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又僵持了,豫王妃气定神闲的喝一杯茶,还招呼众人喝茶。
长宁公主品一杯赞道:“还是王婶这里茶好喝,王婶待会匀给我些可好。”
豫王妃笑道:“不过是内务府送来的,我可不信内务府会少了你那里的茶。”
长宁大大方方说着:“虽是一样的茶,可是总觉得进了豫王府就不一样了,沾着福气了。”
“又说胡话了,什么沾着福气,你还能尝出来不成?”
长宁笑呵呵说道:“我尝不出来,可是我可是看到了,王婶您府上三代都受太上皇和皇上信任,委以重任,又教导出一位太子妃,可是福气满满?”
“你这丫头,知道我老了,爱听好话,才故意这么说哄我开心。”
“我可没说,今日过来一则就想着沾沾福气,二则又想着姊妹们能借此聚在一起,说说话,三则我今日带了我家姑娘过来,想让她和您府上大姑娘见见面,来往下,若是能被熏陶学得大姑娘三分,我就心满意足了。”长宁也是十几岁孩子的母亲了,可是这一番声音清脆,让人心生好感。
豫王妃的神情也缓和几分,吩咐身边的丫头:“把大姑娘请来吧。”
不多时,黛玉就过来了,饶是自幼在宫中长大的几位公主,见惯了美人,见了也要赞一声,风姿出众。宫里逢年过节是有宴席,不过都是豫王爷夫妇和徒海夫妇再加上徒翊去赴宴,黛玉很少露面,除非是皇后传召,在座的公主对黛玉虽见过几面但是并不常见。
黛玉却还能分得清那位是那位,一一问好,既然是长宁长公主开的口,她自然很踊跃,拉着黛玉的手赞道:“不愧是王婶教导出来的,真真大家闺秀。”
又给黛玉介绍她女儿赵嘉,“你们小时候还一起在宫里读书呢,用外头的话说就是同窗呢。”
黛玉彬彬有礼:“赵妹妹安好。”赵嘉神色有些尴尬,她是和黛玉一同读书,只不过那时候她挺看不起黛玉的身份,在她眼里,黛玉不过是鸡犬升天,沾了贾敏的光。
那时候学里不少人议论,说是贾敏有手段有本事,连带着说黛玉也是心机深重之人,不少公主郡主自持身份也不太和黛玉来往。
赵嘉还有另外一种心思,她出身晋国公府,母亲是公主,出身显赫,本来也是有可能角逐太子妃的,她对徒翀也是心生好感,只不过在学里的时候,徒翀就对黛玉另眼相看,她自然是嫉妒。
所以两人同窗的时间不短,可是一点来往交集都是没有的,今日她不愿意过来,还是长宁公主非拖着她来的。
见着黛玉先向她问好,她也含含糊糊回了一句:“曦姐姐好。”
“曦曦,领着你赵妹妹去小花厅坐坐吧,这里吵,你们也不好说悄悄话。”豫王妃和黛玉说道。
黛玉屈膝行礼告辞,领着不情愿的赵嘉去了小花厅。
黛玉只说一句:“赵妹妹,请用茶。”便不在说什么,赵嘉抹不开面子,也不开口说话,气氛便僵持住了。
黛玉上学的时候就看不惯赵嘉捧高踩低的做派,之后也没什么来往,她心里不喜赵嘉,见着赵嘉一副不情愿和她同处一室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的,也不愿意迁就她。
跟着赵嘉身边的丫头急了,她可是知道自家主母怎么嘱咐的,暗地里戳了一下赵嘉。
赵嘉也想起自己母亲的嘱咐,说要和黛玉交好,敷衍一句:“曦姐姐这里的茶不错。”若是黛玉之前在豫王妃那里,定会笑赵嘉和长宁公主不亏是母女,说的的话都一样。
“不过是老君眉而已,水也是往常喝的玉泉山的泉水,我于茶一道不太讲究的。”黛玉随口说道。
赵嘉听了这话,心里一梗,她也听过几分传言,说是黛玉小时候脾胃弱,养得很精心,吃的食材都是自家庄子种出来的,喝的水也是从玉泉山运来的泉水。
明明名不正言不顺,本该谨小慎微的活着,却被豫王府捧在手心里,日子过得比正儿八经的公主、郡主都舒坦,这怎么不让人嫉恨。
赵嘉虽然心里愤恨,面上却是笑了笑。
黛玉又让了几回点心,气氛才稍微好一些。
赵嘉看了一眼黛玉手里的帕子,赞道:“姐姐帕子上的兰花绣的真别致。”
黛玉笑道:“这是前朝寿山居士画的建兰图,绘有兰花数枝、苍秀挺拔,我很是喜欢这幅画,挂着书房鉴赏,后来又临摹了,绣在帕子上。”
“寿山居士画风潇洒秀逸,只是前朝战乱,他的画大多流落不明,想不到姐姐手里竟然有一幅。”赵嘉也是自有学习琴棋书画的,谈论起画来,也是头头是道。
俩人也就就着画说下去了,虽然谈不是其乐融融、相谈甚欢,但比之前气氛冷凝好太多了。
第140章
俩人也没说多久的话,豫王妃那边就散了,也不知道豫王妃说了,反正那些公主王妃们脸色都讪讪的。
豫王妃让身边的嬷嬷把人送走后,嘲讽一句“越是看不清形势的越喜欢蹦跶,越蹦跶越显眼,一动不如一静。”
黛玉在一边听着,也没细问。
反倒是豫王妃问她:“你和赵嘉聊得如何?”
黛玉回答着:“还行,她也算是饱读诗书的人,也不算是无话可说,只是我俩性情不和,面子上过得去而已。”黛玉在豫王妃面前直言不讳。
豫王妃叹口气:“我原本瞧着她机灵,想着自晚潇嫁出去后,你总是孤单单一人的,也没个手帕之交,就让她陪你说说话。”
学里那些姑娘暗中排挤黛玉的事情,黛玉并没有和家里人说过,一则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更不在乎,二则那些姑娘也是暗中行事,明面上可是不敢给黛玉脸色,黛玉也不好把事情张扬出去。故此,豫王妃并不知道赵嘉的小心思。
黛玉也不是个喜欢说别人坏话的,只是和豫王妃解释着,“我和晚潇姐姐是知己,世上知己难得,有一二已足以,其余的泛泛而交便可。”黛玉对于闺蜜这件事情,从不强求,人与人的缘分是很奇妙的。
“再说了,我也不觉得孤单,找不到人说话。”黛玉抿嘴笑一下,“祖母不必担心我。”
之前黛玉还会有时间伤感花谢花飞,可是等她慢慢大了,知道自己以后的路,便只顾着充实自己,心里也不迷茫反而一日日踏实,每日的事情都满满当当的,也没有再伤春悲月,更不会觉得自己孤单。
豫王妃自然是很欣慰。
黛玉看了一眼自鸣钟,说道:“母亲怕是今天要留在外祖家吃饭了,我今日就陪着祖母,祖母别赶我走。”
“即便你要走,我也不让你走,把你留下来。”豫王妃笑呵呵。
早些年黛玉因为调理身子,饭菜只重养生,并不看中味道,等身子好了之后,黛玉就格外讲究饮食,要求色香味俱全才好。
都说徒栩是个吃货,可是分明姐弟俩一样,都讲究吃,只不过黛玉胃口小,吃得少显不出来而已。
黛玉夹了一筷子鸭肉,忍不住感慨一句:“若是进宫后,宫里的手艺有家里这般精湛就好了。”
“宫里的御厨都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选出来的,自然比旁的都要好。”豫王妃淡淡说道。
黛玉这才察觉自己失言了,朝着豫王妃心虚、讨好的笑了笑。
豫王妃无奈的隔空点了点她。
吃完饭,小坐片刻,黛玉就陪着豫王妃在院里走几圈,消消食。
“父亲已经去了行宫好几日了,怎么还没回来。”黛玉有些担忧的问道。
“太上皇年纪大了,一时病了,要痊愈得耗费很长时间,你父亲得亲眼瞧着太上皇痊愈才肯回来,向你祖父禀告。”豫王妃安慰黛玉一句,“他呀,是替你祖父看着,你也知道你祖父上了年纪,若是让他去行宫里守着,我也不放心,故此,让你父亲去了。”
“父亲身边也没有惯常使唤的人,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惯,住不住的惯。”知道无事后,黛玉又担心起衣食住行来。
“你父亲呀,与吃穿住用大大咧咧的。”虽然和小儿子不亲,可是提起徒海,豫王妃心里很是自豪,“当初他在九边的时候,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不也一样过来了么。”
豫王妃的话匣子像被打开了,也许是因为这些话一直憋在心里,也许是因为黛玉是很好的聆听着,“他从小冷冰冰的,就和你伯父亲近,和旁人一句话也不说,后来……”豫王妃的眼睛有些酸,“你伯父去了边关,他也跟着偷偷去了,隐姓埋名的,音信全无。”
“你伯父出事之后,他就担下了你伯父那一摊子,那时候别说旁人,就是你祖父和我都不相信他能行,暗中做了别的安排给他兜底,可是他却出人意料,稳定了军心,还替你伯父报了仇。”豫王妃却叹一声,“可是那几年,他性子更加孤僻,就是没什么生气儿。”
“再后来他,遇到你母亲,才渐渐活过来,有气儿了。”豫王妃笑了笑,“当初,其实我不愿意他娶你母亲的,只是在他幼时,我丢下他伤害了他一次,若是这一次再伤害他,怕是我真的没这个儿子了。”
“当时是怕才同意,后来便是庆幸了,庆幸当年同意了,现在日子也这么圆满舒坦。”当着黛玉的面,豫王妃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若是祖母只是面上同意,暗地里为难我母亲、不接纳我,日子也不会这样的,还是祖母心善宽和,现在日子和顺都是因为祖母的缘故。”黛玉柔声说道。
豫王妃笑起来:“你呀,就会向着家人说话。”
“家人在我心里至真至贵,我自然是护着的。”黛玉搀着豫王妃的胳膊,一边瞧着脚下路,一边说道。
“可是,曦曦,不是所有人在心里都一样的,你得分出次序来的。”豫王妃说道。
黛玉眉头轻蹙:“我不太明白。”
“因为你会遇到面临选择的那一天的。”豫王妃缓缓说道,“当年,我在你祖父、你伯父和你父亲之间选择,我选择放弃你父亲,因为当年你父亲是次子,你祖父是一家之主是我的丈夫是顶梁柱,你伯父是我的长子,是豫王府的世子。”
“我虽然心痛这一个选择,可是从来没觉得选错了。”豫王妃声音里有一丝冷凝,“即便之后你父亲变了性子,我也不曾后悔过。虽然别人看着我不配为一个母亲,可是那对于我而言是最正确的选择。”
豫王妃的话仿佛小针入黛玉心口一般,“若是有一日你面对我这样的境地,或者是更糟的境地,曦曦,你可想好了如何选择?”
豫王妃最后一个问句一直萦绕在黛玉的心头,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从来没想过要把亲人也要分出几等来。
可是豫王妃的问题,她不得不认真考量,可是她发现她自己根本想不明白,心里也抵触去思考这个问题。后来,她如同鸵鸟一样无视问题躲着这个问题。
行宫中,以徒海的角度来看,徒翀作为皇孙是很合格的,面对太上皇,肯耐心的去安抚照料,甚至可以不假他人手服侍太上皇。
太上皇是个老人,是个内心里害怕他人抛弃自己的老人,徒翀的举止无疑大大取悦了安抚了他,最初横眉冷对,现在已经和颜悦色了。
徒海看着心惊,只觉得徒翀尚加冠,就那么能忍耐了,有时候瞧着太上皇无理取闹,他心里都觉得烦躁,很是不耐,可是徒翀连眉毛都不带动的,神色一如既往。
旁人已经很难窥察他的内心了。
可是当徒海瞧见徒翀又派人给黛玉送东西的时候,额头上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深吸一口气,才按耐住脾气和徒翀说道:“太子这样行事可否收敛一下,旁人知道只会觉得太子您不尊重我家姑娘。”
徒翀反问:“谁说的?谁敢说?”他知道他的心意,也知道黛玉明白他的心意就够了。
可惜这次他的心意黛玉可没领。
黛玉瞧着刘福禄送来的几瓶枇杷膏,有些头疼,下意识的转过头不去瞧,可是一转头就瞧见了刘福禄一脸期待,期待自己说几句话,带给徒翀。
黛玉更头痛了,说道:“太子殿下百忙之中还记挂着我,送了这些东西来,多谢他了。”
刘福禄疑惑的看着黛玉,黛玉这神色可称不上高兴,尤其是听了黛玉干巴巴的这一两句话后,他问道:“您就没旁的话了。”
黛玉又瞧了一眼那几瓶东西,正色说道:“回去你劝诫你家太子,以国事为重,不要惦记这些小节,若是因此耽搁了国事,我心里惶恐不安。”
刘福禄傻眼了,黛玉这几句话传到徒翀那里,自己肯定要吃排头。
他脸一下耷拉下来了,黛玉轻咳一声:“好啦,你回去复命吧。”
刘福禄不得不离开,战战兢兢原话学给了徒翀听。
徒翀目光从书上移到刘福禄身上,问一句,也更像是自言自语:“她不喜欢?”语气很肯定了。
刘福禄不敢乱说,可是他心里也觉得黛玉不喜欢。
徒翀轻笑一声,“不喜欢就不喜欢,还这么大义凛然拒绝。”他并不觉得不悦,反而觉得很高兴,他原来可没见过黛玉这个样子,仿佛在一点一点揭开他与黛玉之间的纱一样。
他也知道了,徒海之前的话是故意骗他的,只是是自己的岳丈,也不好去算账,只是默默吃了这一亏。
黛玉也在心里记了一笔,那些枇杷膏,若是送人或是搁着不管,黛玉自己都要说自己辜负徒翀心意了,毕竟徒翀人在行宫还惦记着她,怕她秋日咳嗽,嘱咐太医熬制的,可是若是喝了吧……黛玉又喝不下去,她最讨厌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