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狄氏应了声“唯”。
说完贺兰敏之兄妹的那些糟心事之后,皇后殿下又问了一下关于小公主在梨花苑的事情,得知小公主在梨花苑里玩得尽兴,原本冷凝着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武则天靠着身后的君王,想着那天库狄氏回宫时的场景,心中百感交集。
她笑叹着跟李治说道:“城阳长公主是个贴心人,也难怪前两年她人在洛阳时,圣人对她心心念念的,可惜媚娘的兄弟姐妹,都没有一个像是长公主这样贴心的。”
她有兄长,可是兄长不识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也有长姐,她把长姐的嫡子过继到国公府,成为了周国公,享尽荣华富贵,长姐的女儿贺兰氏也在国公府养着,比起她年幼之时,贺兰氏被韩国夫人和外祖母荣国夫人养得不知多金贵。
大概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就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感恩,弄出这许多糟心事来,净往她心里添堵。
身为一国之君的李治,又怎会听不出皇后的话中之意,他原本扶着武则天的双臂松开,干脆将自己的皇后纳入自己的怀里抱着。他的下巴抵在武则天的肩窝上,笑道:“我的阿妹,不就是媚娘的阿妹么?”
男人的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令人心中倍感温暖。
武则天微微一笑,决定短暂地放纵自己沉溺在这样温情之中。
皇后殿下微凉的手搭在了君王的手臂上,笑道:“圣人说的是,夫妻本为一体,圣人的阿妹,也是媚娘的阿妹。”
转而,又说起了在梨花苑的小公主。
“我听库狄说,太平在梨花苑和临川长公主家的永安县主十分投缘。”
李治剑眉微挑,“是么?太平在宫里除了一个小伴读,便是和两位阿兄和表兄在一起玩,如今难得有个投缘的小贵主,也是好事。”
皇后殿下转身,双手抵在君王胸前的衣襟上,仰头望着他,笑道:“若是圣人不反对,等太平从梨花苑回来之后,便让永安县主到宫里跟太平作伴吧。”
李治倒是不反对,笑道:“这些事情,媚娘做主就好。”
***
此时远在梨花苑的李沄似乎心有所感,打了个喷嚏。
槿落和秋桐见状,顿时忧心不已,上前嘘寒问暖。
“公主可是昨晚着凉了?哪儿感觉不适?”
“头疼吗?”
歪在榻上的李沄揉了揉鼻子,“我没事,就是鼻子痒。”
拿着一本书端坐在旁的杨玉秀闻言,笑道:“那定是皇后殿下与圣人在宫中思念公主,在念叨公主呢。”
李沄这些天在外面玩疯了,今天想要当个安静乖巧的书香小公主,所以干脆撒娇让杨玉秀小姐姐拿了一本书念给她听。
说起父母,李沄也有好些天没见到父亲和母亲了。
这还是李沄第一次离开父母这么久,其实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李沄挺想父亲和母亲的,可是一想到回宫之后再想出宫,说不定就没这么容易了。
于是十分的想念,顿时减少了一半。
难得放风,她一定要在梨花苑里玩够本了再回宫!
李沄打定了主意,她要在城阳姑姑的梨花苑里住到宫里来人请她回宫的时候,再走不迟。
心中主意已定,小公主侧头看向杨玉秀,只见端坐在旁的杨玉秀神情有些恍惚。
自从那天晚上贺兰敏之摸进忘忧堂的事情发生后,这段时间杨玉秀总是很容易走神,面上虽然笑着,却让人明显感觉到她并不快乐。
小公主瞅着杨玉秀,忽然问道:“杨姐姐心情不好,是因为那天你听到我让子乔去吓唬贺兰姐姐和敏之表兄的事情吗?”
杨玉秀愣住,“不是的,是方才秀娘跟您说起圣人和皇后殿下,便想起了自个儿的父母。我到梨花苑也有小半个月了,不知府中的母亲和父亲如今怎样。”
李沄一脸的不相信,“是吗?”
杨玉秀点头。
小公主歪头打量着杨玉秀半晌,然后跟她说道:“杨姐姐你放心,你没有要害太平的心思,我不会让子乔装鬼去吓你的。”
杨玉秀笑着,身体往前倾,伸手帮李沄整理了一下她的小斗篷,“秀娘从来都没有担心公主会找人来吓唬我。”
就是……至今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至今依然心有余悸。
她本以为自己没有存着要害人的心思,别人就不会来害她。
对贺兰氏,她一直以诚相待,因为贺兰氏即将要成为自己的二嫂,也并未将她视为外人。
可谁能想到,贺兰氏在花容月貌的外表之下,却是蛇蝎心肠。
还有贺兰敏之,她平日在国公府时,都避着他,何来的诱惑他这一说法?
她满腔真心的付出,却换来这样的结果,一时难以释怀。
小公主望着杨玉秀,忽然问道:“杨姐姐,你知道贺兰姐姐的阿娘,韩国夫人吗?”
杨玉秀有点不明白李沄为什么会提起韩国夫人,但还是点头,“知道的。”
韩国夫人,当今皇后殿下的长姐。
因为丈夫贺兰越石早早去世了,韩国夫人便时常进宫去陪皇后殿下。陪着陪着,便被圣人宠幸了。
李沄歪着脑袋,跟杨玉秀说:“韩国夫人刚去南海拜观音的时候,阿娘跟我说,她像太平这么小的时候,许多事情都是韩国夫人教她的。可是长大后,人心会变。她们都变得不一样了。”
杨玉秀有些错愕地看向李沄。
李沄也不知道杨玉秀到底能领会多少,本着能说就多说一点的原则,像个小话痨似的絮絮叨叨——
“从前我也不觉得贺兰姐姐会想害我,因为她从来不会那样恶狠狠地瞪我。但那天晚上在松鹤堂,她瞪我的眼神好吓人的,永安也看到了!她就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她会记恨我,所以我才让子乔去吓她的。”
“虽然城阳姑姑说贺兰姐姐是因为生病了才回国公府的,但我总觉得她是被子乔吓病了。”
“可是如果她不是心中有鬼,又怎么会被子乔吓着呢?”
“……”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李沄想,这或许就是她和杨玉秀未来日常要面对的事情。
第37章皇家有女37
037
贺兰氏兄妹想要染指杨玉秀的事情被揭穿之后,李沄在梨花苑里待了十来天。
小公主离开了宫里,感觉每天呼吸着的空气都跟宫里的不一样的。
上山骑马摘果子,下山在城阳长公主的梨花苑里赏花玩耍,日子不要过得太快活。
就是小公主的日子过得太快活了,宫里的圣人担心小公主玩疯了就把老父亲忘了,所以让已经出宫设府的潞王李贤去长公主的梨花苑将李沄接回宫里。
——老父亲已经半个月没见小公主了,甚是想念。
李贤到梨花苑的时候,李沄正和苏子乔在骊山上玩。
阳春三月,骊山上各种各样的小动物都跑出来玩了。
李沄在几天骑着白雪上山,无意中遇见了一头梅花鹿。长着漂亮斑点小鹿的似乎是迷路了,遇见骑着白雪的小公主时一脸懵逼状,湿漉漉的大眼睛天真又无辜,看得李沄惊叹不已。
李沄还来不及说赞叹两句呢,从未见过两脚兽的小梅花鹿却被惊吓得不轻,慌不择路地闯进了后面的灌木丛中,一头扎进了树叶丛中卡住了脑袋出不来。
小公主被逗得哈哈大笑,让苏子乔和侍卫过去帮着将那只幼鹿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从那天之后,小公主就天天往骊山上跑,期望着能再遇见几只小萌物。
可惜,最近几天运气不太好,没能遇上天真可爱的小梅花鹿,也没能遇见毛绒绒萌萌哒四脚兽,倒是捡回来了一只有着黄色冠羽的小鹦鹉。
小鹦鹉被上官婉儿捧在手心里,它的脚受伤了,不知道是怎么伤的。
苏子乔牵着白雪的缰绳慢悠悠地走在前面,小公主在白雪的马背上有无数的问题——
“子乔,这鹦鹉长大后会说话吗?”
“要是四兄在宫里打羯鼓,它能跟着鼓点跳舞吗?”
“我昨晚做梦,梦到我有一只会跳舞的鹦鹉,该不会就是这只鹦鹉吧?”
“……”
李沄记得自己从前的时候,曾经看到过有很聒噪但是又很可爱的大鹦鹉,会跟着主人放的音乐跳舞,摇头晃脑的模样十分可爱。
那种鹦鹉的体毛好像也是白色的。
羡慕,她也想要有那样的一只鹦鹉。
苏子乔也不知道小公主是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只在前面安静地听着,偶尔搭腔一两句。
弄得李沄看着青年的背影,很是欷歔,“子乔,你总是像个闷葫芦似的不爱说话,日后你的妻子可怎么办啊?你想把她憋坏吗?”
苏子乔:“……”
年轻的将军眼角微抽了下,回头看向李沄。
李沄弯着大眼睛,冲着他笑。
小公主坐在白雪的马背上,身上披着红色的小斗篷,像是山林中的小精怪一般,古灵精怪地令人头疼。
苏子乔默默扭头,不吭声。
倒不是他像个闷葫芦,就是小公主的许多问题都令他啼笑皆非。
——才四岁的小公主,他能跟她说什么呢?
要是个小皇子那还好办,小郎君喜欢的大差不差,王公大臣的孩子跟皇室中的孩子要学的东西也是差不多,年幼之时都在崇贤馆里读书。
不读书的时候就去练骑射之术。
再不行,谁年幼时没有斗鸡走狗的时候?
总有一款是可以大小郎君都可以凑在一起聊的。
问题李沄是个小公主,粉妆玉琢般的精致人儿,软绵绵又娇滴滴的……苏子乔除了对小公主的要求千依百顺之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聊天。
叹息,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父亲也没能给他添个活泼精怪到令人头疼的阿妹。
要是家中有个差不多性情的阿妹,或许他对怎么跟小公主相处会有些心得。
身后的槿落秋桐听着李沄和苏子乔的对话,只是抿着嘴笑。
苏子乔再怎么样,也是名将苏定方的幺儿。
国公之后,出身不俗,不论在圣人面前如何稳重,总有一些压箱底的招数。
听闻苏将军也是个风雅之人,是羽林军中的才华和颜值担当,很受王室贵族的小娘子们青睐。
然而风雅有才又英俊的苏将军到了小公主跟前,却是一筹莫展。
正在梨花苑等阿妹从骊山回来的潞王李贤,远远看到的便是苏子乔骑着骏马,慢悠悠地晃在前方为小公主牵缰绳的场景。
李贤顿时乐了,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容。
潞王远远地朝苏子乔和李沄招手,模样一点都不稳重,“阿妹,子乔,我来看你们啦!”
苏子乔剑眉微挑。
李沄心里暗自叹息。
——好日子到头了,父亲肯定是要二兄来接她回宫的。
李贤见到了阿妹,策马上前,在离苏子乔还有一丈远的距离停下。剑眉星目的潞王眉目含笑,看向自家阿妹,“阿妹,阿耶让我来接你回宫。”
李沄瞅了李贤一眼,不吭声。
潞王含笑的声音响起,“怎么?玩得太高兴了不想回宫?阿耶就担心你在梨花苑玩得不乐意回去了,所以才特地让我来接你的。”
李沄:“……”
小公主一本正经地反驳,“胡说!谁说我不愿意回宫的,我昨天在山上还跟子乔说,我想念阿耶和阿娘呢!不信你问子乔!”
苏子乔神色肃穆地点头,“不错,公主每天都在思念宫中的圣人和皇后殿下。”
李贤哈哈大笑,一双桃花眼瞥向苏子乔,“方才城阳姑姑还在向我抱怨,说子乔如今对太平言听计从,说的话都不可信呢。”
苏子乔闻言,要笑不笑地看向潞王。
“听闻潞王近日骑射之术突飞猛进,某斗胆,敢请潞王赐教。”
李贤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
不论是太子李弘还是潞王李贤,苏子乔都曾是他们学习骑射之术时的陪练。
苏子乔比太子殿下和潞王年龄稍长,但他是家中幺儿,也是在锦绣丛中长大的,后来被狠心肠的苏定方提溜着习武,偶尔还把他丢给裴行俭,让裴行俭带他到军队里去吃沙子,才不像一般的世家郎君那样诸多讲究。
——但人家也是能讲究的,也是有傲气的。
年龄差不了几岁的少年郎们凑一起,就容易少年意气。
一言不合,便是上马,决斗!
太子殿下和潞王单打独斗比不过苏子乔,也曾暗搓搓联手左右夹击,但有的人就是厉害,不得不服。
苏子乔的骑射之术是当朝名将裴行俭都称赞的,早就领教过苏将军厉害的潞王并不想自取其辱。
潞王就是觉得苏子乔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
——动辄就武力碾压,未免太粗暴直接了。
***
听说潞王李贤到梨花苑接李沄回宫,临川长公主家的永安县主周兰若哒哒哒地跑来。
人还没进玉兰堂呢,就听到她远远地喊太平。
李沄正坐在榻上,槿落秋桐正在小心翼翼地给李沄的新萌宠上药。
就是那只色彩缤纷的鹦鹉,李沄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惊鸿。
父亲给她的骏马叫白雪,捡回来的、或许将来会跳舞的鹦鹉叫惊鸿。
惊鸿踏雪。
李沄觉得这两个名字搭配起来……就很完美。
周兰若身后跟着几个侍女,到了玉兰堂的大门,都不敢进去。
只有周兰若哒哒哒地冲进了大门,直奔室内。
周兰若目光还没落在李沄身上,就见到了被槿落捧在手里的小鹦鹉,眼中一亮。
“哇,这是什么鸟,好可爱啊。”
李沄坐在榻上,笑吟吟地告诉周兰若,“这是鹦鹉,子乔说长大后会跳舞的。”
槿落秋桐:“……”
苏将军好像也没这么说。
周兰若一听,脸上神情十分艳羡,“我也想要有一只,还有吗?”
李沄摇头,“没有了,就只有这一只,它叫惊鸿哦。”
周兰若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望着那只小鹦鹉。小鹦鹉歪着脑袋,一双天真又懵懂的眼睛看着周兰若。
一人一禽,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