解气?
这家伙还常常惹火杜听夏,他这边却是讨好也来不及了,即便是自己分裂出去的魂魄之一,谁敢让他的杜听夏委屈,他就跟谁急。
这么看来,光抽一巴掌好像太便宜对方了,江之衡眼眸一暗,不如索性揍顿大的吧,反正陈皮也让他亲身感受过,怎样揍鬼能把鬼揍到半空中。
江之衡默默盘算着荒唐的念头,脸色也愈来愈不对劲,却不知这一切全都落在另一间房间内的四只眼内。
「之衡的样子……怎么有点阴森的味道?」杜听夏焦急地看着监视器上的画面,魂魄融合讲求两者的身心平和,若不是他怕自己的出现会干扰到江之衡他们,他已冲进房强行把两只鬼的手指缝起来。
「他什么时候才肯碰杜鸣春,快点吧。」方施旅同样也死死盯着监视器,手上把玩着一个小型摇控器:「仪器已经启动了,他只要碰到杜鸣春的皮肤就可以开始魂魄融合,他还在等什么?」
「还不是方院长你忘了把仪器提前启动。」杜听夏凉凉地扫了方施旅一眼,刚刚他们看着江之衡和杜鸣春十只手指碰碰碰,徧徧魂魄融合不单单是互相碰触,还需要医疗器材的协助,而那部仪器非常不幸地要花上十分钟才能正式运作。
「我很抱歉,我没想到江之衡会这么快就冲过来。」方施旅叹了一口气,杜鸣春之前的魂魄融合手术无一失败,他们推断是因为分离了的两者没有心去合一,所以这次他们头也不敢冒,只能在监视器后默默关注。
「之衡伸手了……看——慢着,他伸的好像是拳头?」杜听夏本来还在为江之衡终于再次触碰而激动,但视线一落在那紧握成拳的手掌上,他目光又变得疑惑,他的好哥哥……在自己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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