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TXT全集下载_27(1 / 2)

京华子午 樱桃糕 4758 字 2023-09-05

“苏客丞拟采买单子?”

“是。苏客丞拟了单子,交与下官,下官誊抄了,着人送去东西市的供货商人那里。我们在东西市择了几个老成的供货商,不太难得的东西,当天便能送来。然后按月把采买单汇总了,上报签批,打总关钱。”

“供货商人可有回单?或者供选货单?”

赵掌客忙道:“有,供货商人那边有什么好货色,也常呈送货单供选。”

“这些选货单可有留底?”

赵掌客赔笑:“收到便一并交与苏客丞了,至于苏客丞有没有留底,下官便不清楚了。”

苏宝澄的案上并没有这些,案旁废纸篓中也空空如也。

“西市范家老店近几日可送了选货单?上面写的什么你可还记得?”

赵掌客面有难色:“送了,但单子上有什么,下官……不太记得住了。”

参照那账册上的名目,谢庸道:“比如,腌鱼、腌蟹、腌菜、腌蛋,野韭、野荠、野蕨,青鱼、青蒜、青精酒,还有山鸡、山菌、腊鱼、腊肉?”

赵掌客面现纳罕之色,便是许少卿和崔熠也不明白何以谢庸查问这个,还报起了菜名,崔熠看看谢庸,又看周祈。

周祈微皱眉,腌——野——青——山——腊——

赵掌客叉手:“谢少卿一说,下官想起来了,范家老店前日送来的单子上有腌鱼,有青蒜。昨日送来的单子上有腌蟹,有青鱼。山鸡、山菌、腊鱼、腊肉这几日也每每出现在单子上。我还说,他们怎么总弄些腌腊货,如今天气和暖,合该吃些新鲜的。”

谢庸看崔熠和周祈:“去苏宝澄家和西市范家老店拿人吧,范家老店极可能是细作窝点。”

听了这话,许少卿和掌客们具都面色一变。

谢庸又对许少卿道:“此间事便拜托许少卿了。”

许少卿忙道:“某省得,子正尽管放心。我马上传令加强鸿胪客馆的门禁和戒备,此廨房也暂时封存。”

谢庸点头,临出门又问一句:“苏客丞可会功夫?”

许少卿和掌客们都摇头。

谢庸与崔熠、周祈走出鸿胪寺,来到皇城外,门口儿有他们带的衙差。

周祈嘱咐带队去捉拿苏宝澄的衙差,“那杀神鹰的高手应该不是他,但事有万一,小心点儿。”

衙差们叉手,上马而去。

周祈上马,带着陈小六和剩下的衙差奔西市。

谢庸亦上马,“显明留在这里坐镇,我与你同去。”

崔熠如何是老实待着的,“一同去,一同去!”

周祈赶忙摆摆手,“二位都在这儿等着吧,我自己带人去西市就行。”说着便打马走了。虽则上回谢少卿帮了自己忙,周祈还是不愿让他跟着,他跟崔熠,一个君子草,一个富贵花,往那有刀有血的地方瞎凑什么?

谢庸对崔熠正色道:“若有变,还需你调兵遣将。”说着便打马跟上周祈。

剩下一脸悻悻的崔熠。

从含光门到西市,走着也不远,骑马更是顷刻便到。在市署西米面菜肉行外下马,周祈看看身后跟过来的谢庸,皱下眉头。谢庸想起那日在破庙里她说“其余人等”来。

在暗中看一看,范家老店关着门,未上锁,店内当有人。周祈挥手让人去侧面后门等处包抄,又在外围安排了机动的“补刀客”,自己带人从正面突进去。

这时候的她,谢庸又觉得不像虎了,倒有些像花豹子,迅捷,勇猛——漂亮。谢庸突然想起梦中那个叫豹子奴的机灵女儿。

周祈正待抬脚踹门,身旁却冒出一条长腿揣在那店门上,只看那官靴和袍角也知道这是哪个没眼色的跟自己抢踹门的买卖,周祈悻悻地收回腿,冲进去。

掌柜和两个伙计都抽出刀来,周祈与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的伙计战在一起,谢庸对战那掌柜,另有两个衙差对战另一个伙计。其余衙差奔向后院。

周祈扭头看一眼谢庸这边,想不到那看着五六十的老掌柜竟然是个高手,刀法很是狠辣。谢少卿与人打斗少,又太君子,恐怕要吃亏。

周祈紧挥两刀,想速战速决。这大个子却也不是很容易对付,周祈皱着眉头,全力施展开来。

除了上次在破庙中与齐大郎斗了那一招半式,谢庸已经有十几年不曾打过架了——与杨先生与罗启他们只能算对招。看得出,面前的老者极擅打斗,是刀头舔血中练出的功夫,带着狠戾的血腥气,招招致命。

老掌柜举刀来砍谢庸的脖颈,谢庸侧身以剑相格,老掌柜抽刀捅他胸口,谢庸再避再格……

老掌柜固然刀法狠辣,但他是贼,对上官,心里未免焦躁,面前的小子又只守不攻,老掌柜一时也奈何他不得。老掌柜又发现这个小子似有越打越从容之势,不免更加焦躁起来。

谢庸便是此时出手,以缠招让老掌柜暂时不得收刀,自己却扭身抬脚踢他脖颈,老掌柜赶忙以另一手相格,却哪知这一脚踢向的是老掌柜持刀的手臂。

老掌柜到底功力不俗,在手臂被踢到之前,变招挥刀斩谢庸上臂。

“嘡啷啷”一刀一剑同时脱手。

周祈听见刀剑落地声,不禁大惊,扭头看,便发现谢少卿竟在与人肉搏,拳拳到肉的打法,砰砰砰……

周祈:“……”行吧,我信你也曾有过街上打破头的岁月了。

第79章嘴角的伤

周祈一刀快似一刀,刀刀不离大个子伙计的腰腹,其胸前一片刀影。

伙计身高力大,腾挪灵动上便稍微差一点,最怕这样紧密的快招,他左躲又挡,几次想化守为攻,用力量压制面前这凶狠刁钻的女人,却都被迫收了回来,还差点让她在胸前开了血窟窿。

又一刀攻大个子左胸,大个子出刀格挡,哪知那刀竟轻飘飘的。大个子隐觉不好,正待变招,那刀已闪电般顺着他的刀上滑,大个子仰身躲避未及,那刀已经抵在了他的喉间。

这种凶徒一个人不好捆,保不齐会“诈尸”,若是平时也还罢了,今日周祈却不愿再出波折……

“砰——”不远处两个人砸在货架上。

周祈抬脚侧踢,把大个子伙计踢晕了过去。

老掌柜出拳攻谢庸面门,谢庸侧头,去抓他手腕,老掌柜的胳膊却似灵蛇一般避开,去捏谢庸喉咙。

谢庸以掌相挡,抓住他的拳头,顺手一拽,另一手抓住其肩膀,转身,把老掌柜从头顶摔了下去。

老掌柜趁势双脚剪住谢庸脖颈,两人翻滚起来。

看老掌柜在上,周祈忙提刀上前,老掌柜伸手去捏谢庸喉咙,谢庸不挡不避,出拳狠砸老掌柜的太阳穴。

老掌柜被打得歪向一边,晃了两下,周祈上前补了一脚,老掌柜终于倒在地上不动了。

谢庸捂着喉咙,咳嗽两声。

“没事吧?”周祈问。

谢庸摆手。

周祈上前把与衙差对打的伙计也踹翻了,后院中也擒住两个。有一个试图翻墙而逃,被外面的衙差逮住了。

衙差们捆人的捆人,搜查的搜查,周祈把刀插回鞘里,看向谢庸。真是从未见明月清风的谢少卿这个样子过,嘴角破了,嘴边儿面颊微微青紫,估计很快就会肿起来,袍子领口散着,脖颈间掐痕清晰可见,看着很是触目惊心。

“我没事。”谢庸笑道,却又不禁微“嘶”一声,嘴角破处渗出些血来。

周祈皱着眉:“谢少卿,我怎么之前没发现你这般勇猛呢?还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谢庸怔一下,想说什么,又停住,估计是怕嘴疼。

“脖颈这种地方,岂是可以掉以轻心的?”周祈继续冷着脸训话。

谢庸看看周祈,神情肃然,眼角却微微翘起,“嗯”一声。

见他认了错,周祈不好揪着不放,只又瞥他一眼,转身走了。西北才子,进士及第,冷静自持的大理少卿,打架血气上了头,就跟禁苑里的公狮子一样,呵!男人!

看着她的背影,谢庸嘴角也翘起,又不由微抽一口气。谢庸从袖中掏出帕子,印印唇边儿。

周祈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到抓了这些细作去了大理寺,崔熠也赶到时,周祈已经又笑嘻嘻的了。

大理寺廨房有谢庸的常服,他略梳洗,换过衣服,虽嘴边青紫,却已又是那位风姿秀雅的谢少卿了。

饶是如此,崔熠也吃了一惊:“老谢,你挨揍了?”

周祈“嗤”地笑了:“谢少卿差一点破了相。若真破了相,等以后大同世界了,出去卖画卖字都得掉价钱。一样的字画,原来清隽的时候卖,可以卖二百钱,若遇上富贵女郎,兴许还能再多得二百,歪嘴缺牙了去卖,只能卖五十。”

崔熠看谢庸也没什么事儿,便笑道:“让你说的,老谢不是卖字卖画,成了卖脸了。你自己看人看脸,就只当别人也这样。”

崔熠又与周祈道:“阿周,你不懂。像我和老谢这种,长得太好看,脸上多一道剑痕刀痕,才够劲儿,汉子味儿也更浓。”

听他说汉子味儿,周祈无端地想起今天谢少卿的肉搏战来,嘴上却“嗤”一声,“叫你这么说,街上的地痞无赖汉最有汉子味儿。”

“反正我只爱清逸洒脱美少年。”周祈补一句。

谢庸摸一下嘴角儿。

“浅薄!”崔熠批周祈。

但转头,崔熠又对谢庸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世间女子皆浅薄,咱们还是保着这张脸吧,不然以后真娶不上新妇。”

谢庸微笑,看一眼周祈。

周祈哼一声,也笑了。

外面衙差来报,去抓捕苏宝澄的一队回来了,苏宝澄已抓到。

不大会儿工夫,领头儿去抓捕苏宝澄的进来交差。

谢庸道了辛苦:“抓捕可顺利?那苏宝澄可曾拒捕?”

“老实得很,见到我们便变了脸色,我们上去就摁住了。”

谢庸点头。

“他们家也搜了,并没什么可疑之物。他家里除了其妻其子,另有两个老仆,一个婢子,这些妇孺老人我都没动,但是留了我们的两个人在那里看守,不许他们随意出入。”

谢庸点头:“很好。”又再道了辛苦。

衙差退下。

大理寺王寺卿进宫了,这苏宝澄和西市范家老店捉住的人便暂时不审。

三人只接着坐在谢庸廨房说话。崔熠奇怪:“老谢,你如何知道这范家老店是细作窝点?那采买单子有什么猫腻?他们在里面下毒?”

“这种账目都是收货办事的府、史等人按照采买单誊抄的,字迹与典客丞苏宝澄、掌客赵盛明都不同,也就是说这账上名目就是当初苏宝澄所拟采买单的样子。”谢庸道,“那上面有腌蟹、青鱼、野兔、鸡子、山鸡、腊肉——”

“对啊,这怎么了?”崔熠奇怪,又笑,“你竟然能记得住那账单子。”

“因为我有诀窍。你以每项头一字反切拼合试试,便知道了。”

崔熠虽不学无术,却也会反切之法,“应——衣——杀,鹰已杀?”崔熠略睁大眼睛。

谢庸点头。

“事发前两日,典客署还从这范家老店采买了野荠、枸杞、梅子酒、木耳,这个后两字连反切都未用,只用同音。”

“有眉目?”

“两次的采买单子皆能凑出意思,这当不是凑巧。再加上这苏宝澄手边的公文积压五日,喝水杯子上有灰尘,可以想见这几日这位苏客丞是怎样的心不在焉,坐卧不宁,且这苏宝澄本也有疑点。”

崔熠点头:“阿周说了,出了这样的事,上官下属都在,苏宝澄自下衙走了,未免太过心大;还有神鹰这样的猛禽被杀得太过干净利落,可能是被下了药,这苏宝澄又正好是管着厨事的。”

谢庸点头,微笑着看周祈:“周将军聪慧。”

周祈只一笑。

谢庸接着道:“从苏宝澄传的两句讯息来看,他当是奉命者,范家老店则是发出指令者。此事既是围绕杀死回鹘神鹰而行,范家老店在选货单上便极可能会有‘鹰’‘杀’等字,用反切法来写,最常见的便是‘腌’‘野’‘青’‘山’‘腊’等开头的吃食。”

崔熠懂了谢庸为何能猜出范家老店选货单上有哪些东西了。

“两日前苏宝澄传递的‘有眉目’,我猜,或许是他买到了可以让鹰吃了安睡的药,也或许是找到了可以让外面细作混进皇城的办法。”

“西市那范家老店可搜到了什么东西?知道是哪方的细作吗?”崔熠问。

“找到了刻有吐蕃文字的符牌,还有用吐蕃文写的书信。”

“果然是他们……”崔熠摇头叹道,“用采买货单上名目首字反切来传递讯息,这些细作简直比传奇上还玄乎。”

崔熠又神吹朋友:“老谢,我看你比那《大周迷案》上的陈生也不差什么。你说呢,阿周?”

周祈颇迷恋那陈生,听崔熠把谢庸与陈生相比,觉得,谢少卿固然是极聪敏精明的,还好看,还会打架,但陈生……陈生是不同的。别的不说,不会说笑话,还每每硬说,这个谢少卿就做不到——谢少卿比陈生还是少了那么两分可爱。

崔熠看着周祈,等她回答。谢庸端着杯盏,垂着眼,拿盖子轻刮杯中茶粉。

周祈轻咳一声:“我们真人何必与传奇里的纸片儿人比呢。”

崔熠“嘁”一声。

谢庸饮一口茶,估计是碰到了嘴中伤口,轻皱一下眉头。

周祈自谓是个心软的,今天谢少卿受苦了,此时便想哄哄他:“旁的不说,至少谢少卿比那陈生好看。”

《大周迷案》中说陈生容长脸,有些清瘦,眉眼如何却是没写,但传奇中众人从未有一个夸他好看的,只里面原六郎赞他“挺拔的翠竹一般”,由此看来,陈生面貌平常。

听她又绕回到相貌上,崔熠笑起来,“阿周,你这爱看美貌小郎君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怎么又扯回到好看不好看上了?”

周祈又开始嘴瓢,“我是心疼!”

谢庸喝茶的动作一顿,抬起眼。

崔熠起哄地笑起来。

周祈看崔熠:“谢少卿这样的相貌,嘴边却青紫一片,嘴角也破了,像不像一把名剑,被崩了个口子?”

gu903();崔熠想了想,竟然觉得这比方打得也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