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现在的江之衡还缺点气势,但光他这副这样摆出来,已经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还需要多久,他才能找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个?
那人让自己安心的气息、那人抚摸自己的温柔、那人注视着自己的热情,是他一直以来在地府的支撑,也是蚁噬般的折磨,多少个寂寞的白天,他坐在房间的一角,无力地想着不如就这样飘到阳光下一了百了。
那时他只是一心想着同生死,但一块死了后,却开始忍不住想贪得更多,是不是因为他如此不知足,杜鸣春才会变成如今那副样子?
以前他曾奢望着和杜鸣春在地府你侬我侬,现在他只盼望杜鸣春能存活下来,他都卑微成这样,上天能否可怜一下自己?
「听夏?」
「抱歉,我马上让开。」
江之衡把信用卡递给崔悦后,一双眸不安地偷瞄着杜听夏的神色,虽然对方的脸依旧挂着淡笑,可眼眸里头,却是浓郁得快要喘不过来的绝望。
和自己接吻,就是那么痛苦的事吗?
崔悦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接过信用卡就头也不回逃出包厢,不过是接一下吻,怎么杜听夏和江之衡搞得好像是天地不容的虐恋情深?
幸好当初他和白召南谈恋爱时没有复杂,当年大部事都被瞒着的崔悦自然不知那时的白召南也是承受了不少痛苦,不过说真的,他们没有这边那么多的狗血,不然也不会那么顺理成章走在一起。
「之衡,我有点心痛。」杜听夏不是没有发现江之衡察觉自己的情绪,只是他故意待至崔悦走后才开口,毕竟已经在对方面前上演了接吻的戏码,接下来的可是不便公开的了。
「心痛?你心脏有……」江之衡一下子紧张起来,可话说到一半才意识他们的心脏老早就不会跳动,哪门子的心脏出毛病。他对上杜听夏那一脸遗憾的样子,心里突然绷出不妙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大坑等着自己。
「我没有想过之衡会那么关心账单。」杜听夏按着额头,故意大声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刚刚的失常合理起来:「那么大力撞过来,之后却一句关心也没有,还说我『挡着』,我的心真的好痛。」
「对、对不起!你额头没事吧?」江之衡猛地绷紧身体,他额头不是没有感觉,而是心里巨大的酸涩早已超越身体的痛楚,杜听夏不说,他还真的忘了这件事。
「没事,只是一想到自己连账单也比不上,心里就觉得很失望……」见江之衡不知所措的样子,杜听夏心里好气又好笑,可脸上还是演得很是一回事,绝望得有如被医生宣布鬼生不能再行房事一样。
「我只是想帮上忙,没有别的意思!你在我心里自然很重要,比账单还要重要,我不就是想帮上你的忙才、才拿出信用卡!」江之衡着急解释着,心里也有一丝了然,原来刚才杜听夏绝望成这样,是因为觉得连一堆数字也比不上,而不是和自己接吻后心生抗拒。
这么来说,是不是暗示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现在杜鸣春还躺在治疗所,如果自己努力一下,是不是可以暂时占有一下杜听夏?
江之衡嘴上说着哄杜听夏的好话,心中却是对自己满满的嫌弃,明明他都很清楚杜听夏是属于谁的了,但为什么自己却是徧徧放弃不了?
还满脑子想追求「曾经拥有」,这不是自作孽吗?
崔悦回来的时候,江之衡为了哄好杜听夏经已把自己卖了,坐到了杜听夏腿上不止,还脸红红地端着杯子喂红酒,活像第一次出来某种提供特殊服务的新手,对上很会玩的客人一样。
「结完帐了?」
杜听夏过桥抽板,享受过江之衡的主动后半点不想让崔悦看戏,一开口就直接要求拿回信用卡,接着便是飘起拉着伴侣直奔停车场,毕竟他现在「心情低落」,需要江之衡放下面子好好地哄。
下车的时候,江之衡的脸已经红得跟彼岸花没两样,头颅垂得低低的,生怕其他鬼从他的神色猜到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一样。至于他在车上遭遇了什么,江之衡表示,让过去一切随风,不要回想,也不要深究,不然喝上三碗孟婆汤也不足以洗去心中的羞涩。
「两位回来了,抱歉,这里有件紧急事件需要汇报。」江之衡和杜听夏一飘进家里,南管家就马上出现,态度恭敬得有如向皇帝进言的臣子一样。
「什么事?」杜听夏点点头,示意南管家继续说下去,同时也拉住打算离去的江之衡,对方大概以为需要回避,但这事他需要在场。
「江先生房间的厕所出问题了,水喉突然爆裂,瓷砖也因此龟裂,水不断从裂口喷出,我们暂时做了紧急处理,但房间暂时是不能用了。」南管家见江之衡脸色一变,适时补了句:「江先生的东西我们已经收拾好,全部干净没有沾湿,请江先生放心。」
江之衡闻言松了一口气,而飘在一边的阿西则是反了一个白眼,东西之所以安然无恙,是因为他先把它们全收拾好,才对厕所动手动脚,身为沉默的英雄他只能默默深藏功与名,绝对是他上任以来最大的牺牲。
至于他为什么要去破坏江之衡的厕所,阿西瞄了一眼神情严肃的杜听夏,不就是这家伙叫他们想办法把江之衡住进他房间吗?
还说要在他们回来前把事情搞定,不然威胁全体员工要一块跟着杜总去健身室把屁股练翘,这么变态的老板放观全地府也没有谁的了。
「之衡的房间不能用?我们这里只得那一间客房。」杜听夏忧心忡忡道,好像真的是在为江之衡着想一样。
「不要紧,我在沙发上挤一挤……」江之衡话说到一半见到南管家一副要跟自己拼了的眼神,马上反应过来沙发并非对方接受的睡眠地点,改口道:「不然跟阿西挤一挤也是没问题的。」
「有问题,我的房间不许除我以外的鬼进来!」阿西在江之衡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已急不及待开口反驳,开什么玩笑,没感觉到杜听夏正在用眼神把飞刀一片片掷过来吗?
「阿西,你怎么可以这样跟江先生说话!」南管家同样也向阿西掷以眼神飞刀。
「很抱歉,但我的房间恕不外借!」阿西立场坚定,意志也十分坚定,打定主意若江之衡硬是要挤进来,他顶多把自己房间的水管顺便破坏掉。
「这样呀,要不我回我家去……」江之衡没有想过阿西的反应如此激烈,但一想到对方对枝可依的心思,不由得猜房间里头是不是有很多不能曝光的少男情怀。
「之衡搬到我房间去。」杜听夏打断了江之衡的话,命令式的语气容不得其他鬼反对:「时间不早了,大家都要休息,这点小事就别较计那么多了。」
☆、前奏曲(五)
江之衡本来有满腔的话想要拒绝杜听夏的提议,可当方一个欲哭小狗的眼神望过来,加之一个「账单」的口型,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像个小媳妇般乖乖尾随回房。
这是江之衡第一次进杜听夏的房间。
和杜听夏散发的温文气息一样,房间的色调以牛奶白为主,浅色木质地板和白色墙纸营造出舒适安稳的感觉;房中间的低矮床大到可以睡上四只鬼以上,床下则是印着几何图形的地毯,简约得来又不过份花俏,配合着柔和的黄光,时尚之中又微微含着些许慵懒,完全是单身男子放松下来休息的房间。
「怎么样,还满意吗?」杜听夏显然对于成功拐江之衡进房一事感到雀跃,语调变得轻快之余,眼里也泛着毫不掩饰的激动。
「这里很好,很舒服。」江之衡看着眼前杜听夏,和善得好像万事有商量的样子,忍不住道:「如果我说不满意,你要怎么办?」
「自然换到你说满意为止。」杜听夏想也不想当即道。
「哈哈……」江之衡干笑了一声,脸禁不住泛红,他知道有些墙不能捅破,可听到杜听夏的话,试探的话语几乎是冲口而出:「说得好像我是这间房间的另一个主鬼似的。」
杜听夏一怔,随即反应到这是江之衡的试探,算不上高明,什至可以说有些低劣,却意外抓住他的心。他飘到床边坐了下来,轻轻拍了拍柔软的床铺,语带暗示道:「之衡想当的话,我随时欢迎,还是说现在就要上任了?」
江之衡虽然经验不丰富,但杜听夏的意思他还是看得懂的,脸涨红得厉害,整个身体除了热,还有阵阵的骚麻,若不是他死死撑着,他都要快要没力飘在半空中了:「但春、春哥他……」
杜听夏忽然变得很有耐性,语调什至说得上是循循善诱,但到底是谆谆开导,还是恶意引诱,这点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现在先不提他,我们在说你呢,小之衡,你想怎样?」
江之衡的头一直都是垂下的,听到杜听夏这么说,忍不住抬眸扫了对方一眼,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直接失了神。杜听夏以从未有过的专注眼神注视着自己,黑眸深邃得容不下一丝亮度,可脸上的笑容依旧还是那般的温润如玉,什至还带着宠溺的纵容。
大家都是成年鬼,很清楚游戏规则,所以他很清楚,现在只要他一个开口,无论他说什么,杜听夏都会无条件答应的。
他同样也很清楚,即使杜听夏答应了,他也不过是一个暂时性的过客,借住在对方心头上,永远也不能超越另一名住客,什至需要在那鬼回来的时候,狼狈不堪地搬回原来的地方去。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甘之如饴。
他抗拒不了名为杜听夏的诱惑,像是魔障般上了瘾,放不下又忘不掉。
他很想坐到杜听夏的身边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他心知肚明。
「之衡。」
江之衡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早已从床边飘到自己身前,温柔的大手正无奈地揉着的头发,纵容的声线从头顶响起:「我不逼你了,你什么时候想说都可以,我这边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听着的。」
「听夏,我……」江之衡微微昂起头,无辜的眼神讨好地看着对方,都这个时候了杜听夏还不摸清自己心意才有鬼,他也不是矫情或是争取什么,但徧徧心底那番话,却是怎样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我会等你的。」杜听夏捏了捏江之衡不安的脸颊,吩咐道:「时候不早了,乖,赶紧去洗澡吧。」
「不,我想说……」
「之后再说吧,你不用勉强自己。」杜听夏以温和但不容反驳的语气终结了话题,他看江之衡的样子还有点僵硬,便故意转移话题:「对了,你也看到,这床很大,我们各占一边也不会碰着的,还说是因为这样你失望了?」
「才、才没有!」江之衡没跟上杜听夏的速度,反应过来后声调就不自觉提高,但不说还好,一说之下像极被说中心虚反驳一样,他看着杜听夏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总觉得眼下比刚刚更为羞赧,情急之下他果断选择溜进厕所:「我我我先洗澡了!再、再见!」
杜听夏看着江之衡火烧屁股的样子,终究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许是笑声传了出门外,阿冬的敲门声适时响起,说要把江之衡的衣服搬进来。
「进来吧。」杜听夏轻咳了一声,收拾好心情才示意阿冬进来。
「是。」阿冬飘进来的时候头毕直地垂下,表示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也没发生,之衡在洗澡,你可以正常点——不要乱想,之后也不会发生什么。」杜听夏揉了揉太阳穴,对阿冬的上道感到极度无奈。
「杜总你那里没事吧?」既然杜听夏发话可以「正常点」,阿冬一抬头就来句爆的。
「我那里很好,不用你操心。」杜听夏脸色一黑,他的下属能说点正常的话吗?
「但上次你在江先生的房间,到最后还是要『逃』出来,现在江先生在这里直接住下,你居然没有反应?」阿冬很是怀疑。
「……你不说我都忘了,难怪我觉得总有什么不对,原来是这个。」杜听夏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糟糕,那我待会怎么辧?」
「……加油。」同样身为男性,阿冬对杜听夏的处境表示同情,同时也建议道:「忍不了的话就那什么吧,大家都知道什么一回事。」
「少来。」杜听夏一口拒绝,他望向浴室,潺潺的水声从里头传出来,其实他也没打算真和江之衡发生什么,只是想在对方上人界前把话说开,毕竟上去回来后再他们之间定必会发生变化,所以他刚刚给下台阶才给的那么爽快,不然以他的个性,不捞回点绝对不正常:「还未到那个时候,之衡性子像他,他要下定决心后才来找我。」
「什么像不像,根本就是……慢着,这种事还需要决心?」阿冬忽然很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讨论同一件事,怎么好像他说的「做」并非杜听夏口中的「做」。
「对,他从来都是这样子的。」杜听夏叹了一口气,没有在这话题深究下去,改道:「对了,拿多一张被子过来塞在中间,保证我们不会看得到对方,这样我应该不会捱得那么辛苦。」
「其实你可以去书房……」
「这屋子没有我的书房,知道吗?」
「我知道,这屋子只有这里一间房间,其他什么也没有。」
江之衡洗澡后装成什么事也没有般飘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杜听夏的意思很明显,若然他点了头的话,此刻的他就不会穿着睡衣坐在马桶上思考,而是脑袋溶化在床上浑身湿透。
但他现在冲好了澡,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不就是更方便被吃进肚子里吗?
不对,或许有那么零点几的机率,是他反过来吃掉对方呢?
一些儿童不宜的文字描述在脑里浮现,江之衡看着镜子中红糖般的脸,叹了一气,无奈地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脸,试图让自己的脸降温。
他什至开始后悔,刚刚如果答应了的话,他现在就是不是不会如此无措,不知如何面对外头的杜听夏。他瞄了瞄镜子前的小时钟,这才意识到自己进来都差不多一个小时,当下就再顾不得脸红,匆匆放下毛巾就往浴室外飘,满脑子只得一个念头——糟了,在里头待这么久,杜听夏以为他拒绝后跑进浴室自己玩怎么办?
自己玩自己不是问题,但跑到人家浴室玩之余还不和杜听夏玩,这就有点不把对方放在眼内了。
江之衡抱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飘离浴室,哪知他才一出来,就被映入眼帘的被大山吓到目瞪口呆。
他很清楚记得,在进浴室之前,床中间还没有这叹为观止的楚河汉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