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女主光环,一直是众心捧月般的存在。
但自她重生,女主光环便不起作用了。于是这个女人心里日渐不满,甚至滋生恶魔。
阮宁扶着谢九玄,内力源源不断渡入他体内。
“你一开始就给我下了毒。”她道,声音肯定。
从一开始,林怃然就在拖延时间等自己毒发。
她想起来最开始心底那丝异样的来源,——空气里有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林怃然要的从来不是正面打败自己。
她只要杀人的结果。
至于人是剑杀还是毒杀,只要死了,她便达到目的。
真正的不择手段。
“处心积虑。”阮宁面无表情。
“你本就该死。”林怃然道。
“我才是他从小定下的未婚妻。”她喉咙里喘息犹如破风箱来回拉扯,粗嘎难听。
“能嫁他的,只能是我。”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爬动着,血快要流尽了。
“小时候,我去宁国公府,他带我玩。别人他……他很少带的。若不是宁国公府出事……”
说到这里,她眼睛里爆发出强烈渴望,手艰难地去够谢九玄的衣袖。
就差一点了。
只差一点。
“若不是……他早就娶我了。”
她咬牙,身上已经没有了力气,四肢瘫软像是不属于自己,天地都在旋转,可谢九玄那张脸是清晰的。
她伸出的手再也无法更近一步,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触碰到。
巨大的悲伤将她笼罩,一滴泪水顺着灰白的脸滚落。
她从没有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这辈子,哪怕死了,她连谢九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过。
“解药。”阮宁不抱什么希望地垂眸看她。
“没……有。”林怃然的声音飘散在风中,依稀有了曾经婉转动听的影子。
说完,微弱挣扎的手垂落在地。
她死了。
眼睛犹自望着谢九玄,充满了不甘。
花无痕赶到这里,目眦欲裂:“谢九玄怎么了?”
阮宁双掌放在谢九玄背上,额头汗水大滴大滴滚落,脸色看起来不比谢九玄好多少。
“中了毒,你看看林怃然身上有没有解药。”她□□乏术。
花无痕脚下踉跄,手忙脚乱搜寻起来。
“没有。”
“没有。”
……
他一边找一边喃喃,眼神焦急,动作越来越没有章法。
“刺啦——”林怃然随身包裹被他撕碎,东西落了一地,狼藉满目。
“没有。”他僵着手抬头。
阮宁终于将毒压住,她收回手,脑袋一阵一阵抽疼:“我来。”
她将林怃然身上也搜了一遍。
什么都没找到。
花无痕想将此人大卸八块。
“放信号给宁国公府之人。”阮宁抿唇道。
花无痕想说什么,被阮宁打断:“快些。”
烟花在夜空中炸响,虽灿烂,却转瞬即逝。
阮宁先是中毒经脉受阻,后又强行替谢九玄压毒,此时丹田早已不堪重负,勉强维持神志而已。
花无痕将人事不省的谢九玄背在身上。
阮宁垂眸,一抹失望闪过。
她还期待着,谢九玄会突然醒来。
可他没有。
谢九玄昏迷前便认出了所中之毒。
与林怃然所习邪功一样,出自前朝至毒之人手中。
这世上的毒,不论是否见血封喉,于他而言,都只是在众多所中之毒中,再加一味而已。
要不了他的命,却也不会让他好受。
即使在梦中,他都感受到了烈火焚身的煎熬。
毒是至毒,他再如何,还是普通人的身体。
即使小时候在宁国公诱哄下吃了数不清的毒,身体早已异于常人,但是,中毒之后所有毒药药性,仍然会在他身上体现。
比如这味毒,让他浑身发烫,伤口反复溃烂不止。
林怃然那一剑刺向阮宁的时候,他或许可以有更两全其美的办法阻止。
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不至于让自己伤重。
可那是阮宁。
是只要她皱一下眉,他都会不自觉将视线黏在她身上的人。
在那一瞬间,他能想到的、最快速不让阮宁受伤的办法只有这一个。
或者说,生平第一次,他抛开理智,身体先一步做出了选择。
他从昏沉中醒来的时候,天色黯淡,房间里还未掌灯。
刚睁开的眼睛有些畏光,他闭眼等了许久,才复又睁开眼睛。
外间传来花无痕的声音,千金老人絮絮叨叨跟他说些什么。
谢九玄听了许久,脸上表情渐渐冷了下去。
他想起来一件事。
林怃然出现之前,阮宁跟他说了后会无期。
他垂了眼睛,神色未明。
靠欺骗得来的终将都会失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吱呀——”
小丫鬟端了药进来,砰一声砸碎了碗,瞪大眼睛捂嘴惊呼:“宁公子醒了!”
外面一阵忙乱,随即涌进来好几人。
谢九玄目光特意搜寻一番,心渐渐沉了下去。
即使料到阮宁言出必行,最多等到千金老人判断他身体无碍就会离开,他还是抱了那么一丝期待。
可显然,这丝期待也落空了。
他嗤笑一声,随手将递来的药碗打翻:“出去。”
花无痕满腔激动霎时化作怒火。
果然这厮最知道如何气人。
“这药熬了很久,你身体什么情况心里能不能有点数?!”
谢九玄浑身冷气:“出去。”
花无痕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半天,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道:“你怕是不知道,这药是阮宁煎的。”
果然,谢九玄脸色不对:“你说什么?”
花无痕得意了:“阮宁没日没夜守着你,药煎了几个时辰,她方才被梁姑娘劝走去休息了。”
谢九玄看着打碎在地的瓷碗,药汁泛着苦味,在房间里蔓延。
他眸子发冷,挥出一道劲气,直朝花无痕打去:“滚。”
花无痕两腿倒腾,逃得飞快:“怪我?是你自己打翻的好不好!恼羞成怒!”
谢九玄眉头狠跳,又一道劲气打出,花无痕嗷地一声:“卧槽,你杀人啊!”
说完一阵风似的不见了,院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小丫鬟瑟瑟发抖立在谢九玄下首,害怕极了。
谢九玄弯腰蹲下,垂着头,墨发滑落。
他伸出修长的手,将碎瓷一片一片捡起来。
瓷片胎薄,冰裂纹,薄如蝉翼。谢九玄手指衬上去,说不出的雅致。
小丫鬟忙蹲下准备帮忙。
“不要动。”谢九玄淡淡开口,声音里无尽威严,“踩碎一片,拿命相抵。”
他随口威胁。
小丫鬟打了个哆嗦,手脚不稳,险些摔倒。
谢九玄脸色一冷,宽袖拂去,将人拂到门边。
“不能越过一步。”他面无表情。
阮宁刚躺下,听闻大夫汇报谢九玄已醒,想也没想,理了衣服,匆匆赶来。
恰巧撞见这一幕。
谢九玄昏睡时,药物基本都是她喂。
他排斥陌生人,鉴于这伤跟她脱不了关系,或许出于愧疚,或许是其他,总之她纵容了谢九玄一次。
不喜欢别人,那她就亲自动手。
这几日她思绪动荡,若是手中没有事做,脑子里便会漂浮着七七八八的想法。
本该谢九玄确认没有危险后离开最好,因为那时不必面对,但是她拖到了现在。
谢九玄醒了。
她无法忽视刚听到消息那一瞬间心里猛地消失的大石头,整个人都轻了。
“药打翻了?”她问。
谢九玄将瓷片全都捡了起来,放进一块绒面红巾帕上,仔仔细细放好。
“嗯,不小心。”他道。
“小心手。”阮宁话音刚落,谢九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莹白的手指上立即划开了一道血口。
殷红的血流过苍白手指,很刺目。
谢九玄不怎么放在心上,拿过帕子随手擦了扔掉,继续摆弄那些碎瓷。
阮宁:“药不能不喝。我重新拿一碗来。”
没一会儿,她端了药来,神情平静。
谢九玄面无表情:“待会再喝。”
阮宁将药放下,竟也没多说什么。
谢九玄手中动作一顿。
往日里阮宁必定会冷嘲热讽一番,药他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如今要离开了,便如此云淡风轻么?
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那毒药绝非善类,谢九玄昏迷好几日,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圈,手腕骨节凸起,侧脸瘦削,嘴唇紧抿着,看上去不太高兴。
阮宁心里奇怪,明明方才情绪还不错的样子。
她因愧疚宽容了态度,所以处处纵容。
但是,这在谢九玄看来,无异于无所谓、不在乎。
身体还在跟他挑衅。
不可抑制地,他心里情绪累积。
脑袋又开始发晕。
一个不小心,再次打翻了阮宁放在一旁那碗药。
“噼啪”一声,空气安静了一瞬。
阮宁淡淡道:“我再去盛一碗来。”
殊不知,她越是表现得出乎寻常的宽容,谢九玄心里便越是不舒服。
他道:“你……既然要走,怎么不趁我昏迷的时候离开?”
阮宁脚步顿住,什么话都没说,扭头走了。
背影里透着一丝愠怒。
谢九玄笑了一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瘦削单薄,眼睛因咳嗽而泛了红。
他道:“你……”他没说完,以为阮宁就这样离开了。
他看着绒布里包裹的碎瓷片,心里百转千回。
布局朝堂,与人对敌,他习惯于针对敌方弱点出击。
对上阮宁,什么办法都是空中楼阁。
第99章099
099
花无痕一身狼狈踏进来,便看见谢九玄绝无仅有的一身孤寂的样子。
他身上不时传来抽疼,那都是谢九玄挥出的劲气打的。
想到此处,他便气不打一处来。合着自己这是千里送沙包,专门挨捶来了?!
气死大爷了!
他眼珠子一转,捉弄人的念头止不住冒出来。
“阮宁被你气走了。”这话不算假,来的时候他碰上阮宁,那丫头难得一脸郁气,显然生气了。
也是,谢九玄这厮一天不气气人,好像哪里不对劲似的。
谢九玄冷冷看他一眼,威胁意味十足。
花无痕虱子多了不怕痒,打挨多了皮不疼,更何况,这么难得让谢九玄吃瘪的机会,错过了不知要等到何时。
这时候不抓住机会,那就是傻子。
大爷他像是傻的吗?
那必须不是!
他拉过椅子坐下,语重心长,老气横生:“九玄呐,你说说你,阮宁那丫头,虽说不能指望人家一心向武的为着你这样的回心转意,但是你表现也不能太差劲了吧?人家衣不解带守在你病榻旁边,整夜整夜不睡觉,你一醒来就找事,打翻药不说,现在还把人气走了!”
“你说,你这是人干事??”
他装腔作势,眼睛瞥着谢九玄神情,心里暗搓搓期待。
谢九玄脸色平静,只问了一句:“她果真离开了?”
也不知道是问花无痕,还是在告诉自己事实。
换做平时,以谢九玄的精明,花无痕想骗他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他这会偏偏着了魔似的,不知为何好像认定了阮宁离开。
也不知道平日里的精明洞察都到哪去了。
花无痕咽了口口水,更造谣的话有点说不出口。虽然他想看谢九玄笑话,但只是玩笑而已,并不希望他真的心中难过。
他挠了挠头,一脸尴尬:“你怎么就认定阮宁会走呢?”
谢九玄漆黑的目光压在他身上,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行了行了不说了。”他惊觉闯祸,忙打住话题。待会阮宁回来谢九玄自会知道阮宁没有离开,他此时解释谢九玄看样子也不会信。
“你昏迷这几日,宁国公府传来消息,已经查清了林怃然之事。”他企图用公事转移谢九玄注意。
不论什么时候,这一招都是有点用处的。
可这回他没能引起谢九玄注意。
这厮垂眸坐在那里,冷冰冰的,对他的话完全没有反应,像是根本没听到一般。
“随宁国公府消息来的,还有一张奇怪的纸,上面只写了:九月九将近,宁国公所办之事如何?”
“这是什么意思?”花无痕拿出纸条,百思不得其解,“你跟谁约定什么了?”
谢九玄目光移到纸张上,手轻轻用力那纸便从花无痕手中落到他掌心。
他垂眸淡扫,浑身越发冷了。
花无痕嘶了一声:“讲讲?”
谢九玄漫不经心开口,一张口就让花无痕炸毛。
“你皮痒了?”倒好像这人方才都在走神,这会才清醒似的。
说来也怪,花无痕听着这熟悉的嘲讽语气,竟有种莫名的亲切。
意识到这一点,他火烧屁股似的窜起来,炸毛道:“你才皮痒!”
谢九玄轻咳起来,他其实还未恢复,身体有些虚弱,咳嗽起来听着压抑沉闷,总归不会舒服就是。
花无痕冷哼:“好好的药不喝,遭罪的还不是自己。”
“说吧,京城传来什么消息?”咳嗽稍压下去,谢九玄抽出一丝心神,转移自己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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