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意被他唬得去摸自己的嘴角,“我没有撅嘴。”
陈纪锋逗他:“嘴巴上都能挂油壶了。”
卫意有些无措地捂着嘴角,陈纪锋却将他的手捉开,“怎么不高兴了。”
他把卫意堵在自己和大门之间,显然卫意不说,他就不打算放人回家。卫意低头扣着手指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陈纪锋的时候目光带一点委屈:“哥哥,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陈纪锋一愣:“怎么这么说?”
“之前你问我‘难道你要和我结婚吗’,我那个时候想得很简单,觉得喜欢就在一起,在一起就结婚。”卫意有些艰难地开口,“但是我现在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会那样问我,其实是因为,我想和你谈恋爱这件事本身就很难,对吗?”
卫意看着陈纪锋,清亮的眼睛里流露出困惑和一点悲伤,“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都不会同意的,是这样吗?”
“不。”
陈纪锋开口否认的模样称得上急切。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卫意露出这样的表情,有些事情他宁愿卫意一辈子都不去明白,他想卫意一直这样无所畏惧地往前走,世俗的琐碎规矩不要绊住他的脚步,让他皱眉。
“不是这样。”陈纪锋认真对卫意说,“与那些无关,你不要乱想。”
卫意固执地问他:“那是为什么?”
“我只是……需要时间考虑,你也知道,我工作很忙,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陈纪锋深吸一口气,说:“我们不是约好等你演出结束就给你答案吗,你不相信我,卫意?”
卫意将信将疑,慢吞吞地问:“我真的没有烦到你吗……”
“没有,我再说一遍,没有。你再这样胡思乱想,我就不高兴了。”
卫意太单纯,容易生出困惑,又容易被几句话哄好。他犹豫一会儿,终于还是点头:“我相信你。”
陈纪锋松了一口气。
“那你一定要来看演出。”卫意认真对他强调,“我给你留了票,哥哥。”
“来,一定来。”陈纪锋揉了揉卫意的头发,心里却想起关于914的案子,那就像一块无形的大石压在他的心头,令他在卫意面前无端感到沉重。
会议室,夏徐来看完报告,把文件放到一边,冲陈纪锋打个手势:“纪锋,你说一下看法。”
“经过调查取证,恒春制药公司的营业收入、成本、费用和款项收付方面存在账不符实的情况,去年账上货币资金多计80亿人民币,被证监会立案调查,但结果不了了之。”陈纪锋把资料推到一边,起身在乱涂鸦般的白板前拿笔敲了敲其中一个圆圈,“法人程明去年九月在K国存在大量地下转账记录,目前已知金额达50亿人民币。银行账户持有者为谭欣。之后二人先后进入吴河市,恒春制药公司提高存货量,清理固定存款,开始清账。”
夏徐来敏锐地问:“货能查吗?”
陈纪锋沉声答:“监管部门没出结果,暂时不能确定恒春公司造假,没有搜查令,我们查不了。”
“这个谭欣在十五年前曾经在安晟行集团工作,我发现自从她从销售部经理提到K国地区执行官以后,安晟行就开始出岔子。”小楚翻了翻卷宗,说:“那么大的集团后来直接破产了,可惜。当时的董事长卫霄向914借了至少三笔巨款,结果集团亏损还是补不上,钱又还不了,反而越欠越多。唉,你们说他当年出车祸,会不会就是914那群人追着要他还钱,他还不上,干脆……”
陈纪锋面无表情:“让你分析案件,没让你八卦。”
小楚闭上了嘴。
红哥严肃道:“根据我们的跟踪调查,这群人来了吴河市以后暗中建立了一个毒|品交易网络,并且发展非常快。但是我们始终抓不到背后操纵的人,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如果继续只是查卷宗和调取物证,我们可能无法取得突破性进展。”
夏徐来略有点头:“上面也有这个意思,如果常规调查方法不起效,可以采取特殊手段。”
他沉静犀利的目光环视会议桌一圈,最终定在陈纪锋身上。
“先散会。”夏徐来对陈纪锋说,“纪锋,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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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辣,flag它又又来辣
我看着你呢
年末的第一朵烟花在吴河市的夜空上悄然绽放。
透过落地窗,卫意看着远方的烟花间或飞上空,拖着细细的长尾在空中团团簇放。
刘瑾睿走进后台,见卫意已经化好了妆,换好衣服安安静静坐在窗边发呆。他还以为卫意紧张,便走过去说:“卫意,你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卫意闻声转过头来,轻轻摇头:“我不紧张。”
“那就好。”刘瑾睿倒是有点紧张,他搓了搓手,见卫意的手里还捏着一张门票。
刘瑾睿“咦”了一声:“怎么还剩一张票,没送出去吗?”
卫意低下头,摩挲着手里的门票,点头:“嗯,他还没有回来。”
拿到门票的那一天,卫意给小竹和子笑送去两张,又给奶奶和赵英博送去两张,并收获赵英博震惊脸一枚。最后他揣着仅剩的一张门票跑回家,小兴奋地敲陈纪锋家的门。
但是陈纪锋不在家。卫意只好给他打电话,没人接。再发消息,直到晚上,陈纪锋才回复他,说:在外出差,回聊。
卫意捏着门票呆呆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很快又打起精神,心想没关系,等哥哥回来再把票给他也行。
在最后一次正式彩排结束后,卫意又给陈纪锋发了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第二天早上,卫意才收到陈纪锋的回复。
“哥哥在忙,但是一定去看你的演出,你好好准备,加油。”
卫意于是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努力压下所有的不安和焦虑,继续按部就班练习。
直到一年的最后一天来临,所有人都为这场音乐会准备完毕。观众陆陆续续坐满演奏大厅,刘瑾睿和其他几位主管在大门口接受采访和拍照,乐团的演奏手们抱着各自的乐器挤在后台兴奋或紧张地谈话,大厅内灯光与摄像机全部就绪。
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卫意没有等到陈纪锋。
哥哥没有票,到时候要怎么进来看他演出?卫意透过窗户看向灯火通明的大门口,努力想从人群中找到陈纪锋的身影。门票在他手中被捏得皱了,沾上一点指尖的汗。
他一直坐在窗边,哪里也不去,灯下的侧影看上去孤独又倔强。聚在一起的乐团成员小声说着话,偶尔看向他那边。
“卫意怎么了,是不是紧张?”
“要不要去和他说说话呀,毕竟他主弹开幕和谢幕,压力肯定很大的。”
过了一会儿,曹离离和几个成员走到卫意身边,曹离离开口:“卫意,你还好吗?”
卫意回过神来,忙站起身,“我很好,怎么了?”
“看你一直坐着不说话,怕你紧张来着。”
卫意勉强笑了笑:“谢谢你们,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开场前半个小时,演奏大厅座无虚席。刘瑾睿和指挥进门来扬声道:“孩子们,上场了!”
年轻的演奏手们呼啦起身,鱼贯而出。卫意最后看一眼窗外,攥着门票站了起来。
“慢点走,别吵,入口在右边……卫意!你去哪?”
刘瑾睿忙叫住一出后台就往反方向走的卫意,卫意回头扔下一句:“我去卫生间,马上回来!”
他匆忙往出口走,走着走着干脆跑起来,被发胶定住的短发在跑动中滑落几缕,他也顾不得那些。卫意绕过长长的走廊,跑下楼梯,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有认识他的工作人员见他跑下来,惊讶道:“唉,表演不是快……”
那人的话音被抛在卫意脑后。卫意跑出大门,一直狂奔到检票处,才在检票员惊愕的目光中喘着气停下来。
“你有什么事?”检票员问他。
卫意将手中的门票递给检票员,“麻……麻烦你,我的朋友还没有来,这是他的票,请你暂时保管一下可以吗?”
他神情急切,检票员下意识接过票,“哦……哦。”
“他叫陈纪锋,个子很高,长得很帅,很好认的。”卫意生怕耽误了时间,快速说道:“你就说是卫意给他留的票,在最前排的位置,麻烦你了!”
他对检票员鞠了个躬,检票员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孩转身飞快跑了。
晚上七点半,音乐会正式开始。
幕布缓缓拉开,西装革履的年轻演奏家们排坐整齐,指挥笔挺站立指挥台,整个乐团形成的扇形圆弧与指挥所站立的一点之间,聚光灯柔缓打下,卫意静静坐在钢琴前。
他低头看到光洁冷感的黑白琴键,视线越过黑色琴身,偌大金碧辉煌的演奏大厅内上千观众安静等待。
卫意太熟悉舞台。他从前在台下看妈妈在台上领奖、唱歌,光艳万丈地接受人海欢潮;看爸爸西装革履地发表商业演讲,背后是翻飞跳动的幻灯片、图像和文字;看外婆独自坐在聚光灯下弹奏钢琴,时而垂首慢弹,时而激情高昂,每一场都有经久不息的掌声。
后来他自己登上舞台,有时候面对寥寥几位评委,有时候面对成百上千乌泱泱的观众。他不断弹琴,手指抚摸或敲击琴键,指间流泻出的每一节音符都令他深深着迷,它们串连着组成一条长长的河流,在意识的黑暗森林中绵延流淌,将大脑亿万细胞全数浸入冰凉的银色长河。
十三岁以前的卫意不在乎灯光、观众、摄像机,他只是在弹琴。
十三岁以后的卫意却逃离舞台,重新躲进他的黑暗森林,不愿再踏入他的长河。
“你们这群混蛋在毁掉他!”
达莉亚愤怒地推开试图伸到卫意面前的黑色摄像头,她用身躯挡住骤然亮起的闪光灯,但她拽不住拼命往后退缩的卫意。
“我是在相机后面拍你的那个人,也是陪着你坐在镜头前的那个人。”
陈纪锋与他并肩坐在琴凳上,两人的手牵得很紧,熟悉的热度透进卫意的骨骼,低缓的声音打进卫意的脑海。
“你要在意的是我,从来就没有相机。”
曾经被他忽视、一度扼住他的咽喉、如今再次归于一片模糊黑影的人群和镜头如泼墨画化为梦中的身影,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遥遥看着他。
海伦双手拢在嘴边,笑眯眯地对他喊:“威利宝贝,你坐在那里的样子好酷!”
卫霄略一点头:“卫意,好好弹。”
达莉亚双手交握放在腿上,懒懒地说:“弹吧,弹吧,看你什么时候能够得着我的皮毛。”
那个高大的、熟悉的男人微微躬身,手肘撑在膝盖上,漆黑的眼睛满含温柔笑意地看着他。
“我看着你呢,卫意。”
指挥棒举至半空,指挥看向卫意。
卫意抬头看向他,微微一点头。
九点,音乐会结束。
在开幕式一首《梁祝》交响曲结束后,掌声便热烈不止。最后卫意同乐团共同演奏《月光奏鸣曲》三乐章,整首交响曲演奏下来,乐团一共谢幕了三次,掌声才堪堪落下。
“太好了,太好了!”刘瑾睿兴奋得满脸通红,他匆忙穿过人群走到队伍最前面,“这次的演出非常成功,所有人都表现得非常棒,非常完美,辛苦大家,谢谢大家!”
年轻人们笑得欢实,有人闹了一声:“总监,有没有辛苦费呀?”
刘瑾睿笑着说:“有,当然有,结束以后咱们就大吃一顿去。”
又是一阵欢呼声,人群吵吵嚷嚷,只有卫意一个人走在后面,没有和他们一起闹。
指挥落下一步,走在卫意身边:“今晚弹得这么好,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卫意忙揉了揉脸,笑着说:“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您不用管我。”
指挥却一脸了然看着他,“想等的人没有来?”
卫意愣住,“您怎么……”
“开场前看你一直坐在窗户边,手里攥一张门票,像块望夫石似的。”指挥打趣他,“我本来还担心这会影响你的演奏,不过好在你没有让情绪干扰你,这很好。”
卫意没想到自己早已看透,只得选择沉默。
“小意老师!”
小竹和子笑携手跑过来,两个女孩兴奋地在他面前叽叽喳喳:“太厉害了小意老师,你太棒了!你在舞台上弹琴的样子简直像天使!”
卫意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夸张。”
子笑跺脚:“哎呀,小意老师你自己不知道,是真的又养眼又膜拜啊。”
不一会儿林明心和赵英博也找到他,林明心含笑走过来,说:“小意呀,真是奶奶的骄傲。”
她又询问了一些卫意前阵子彩排的事情,卫意一一答了,见赵英博手插口袋一脸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便问他:“听得如何?”
“还行吧。”赵英博面无表情答,“除了第一首和最后一首,中间睡得还挺香。”
小竹和子笑“扑哧”一声笑出来。
林明心无奈道:“净说这种话。”
他们没聊一会儿,小竹和子笑的父母开车来各自把女儿接走,林明心上了年纪,坐得一久便容易累,赵英博便陪着她一起回了家。
“老大们,别吵啦。”刘瑾睿面朝乐团所有人,“整理一下头发和衣领,让自己看起来专业点,外面一群电视台的人等着呢,都别丢面啊,卫意!来,你到前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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