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给你一炷香时间,你若是要将时间浪费在骂人上,轻便。”
谢九玄垂眸,花无痕猜到他身份,不足为怪。
七年前花无痕本就查到了蛛丝马迹,是他抹掉过去,将所有线索抹得干干净净。七年不曾动武,宁景这个身份也有七年没有出世。
这次京城之事,稍微聪明一些的人,难免跟七年前允王之乱联系起来。
花无痕对这件事印象深刻,想起些什么不足为怪。
花无痕牙齿咬得咯咯响。
“你是谢九玄?”
谢九玄没有出声。
以他的性格,没否认便是默认。
“七年前允王之乱根本是你一手操纵对不对?去他的允王谋反,根本就是你灭宁国公府的障眼法!好大一盘棋,骗过了天下人,宁景,我真是小瞧你了。”
花无痕越想越气,“灭我满门的是宁国公那个老匹夫!老子还没动手,他怎么能死!你还我仇家!”
这么多年,他苦练武功,到处搜查线索,只为了找到仇家,结果他早就死了?还死在宁景手里。
九幽再次挡住他疯狗似的打法,面瘫脸上煞气沉重。
“闭嘴。”
“你还有理了!你这个骗子!”花无痕掌风胡乱拍出,山林中一片狼藉。
九幽气得胸口起伏。
“他是你的仇人,也是我们的仇人,各凭本事,怪你技不如人。”
九幽最后将人点了穴扔到谢九玄面前:“主子。”
花无痕似乎平静下来,看着谢九玄:“建宁三年,你挑拨允王反叛,允王以为京城在他掌控之中,熟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早已布好陷阱,等他跳进来。允王反叛大旗一立,你便带人围了宁国公府,杀宁国公及其爪牙,栽赃嫁祸给允王,自己落了个干干净净,是也不是?”
谢九玄没有开口。
花无痕继续说:“你常说的阿姐是皇后吧。”
他感觉到宁景身上一霎间冷下来的气势,有些怜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没有料到允王这个蠢货竟会不受控制,他看见皇宫就疯了,带兵杀了进去,杀了皇帝,逼死皇后,你解决了宁国公府,赶去皇宫时,一切都晚了。”
他笑了笑,说不出是悲凉还是讽刺:“宁景啊,你看,你阿姐命不由己,被宁国公送入宫中,她对你那么好,最后却要因你而死,怪不得这些年你要销声匿迹。换成是我,我也要疯。”
“闭嘴。”九幽额角青筋直跳,“允王叛乱乃宁国公鼓动,他们暗地里合谋篡位,主子四处奔走搬来救兵,平定大乱,大小姐之死跟主子无关!
“要怪就怪宁国公那个老匹夫!心狠手辣,连亲生女儿的生死都不放在眼里!如果不是他利欲熏心,先允王一步夺取皇宫,允王怎会狗急跳墙!他竟然宁肯派人守着传国玉玺,也没有保护大小姐,都是他的错!”
花无痕狠狠盯着谢九玄。
这么多年,他靠着一股恨活着,就为了手刃仇人,如今仇敌早死,他心中霎时空了,不给自己一个念头,他不知道活着做什么。
谢九玄:“前宁国公作恶多端,与他有血海深仇者无数,你虽没有亲手杀他,他却算死得凄惨,你执着这么多年,该放下了。”
花无痕垂头不语。
他呆呆的,眼前是常常梦见的尸横遍野,爹娘惨死,仇人剑上血液殷红。
“你呢,你杀他,他不是你爹?”他喃喃道。
花无痕只从宁景口中听过阿姐和弟弟,从未有父母。他还以为宁景无父无母。
他隐隐从宁景过去中得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结论:宁国公对待宁景,根本像是在培养一个天赋极高的杀人工具,他真是宁国公的儿子?
“不是。”谢九玄的声音浸了蚀骨森冷,让人毛骨悚然。
花无痕打了个寒颤。
不是。
不知该庆幸还是替他可悲。
他想起宁景小时候。渴望亲情,紧紧抓着阿姐和弟弟,每次提起来总是笑得柔软,好像那是他所有的温暖。
宁国公利用小孩对父母的濡慕,利用宁景心软,逼他杀人。邪道之中,也没有比他更恶心的魔头。
他恨得咬牙切齿:“他怎么死的?听说被叛党千刀万剐?便宜他了!就该做成人彘,日日折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对!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宁国公夫人呢?她也参与了?”如果是这样,一头撞死太便宜了。
“她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九幽冷冷道。
“为何不杀了她!撞死太便宜她了!”
“她身不由己。”九幽面无表情。不过,就算身不由己,她看着宁国公作恶,将那些小孩当蛊一样养着,纵容他的恶行,其罪也是不可饶恕的。
花无痕还有一事不明:“他既不是你爹,那你亲身父母是谁?如何会成了谢府大公子?”
此言一出,林间霎时仿佛被冰雪掩盖,铺天盖地的压迫席卷而来,黑暗而压抑,飞鸟走兽感知到危险,乱飞乱撞,花无痕倒抽一口气冷气,知道自己说错话,却不知道这句话为何成了谢九玄的逆鳞。
一碰就死。
他感觉咽喉仿佛被人掐住,吸气困难,浑身汗毛倒立,整个人被那股危险逼得几欲奔逃!
“一炷香到了。”
半晌,谢九玄有些不耐地揉了揉眉宇,淡淡看了花无痕一眼:“回去宗门,好好教导徒弟罢。汴梁不是你久待之地。”
花无痕狠狠喘气,出了一身虚汗。
他心绪大起大落,见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心里那点忌惮立即抛到九霄云外:“你是怕我坏你好事吧?说吧,你待在阮宁身边图谋什么?为了小皇帝对不对?!”
谢九玄盯着他,不言不语,浑身气势却吓人。
花无痕坐在地上,一副无赖相,“你不说我也知道。”
方才一番打斗,山林中鸟兽乱扑腾,这会安静下来,连树叶簌簌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那一声踩断枯枝的“咔擦”声响起时,几人立刻就听见了。
谢九玄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正好对上了阮宁的眼睛。
如同一望无际的冰原,冷风呼啸而过,留下一片冷寂。
所有情绪消失不见,平静得令人窒息。
九幽浑身僵硬,他为何没有察觉到?
花无痕也傻了,瞪着阮宁,看她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好。
“宁国公?”阮宁开口,声音冷若寒泉。
花无痕一颗心坠下去,完了完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己闯了大祸。
谢九玄除了最开始一怔,随即便一脸平静。
他低声一笑,缓缓伸出苍白手指,将脸上面具揭下,一双深如冰渊的眸子静静看着阮宁:“也罢。”
一声叹息飘散在风中,山泉汩汩流动的声音越发清晰了。
第57章057
057
阮宁脑海里嗡嗡作响。
他们刚才一番话还回荡在耳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进脑子里,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狠狠攥着手掌,掌心传来丝丝痛楚,提醒她这是事实。
宁景,谢九玄,宁景,谢九玄……
她张了张嘴,唇色发白,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两个不论身份地位还是性格行为完完全全相反的人,竟然是一个人。
谢九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原来她上辈子兜兜转转,连这个人的真面目都没有摸到。
密密麻麻的的酸涩自心口蔓延至全身,早已麻木的胸口窒了窒,她用尽力气,缓缓吸气。
怪不得每次看着宁景的眼睛……那股怪异的熟悉感总是让她心悸……那双眼睛曾经让她辗转反侧,早已印在魂魄之上,见到就会唤起曾经的记忆,所以每次面对那股熟悉感,她都止不住地不安。
她害怕曾经弱小的自己。
谢九玄负手立在山涧清溪旁,遥遥若高山之独立.漆黑的眼睛碾碎了日光,静静看着她。
看不出任何情绪。
阮宁上辈子见到最多便是谢九玄这副模样,她没想过,这辈子,会跟谢九玄牵扯上。
花无痕的话一遍遍响起,如同一团乱麻,太乱了,她试图找出头绪,将其理清,身体却僵硬得动不了。
她轻轻吸了口气,将心口不适压下去,一字一句问:“宁国公,是为了陛下?”
“嗯。”
“我有些问题,说不说由你。”阮宁想起曾经的一些疑问,如今似乎都可以解释。
她没有等谢九玄的反应,似乎他如何回答都无关紧要。
“之前刺杀我的七星、破军等人,一开始你便知道他们身份对不对?他们是从宁国公府出去的?”阮宁想着他们几乎跟小乙一样的体质,一样的不怕毒,如出一辙的武功路数,只觉心中那股埋藏已久的谜团层层剥开,露出最真实的面目。
“是。”谢九玄没有犹豫,声音平稳。他好像知道阮宁在想什么。
阮宁冷静地提出下一个问题,“那么,小乙身上的毒……你们也骗了我。”
谢九玄笑了笑,几乎有些赞赏地看着她:“是。”
“你们的毒……是一样的。”
“是。”
“阮姑娘!”九幽目光锐利,几乎有些警告。别人不知道,这些对于宁国公来说,都是封存多年的腐烂记忆,如今接二连三翻出来,他自己想起都浑身不适,更不用说宁国公自己。
谢九玄摆了摆手,静静看着阮宁:“阮姑娘还有问题?”
阮宁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疲累,她活了几辈子,风里火里来来去去,心早就百炼成钢,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股酸涩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该生气吗?好像是的。
该伤心么?并没有。
她只是默默看了谢九玄一会儿:“我知道了。我救陛下,宁国公助我习武,如今陛下已经无碍,我们恩怨两清。”
大概是上辈子没来得及说的话。上辈子若是等到谢九玄,她大概也会说一句,就这样吧。
说完,她摇摇头,几个纵身消失在山间。
没有什么不能理解,这就是谢九玄之所以成其为谢九玄的地方。
上辈子或许还有怨念,为什么这个人那么冷血;现在她大概明白了。
就像她多活两世,并不将情爱放在眼中;谢九玄在黑暗中潜行,注定冷漠。
阅历不同,自然无法有共鸣。
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他们的纠葛,就到此为止。
花无痕怂得不敢说话。
谢九玄身上传来的压迫让他呼吸困难,他顺着谢九玄视线看向阮宁离开的方向,什么都没有。
“两清挺好,挺好……”他在谢九玄注视下缓缓闭上嘴巴。心里却骂骂咧咧:看你那样儿,明显不想让人走对吧,那你倒是说句人话!你嗯什么嗯,嗯有个屁用,哭死你,难过死你,该!
当然,这些话他一句也不敢瞎逼逼出来。
他记得有一回,宁景阿姐嫁人的时候,他跑来茅屋,眼睛是红的。大概哭过。
那时候他还嘲笑这家伙像个姑娘,女孩子嫁人,那不是天经地义?
如今才明白,谢芷兰入宫,将一辈子都搭进了前宁国公的野心。
谢九玄难过,大概替阿姐难过,也为自己的无力难过。
他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被谢九玄漆黑的眼睛看得倒抽一口冷气。
没哭。
也是,宁国公何许人也。如今就算哭,也是让别人哭。
想到这儿,他不知怎么,替阮宁捏了把汗。
那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个□□烦。
“那啥……现在怎么办?”他擦了把汗,忍不住问。
谢九玄将视线收回,任日光照在脸上,眸子里一片黑暗,深不可测。
“哎!”
花无痕拍拍屁股,对着谢九玄消失的背影无语。
“要走打声招呼啊。”他骂骂咧咧跟了上去。
将军府是去不成了,阮宁怕是会将他打出来。那丫头如今可是能把他摁着揍呢。
唉。
阮宁回到药庐,小乙往她身后瞅了瞅:“阮姐姐,宁景呢?”
阮宁眉眼一晃,记起来自己看见那座山头打斗的动静,担心宁景不能动武,若是遇到仇家就麻烦了,所以循着动静赶去,没想到阴差阳错,撞见谢九玄和花无痕摊牌的一幕。
她抿唇:“小乙,你的头发我已治好,你并非我将军府之人,如今便回宁国公府去。”
小乙笑容僵住:“阮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头发不是还有月余么?”
“不必,你已好了,回去吧,此处终归不是你的归属。”
小乙跟她相处这么长时间,很明白阮宁说出的话便是真的,她不会开玩笑。
他眼眶红红的:“我知道了,谢谢阮姐姐给我治头发,我就是担心,姐姐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为何这么突然?”
阮宁坐下喝了口茶,浑身抬不起力气:“我没事。你收拾收拾东西,今日便离开吧。”
小乙扑过去抱着阮宁嚎啕大哭:“阮姐姐你不要忘了我!我把妞妞送给你!”
阮宁感觉手腕上冰冰凉凉的,她垂眸,跟小红蛇乌溜溜的黑豆眼对上。
小蛇蹭了蹭她手腕,丝毫不知自己被主人抛弃了。
她摇摇头,将它还给小乙:“它是你养大的,我并不会养,你带走吧。”
小乙一步一回头,红着眼眶终于走了,院中安静下来。
阮宁盯着茶盏半晌没动,末了,她像是跋涉千里的旅人,累极了似的,躺进被褥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意识消散之前,她隐约在心里下了个决定。
翌日一早,阮宁被前院中喧嚣声吵醒。
她睁开眼睛,平平静静梳洗,将头发简单绾成一个髻,捡了几件衣物鞋履,放入包裹之中。
她环视一圈,屋中摆设都是她亲手布置,当初立志要学医,总以为多学一点,就离宁国公更近一点,兴奋得整夜难眠。
想到这里,她抿唇,拿出纸笔,垂眸,挥动手腕,面无表情写下一封信:
阿爹阿娘,女儿志在山河,不愿嫁人困于后院。如今武功大成,当乘风而起,游历山川,阅天下事,踏马平川。不必牵挂,待女儿归来。
不孝女阮宁。
她伸出细瘦手腕,展了展纸张。
日光照到她脸上,在她眸中抖落一片碎钻,长长的睫毛铺展开来,宛如展翅欲飞的蝴蝶羽翼。
今日一早,梁侍郎府的礼仪队喜气洋洋跟着媒婆,上了阮将军府。
消息一息之间传遍茶楼酒肆,沿途小儿一路跟着来瞧热闹。
阮将军阮夫人坐在中堂之上,媒婆笑得宛如弥勒佛,一连串吉利话抖落下来,阮夫人捏着帕子压了压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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