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也没见你这么见外,你家太子又不在跟前,不必如此。”黛玉稍微动了动脖颈说道。
刘福禄抬眼瞧了,黛玉脸上已经有些疲惫之色,便道:“奴才只是奉命瞧一瞧,如今已然瞧过了,差事也办利索了,也不便多坐叨扰,这就要回宫里了。”
黛玉抿一下嘴,若不是估计着身边的仆妇,她真要问一句,让刘福禄特意跑一趟就是看她一眼?
“其实是太子今日欢喜,恨不得亲自过来,只是碍着礼节。”刘福禄上前低语一句。
黛玉心里一软,她已然明白了徒翀的意思,莞尔一笑:“多谢他惦念了,你和他说,我亦是如此。”
她虽然有仿徨、害怕、迷茫,可是更喜悦。虽然徒翀身份高贵,未来的日子不是一帆风顺,可是徒翀的心意难得,无论日后如何,今日这份心意很是珍贵,她自是珍惜。
刘福禄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的带着黛玉给的赏钱回宫了。
刘福禄一走,竹光便扶着黛玉去了里间,“姑娘累了一天了,先躺下休息吧,待晚间在过去王妃那里用晚饭。”
“让苏木给我捏捏肩膀,端坐许久,脖颈有些酸痛。”黛玉说道。
苏木话不多,安安静静地给黛玉按压肩膀。
“你性子安静,可是我知道是有主意的,前两年,你年纪小,如今你年纪也大了,可是想好了日后?”黛玉突然问道。
苏木动作不停,开口说道:“想好了,随姑娘进宫去。”
黛玉“嗯”一声,苏木不同于苏枝,她说想好了,便是之前已经反复考量好了。
“奴婢家里的父亲母亲年事也渐长,日后还望府里能多照顾。”苏木又说了一句。苏木的父母并不是豫王府的家奴,而是周边村落的农户,原来为生活所迫,才卖了苏木,现在借着苏木的身份,生活也逐渐富足起来。
黛玉听了,笑起来,“你呀,总是这么谨慎。你在我身边的当差多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忠心,你父母不被豫王府拿捏住,你就不忠心了么?”
“奴婢有些害怕,怕人心叵测,有牵制牵挂行事才会有忌惮,比无牵无挂的好。”苏木回道,她不比苏枝是家生子,自然要更谨慎,更要让黛玉放心。
苏叶出嫁后,黛玉身边除了竹光,最为亲近的就是苏木和苏枝,后来又提拔了一个青果,只不过黛玉前不久才把青果嫁出去,毕竟黛玉在宫外的产业也得需要人打理,青果本身就是算账的好手,祖辈都在豫王府当差,是最合适的人选。
竹光是肯定是跟着黛玉入宫的,剩下的就是苏枝和苏木了。苏木想过,虽然宫女年仅三十方可出宫,但是日后黛玉贵不可言,她身为黛玉的心腹,自然是跟着沾光的,最主要的是,她家里是小户人家,因着她伺候黛玉,得豫王府庇护,若是她现在嫁人了,可就得不到庇护了。她若是入宫,还能照拂家里一二,豫王府也会更加关照她家里。至于她自己,日后,即使黛玉不给她赐婚,她也可以做教习嬷嬷,生活无忧的。
所以苏木也打定主意要跟着黛玉入宫。
那剩下的就唯有苏枝了,苏枝是家生子,她若是不入宫,看在她伺候黛玉一场的份上,豫王府也会让她嫁个好人家的。苏木想她若是苏枝或许就嫁人了。
黛玉想着也是如此,所以在苏枝说她要随黛玉入宫的时候,有些惊讶。开口劝道:“你不必顾忌着别的,你伺候我多年,我自是想满足你自己的心愿,不会勉强的。”可是苏枝还是决意要随黛玉入宫。
黛玉想了下,还是同意了,毕竟苏枝知根知底。她又从二等丫头里提了两个为一等丫头,名唤淡月、笼云。后来豫王妃想把云嬷嬷给黛玉,被黛玉婉拒了。“宫里劳心劳心、殚精竭虑,我不忍心云嬷嬷晚年还要为我耗费心神。”
豫王妃细细看了黛玉,眉眼间已经没有稚气、茫然,取而代之的是沉静。
豫王妃知道黛玉心定了。
她拍了拍黛玉的手,把心里的话咽下去了。她过了大半辈子了,嫁给皇子又成为王妃,自然知道皇室媳妇的为难之处,在这当中,皇后是难上加难。
自从名分定了后,徒翀往黛玉那里送东西更勤快了。他眼光好,挑的东西很是符合黛玉的喜好。饶是黛玉一开始不好意思,外加不想助长他的“气焰”,束之高阁,后来慢慢也忍不住用了。
徒翀知道后,心里暗喜,恨不得让刘福禄日日往豫王府跑。这日,刘福禄又过来,刚进入二门,便见着苏枝板着脸送一位姑娘出来,瞧着打扮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
黛玉的圈子很小,与京城中闺秀相交也不多。所以猛地瞧见一位上门拜访的姑娘,刘福禄便多看了几眼,只觉得眉眼有些熟悉,他垂首思索起来。
谁知道那姑娘停下来,笑道:“刘公公安。”
刘福禄还未开口,便听到苏枝说道:“瞧刘公公满头汗水的模样,想是着急了,快进去吧”竟是不想让这位姑娘和刘福禄搭话。
刘福禄行一礼便去了进了内院。
刘福禄心里纳罕,偷偷看了黛玉一眼,黛玉神情瞧不出什么,正饶有兴致的翻阅徒翀送来的书籍。刘福禄瞧着黛玉眉眼带笑,心里松一口气。
等等,刘福禄突然反应过来了,怪不得他觉得眼熟,门口撞见的那个姑娘和黛玉有几分相像。
刘福禄心思转了转,那个姑娘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刚一回到宫里,刘福禄便和徒翀说了。
徒翀皱眉:“她去豫王府做什么?没得惹曦曦不悦。”
黛玉原是不见的,但是林绛玉锲而不舍日日递帖子,后来便坐马车亲自过来。贾敏已经告知了北静王妃让她管教好林绛玉,北静王妃自是答应,可是林绛玉有北静王撑腰,她拦不住。
后来黛玉烦了,索性见了一面。
林绛玉压下心中的浓浓的不甘心,恭谨的给黛玉行礼,开口便请黛玉让身边人先下去。
黛玉淡淡瞥她一眼说道:“我不觉得你我之间有什么可背人言的。”
林绛玉见黛玉如此,便开口道:“姐姐,我们的生父并没有死,他被关起来了,还请姐姐救他。”
黛玉眉头微蹙,目光凝在她身上,说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么?”
“我……”林绛玉开口,黛玉的语气并不重,可是林绛玉莫名感到一股压力。
“皇上都追封了。”黛玉没让林绛玉说,一句堵死了。
林绛玉不甘,黛玉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慌乱紧张,只是就这么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一样,就那么平静说出来,对黛玉而言就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虽然神情淡然,可是林绛玉感受的很真实,那种不屑,来自黛玉的不屑一顾。林绛玉明白了黛玉的意思,无论林海真死假死,他在世人眼里都是死了。有皇上的追封,谁都不能翻改。
她只能从情谊来打动黛玉,“是,皇上是已追封,再无更改,只是正因如此,父亲他才被囚禁,不见天日。父亲他本是为了朝廷,为了平衡之间的势力,只能被牺牲。身为子女怎么能漠视他受的苦。如今姐姐你贵为太子妃,你去求求太子好么?放他出来,我发誓,我会带着父亲他远离京城,隐姓埋名。我只想让他安度晚年。”林绛玉一边说一边哭,说到后来还给黛玉跪下。
“那是你的父亲,不是我的。”冷冷一句,让林绛玉停止手里的动作,猛地抬头看向黛玉。她不是最重情么,这不是古代,百善孝为先么,她不怕,这话传出去名声坏了么,她怎么敢这么说。
“姐姐你怎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林绛玉咬牙说出一句。
第145章处置
“佛经里有十报恩,这十恩,有一个是他曾给予过的?是我母亲含辛茹苦、十月怀胎,是我父亲长养教诲、冀我成才。就因为我身体有他的血脉,我就要认他为父?”黛玉反问。
“你不怕世人说你不认生父?”林绛玉羞恼说道。
“怕?我为何要怕?我心中的自有我的法度。”黛玉略抬下巴。
她的语气神态无一不让林绛玉醒悟过来,面前的黛玉并不是书中无依无靠的孤女,她此生有父母呵护,有豫王府扶持,日后她会成为太子妃、皇后,无需束手缩脚,无需瞻前顾后,她有肆意妄为的权利和地位。
她太蠢了,妄图想要取代黛玉,自一开始,就是云泥之别。
“你好自为之吧,不要再说那些蠢话。”黛玉警告了林绛玉一句,黛玉上身前倾,凑到林绛玉面前,“你知道,我并不是没有法子对付你。”
林绛玉闻言犹如一盆冷水自上而下浇了一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黛玉不是没有出手的能力,原来只不过是觉得她是只蝼蚁而已,没有出手的必要,可是若是她不安分守己,黛玉怕不会再容忍。
虽然见得不多,但黛玉还算是对林绛玉有几分认识,心不天高、好高骛远,却认不清形势,骨子里瞧不起权势,却又向往权势。更让黛玉奇怪的是,林绛玉对她总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黛玉不明白,无论是一出生的嫡庶,还是后来的身份,她都高于林绛玉的。
林黛玉想不明白,也不再想,林绛玉回去之后,怕要把今日视为奇耻大辱,毕竟黛玉把她身上的那种莫名的优越感扒下来了。她要么回去之后一蹶不振,要不隐忍待日后报复。
无论哪一种都不值当黛玉关心,诚如她话里说的那样,林绛玉与她而言不过是行走在路上的小石子,不挡路了就无视过去,挡路了就踢开。
黛玉从自己思绪中醒来的时候,去端茶才发现茶碗已经凉透了,身侧的丫头也似醒过来,眼睛里满是惊慌。
也是,听了林绛玉说的那个“秘密”,丫头也怕被被主家猜忌。
“茶凉了,换杯茶来吧。”黛玉吩咐着,“昨日听小栩念叨,说是严记食府出了道点心,叫金乳酥,打发个人去买些回头给他尝尝。”
能进入这间屋子里的自然是都是聪明人,无需黛玉敲打什么。
“是。”丫头们松了口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黛玉还是微不可查叹口气,虽说她并不在意,可心里还是起了涟漪,这事她又不好对贾敏等人讲。
宫里,徒翀怕林绛玉对黛玉说些不该说的话,吩咐刘福禄去打听下说了什么。
刘福禄一脸为难:“太子,太子妃那里的丫头个个守口如瓶,怕是不好打听。”
徒翀很是鄙夷,“你就不能从林绛玉那边着手,随便威胁下,不久知道了。”
刘福禄弓腰赔笑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说道:“是奴才糊涂了。奴才这就去。”
刘福禄做事利利索索,直接出宫堵在林府门口,林绛玉刚一出现,就被侍卫拦下来了,半是胁迫的下了马车,来到刘福禄马车前。
林绛玉怒斥:“你们是什么人,还有没有王法。”
坐在马车里的刘福禄听到了,掀起了帘子,笑呵呵说道:“林姑娘,许久不见,可还记得我?”
林绛玉当然记得刘福禄是谁。
“我奉我家主子之命,来问几句话,问完就走?”刘福禄说道。
“你先想知道我和林大姑娘说了什么?”林绛玉听到是徒翀的命令,便猜到了刘福禄的来意。
“错了,是太子妃,不是林大姑娘了。”刘福禄纠正了林绛玉的称呼。
林绛玉当然不敢说还没成亲就成太子妃了,从这太监的目光里,她知道若她不改口触怒了眼前的太监,下一秒那人就笑呵呵的弄死她,她说道:“我们谈论的事情是关乎太子妃的声誉,若是传扬出去怕是不利于太子妃的名声,公公还要听么?”
“嗐,你是知道的,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是没嘴的葫芦。再说……”刘福禄轻哼一声,“敢有损太子妃声誉的人怕是连第二日的太阳都见不着。”
林绛玉只能转述一遍,刘福禄面不改色听完了,这才回宫。
临了,又似乎想起什么,对着已离开几步的林绛玉说道:“我刚才说的人,也包括林姑娘您自个。”
林绛玉听了身体一僵。
刘福禄甚是满意,这才打道回宫。
林绛玉说的事,徒翀是知道的,刘福禄倒是不担心什么。
谁知道徒翀知道到没有松一口气,反而眉头微蹙,似是担心什么。
随后的黛玉又让刘福禄带了消息,想要查一查林海的儿子林瑕玉。
徒翀自然是依的,心里开始猜测黛玉是想要做什么。
林瑕玉倒是和他的姐姐不一样,很是安静沉默,在林家如同隐形人一样,默默在家里读书,后来去书院读书,准备科考,至于人品,他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并不多,从下人口里,似乎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
徒翀把查到的东西给了黛玉后,黛玉似是忘了这回事,也没再提起,也未有回复。
徒翀不知道,是因为这事让贾敏知道了。
如今,贾敏的注意力都在自己闺女身上,黛玉那边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虽然不知道林绛玉到底和黛玉说了什么,可是自己闺女的神色还瞒不过自己这做娘的,贾敏便知道不是无关紧要的事。
对黛玉而言,贾敏不仅仅是言传身教教导她成长,打理她衣食住行样样周全的母亲,更是让她感到可以依靠、倾诉的母亲,她温柔又耐心,坚韧又包容。
贾敏听完黛玉的转述,说道:“他死了。”
黛玉有一瞬间的错愕。
“不是我、你父亲亦或是豫王府动的手。”贾敏和黛玉解释清楚,“是他自个郁结于心,长期饮酒,搞坏了身子,一场风寒就没了。”
那个西贝货是自己作死的,在徒海和贾敏想着要动手之前就死了。
黛玉神情放松下来,她不希望自己的亲人因为自己手上沾血。
贾敏揉了揉黛玉的头顶,黛玉抬眸看着她,眼睛因为惊讶瞪大变得圆圆的,这个动作,贾敏许久都没做过了。
贾敏瞧着黛玉湿漉漉干净澄澈的眸子,仿佛看到幼时的黛玉,满眼都是信任和依赖,笑了起来。
“曦曦,你放心,做父母的总会为儿女披荆斩棘,希望儿女日后前途平坦顺遂、无忧无虑。”贾敏继续说道,“所以有些事情你不好做,做父母的甘愿做。”
黛玉说道:“我不想你们因我而受累,做儿女的让父母安乐还来不及,怎么还能让你们受累呢。”
贾敏无奈却又欣慰说道:“你呀,等日后你成了母亲就知道了,身为一个母亲是不求儿女回报的。”
“好了,这些不说,再说你今日所为吧。”贾敏收起脸上的笑容,教导起黛玉,“你和林绛玉说的话,固然是你心中所想,自以为无错,可是世上总有宽于待己严于待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圣人言的伪君子,若他们知道了,一定大义凌然的指责你,往你身上泼污水。日后你入宫后,一言一行皆为天下女子垂范,更要谨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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