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纾莞尔,回道:祁四郎身为祁家四郎,本也不必亲自去养猪的。
说罢,她也没有了动作,心里却想着这人到底何时才会放开自己的手。
祁有望长这么大,最经常握着或被握的是方氏、朱老嬷的手,而她们的手因年纪,已不复年轻时的嫩滑,故而周纾的手是她亲近过的人里,最柔软的。
她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手中的柔荑,而后才放开。
周纾便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她吃自己的豆腐,心想着,若非怀疑这人是女儿身,就这举动,她怕是要剁了这人的手!
嘿嘿!祁有望朝周纾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两排整齐又白的口牙险些闪瞎周纾的眼。
周纾盯着她,想知道这人的脸皮是什么做的,竟这般厚!良久,她默不作声地拿水洗干净手上沾染的药油,又拿巾帕擦了遍。
祁四郎今年十七了?
祁有望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但是耿直地答道:对!
虽然从觉醒了记忆那方面说,她应该已经二十二了,但是不知是否是她这十七年来的记忆占据了主导地位,以至于她的心性比起前世要跳脱了不少,而且这并非是她所能控制的。
这便好像一个成人穿越成一两岁的婴孩,尽管拥有成人的记忆,却总是控制不住想尿床一样。
十七岁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吧?周纾眼帘一掀,眼尾微微上扬,扔出了一个祁有望需要斟酌才能回答的问题。
岂料祁有望想也没想:十七岁便到说亲的年纪,那小娘子何以还未说亲?
祁有望反将周纾一军,周纾后悔不该试探,她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祁有望,心里琢磨着这人肯定是在装傻,不然这手段也太高明了些。
家父身子不好,周家家业唯有我能打理,我若是嫁了人,劳累的便只有家父。我不忍他劳累,只能舍掉儿女情长了。
周纾这一番话倒有八分是真心话,祁有望心中感慨她的不易,又道:若令尊的身体好转呢?小娘子是否便不会插手周家家业?
这个问题无异于要周纾表露自己的野心,她在斟酌了片刻后,决定赌一把,道:即使家父的身体并无大碍,我依旧会替他分忧;即使我有兄弟姐妹,我也想尽我所能。
尽她所能做什么?或许是从旁辅助她爹,又或许是想方设法夺得属于她的那部分家业。
周纾暴露自己的野心的同时也在观察祁有望,她想知道,知道自己的为人之后,祁有望会如何看待自己。
祁有望笑道:所以小娘子未说亲并非是受环境所迫,而是因为小娘子不想说亲。同样的,我也不想因为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便说亲,在这一点上,我们一拍即合。
周纾心头微微震撼。说不清楚是因为祁有望的这番话,还是因为祁有望能说出这番话。
这或许是她第二次认识祁有望。
水榭里静谧了小会儿,周纾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眼神深邃不见底,道:祁四郎似乎很笃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祁有望顺着她的话一想,顿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表情古怪了起来:还真别说,以我爹的为人,即使他不乐意管束我,但是也总会为我说亲的!就拿三哥来说,他平日最不耐烦见到三哥,可最近都悄悄地让我娘替他留意好对象了呢!
她把话题扯回祁家的内宅后,周纾秉着不随意打听人家的家事的原则,没有插话。
而祁有望却十分忧愁,从周家离去后,便去问她嬷嬷:嬷嬷,爹会为我说亲吗?
方氏不知她为什么忽然开始关心这件事,她将人打发出去,问:春哥儿这是想说亲了?
不想。祁有望道。
方氏道:我还当你遇到了动心的人。
祁有望面上一派天真:嬷嬷,我是该讨娘子呢,还是找男娘子?
方氏回想了一下,这十七年来无人教过祁有望关于情爱相关的事情,甚至也没人告诉她,她未来的终身大事该如何解决。
方氏之所以认为祁有望的亲娘对孩子的事不上心,也全因她从未考虑过将来有一日,孩子问出这个问题时,该如何回答。
方氏没有回答祁有望,而是道:若有一日你遇上了想嫁的人,嬷嬷会尽力替你遮挡风雨。
方氏这话的意思是,假如祁有望想恢复女儿身,届时要面临的狂风暴雨,她也会替她尽可能地挡下。
祁有望若有所思,到最后也不纠结这件事了,毕竟她向来都是随遇而安的性子。
在家中待了数日,又跟着祁忱去祭祀了祖先,每天无所事事的祁有望早已经不耐烦在家中多待,便准备回别庄去看她的猪崽们。
祁三郎得知,在她上马车时便也跟着上去。
三哥,你干嘛?祁有望疑惑地看着他。
阿嬷老夸你养的猪好吃,我还没见过你养的猪呢,过去瞧一瞧,怎么,怕我克死你的猪?祁三郎问。
我怕什么?是三哥你自己怕吧!不然你怎么老提这事?
祁三郎一噎,心情很是复杂。
他娘因生了他而亡故,爹沉浸在丧妻的哀痛之中,连他都不愿意多瞧。家中仆役都说他是不祥之人,都不想靠近他,幼年时若非有乳母以及两位兄长的照顾,他怕是早就被遗弃了。
若仅仅是因为这样,他安然地接受自己的命运便是,可偏偏他的继母生了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从出生起便被认为自带祥瑞,他的阿嬷更担心继母照顾不好他,所以抱到身边去亲自抚养。
因为这个自带祥瑞的四弟的出现,让众人再次记起他的不祥来,而他们兄弟被人提及时,往往会将他们拿来对比。
他也很不甘心,若祁有望只是一个平凡的孩子倒也罢了,为什么要带着祥瑞,为什么能得到阿嬷、爹娘的疼爱?
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的爹,为他起名有望,比起长兄有光,二哥有文,他的有德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就像是爹将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在长兄身上,又对祁有望寄予厚望,而对他,只希望他有才德?
所以他嫉妒祁有望,嫉妒他明明只是继室生的,却能得到大家的宠爱。嫉妒得久了,他自己也累,所以只好带着这种嫉妒逃到别庄去,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因为祁有望的存在而受伤。
可偏偏祁有望对他与对旁人无异,似乎从未畏惧过他的不祥。正如此时,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不祥,而祁有望却厌烦他总是认为自己不祥。
真是讨厌。祁三郎想。
虽然祁三郎是自说自话地上了祁有望的马车,可后者并没有驱逐他,反而跟他得瑟起了自己的猪崽们。
我挑猪崽的目光是一流的,所以挑到的都是乖巧温顺,又多肉的猪崽。
祁三郎冷笑,道:既然这般温顺,为何前些日子还听说它们将人家的茶园给糟蹋了?
祁有望顿了下,不以为然:它们那是到了叛逆期。
什么叛逆期?
就是最不听话的时候。
祁三郎明白了:就是你这样子?
祁有望以牙还牙:就是三哥决定搬到别庄住那时候那样。
祁三郎讥笑道:你这般乖巧,怎么不安分待在家中,也要跑去别庄住?
我那是有正事要做。
二人针锋相对直到马车停在了别庄门口。
gu903();祁三郎这是第一次来这处别庄,这儿毕竟是吴氏的嫁妆,他来这儿名不正言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