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郁离先生彻底失了素日的风仪,死死盯着贾代善,“你到底想怎么样?”
贾小赦趴在床边上,本来听得一知半解,昏昏欲睡,怎料到他们忽然之间吵起来了,赶忙举起小短手,“不要吵架,好好说话呀,颜大人,我爹是喜欢你,担心你,为你好呀。爹,你就不能哄哄颜大人么,这么凶。”
他已经忘记是打哪儿看来的劝架技巧了,但是当时看那位仙长劝完之后,那对吵架的不但啥事儿都没有,还更如胶似漆。
“我不想怎么样,我儿子不是说了吗?我是喜欢你担心你为你好,纵你有通天的本事,现下也得在我府里把病养好了。”贾代善忽然笑了,心思不但不拧巴了,还格外的舒畅,“你要是对我不满,大可把你那些个本事都往我身上招呼。”
在绝对的暴力面前,下床都困难的颜灵筠只能屈从。
贾小赦每天就趴在颜大人边上盯着他养病喝药,他爹甭管多忙,每天晚上都按时回来吃晚饭睡觉。
然后经过贾小赦细心观察,他就发现,这俩人掉个儿了,从前都是颜大人在笑,他爹神情严肃,现在都是他爹在笑,颜大人面无表情。
啧,大人的事情搞不懂。
何止他搞不懂,颜灵筠自己都搞不懂,简直要被贾代善逼疯,这一天晚上,贾代善照旧梳洗完了要上床,往里赶颜灵筠,“给我腾点地儿。”
“你到底想怎么样?”
经过七八日的调养,颜灵筠是烧也退了,伤口也开始结痂了,结果贾代善还是不放人。
第20章
贾代善奇道,“我想睡觉啊,赶紧的,累死了。”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颜灵筠皱眉,“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日便回去了。”
“到底我是装糊涂还是你装糊涂?”贾代善一笑,接住扑过来的贾小赦,“你再等三日,蛇还没出洞。金陵城戒严这么多天,他们倒是沉得住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这样坦然,又有贾小赦插在中间,颜灵筠也不好再发作,几乎叹着气道,“按兵不动是稳妥的方法,尤其姓陈的已经被你拿下,谁还敢动。宁国公给我的信呢?”
要不是贾小赦今日说起宁国公夫人送了什么东西,他还不知道宁府来人了。
“你怎么知道兄长有信给你?”贾代善问道,把贾小赦给塞进被子里了,屋里用着冰盆,还是有点凉的。
贾小赦奋力挣扎,露出个小脑袋,“热!”
我怀疑我爹想要闷死我!
“以我和宁国公的交情,我被贬外放,他必是要来信慰问的。更何况还有荣国公在,他这个做哥哥的不得让我好生协助你么。”颜灵筠捏捏贾小赦红扑扑的小脸蛋,朝贾代善一摊手,“信呢?”
“不给。”贾代善拒绝,“这么晚了看什么信。”
颜灵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带着几分怒气,翻身朝里躺了,“嘶!”
艹,压到伤口了。
“我看看。”贾代善失笑,“你这是舍不得走,故意弄裂伤口?”
颜灵筠十分想骂脏话,然而他装X惯了,一时间竟想不出个贴切的脏词来抨击贾代善。
“还好,没裂开,你朝外侧吧。”
颜灵筠心说我他/妈又不是傻子,鬼才要朝着你睡。
贾代善也不在意,给他重新上了药,顺便熄了蜡烛,“颜大人素日最是温和,如今对着我,倒是常发火,冷言冷语的,叫我好生伤心。”
“贾代善,以你的身份地位,要什么人得不到,你最好脑子放清楚些。”颜灵筠闭着眼,躺得笔笔直,不多占一点地方,跟个小宫女儿似。
“是啊,以为我的身份地位,要什么人得不到。”贾代善意有所指。
帐子用的是江宁织造新鲜发明的月影纱,今夜月色甚好,透过薄纱,更显清亮皎洁,影影绰绰地显出严灵筠那张美人脸来。
贾小赦已经习惯他爹和颜大人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了,趴在枕头上自言自语道,“颜大人真好看!”
也就是他是个貔貅,换成寻常孩子,大约已经养傻了。
颜灵筠睁眼斜睨了贾代善父子一眼,“明天换个帐子,这帐子太透光,睡不好。”
“不然怎么叫月影纱呢,不过你既然不喜,明日换了旁的就是。”贾代善搂着儿子躺下了,“你要是觉得无趣,请了戏班子来唱几出,或者说书先生可好?”
“荣国公金屋藏娇的手段也不过如此。”颜灵筠嘲讽道,“上一个想把我搞到床上的已经凉透许多年了,荣国公不知道么?”
贾代善怔了下,忽然大笑,“你这会子不就是在我床上么?我早说过了,你的手段只管我朝我招呼就是了。怎么,颜大人舍不得?”
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了,颜大人只觉得贾代善是图穷匕见的王八蛋,颇有些身心俱疲的感觉,“看在宁国公的份上,我暂且再忍你三天。”
“是你先撩的我,你还朝我笑。”贾代善还往他身上泼脏水。
“撩你/妈,我他/妈朝谁都笑,我还朝我们家街角二傻子笑呢。”颜灵筠只恨不能用枕头捂死他,“我跟你说……”
“你说。”贾代善好脾气地看着他。
面对这个贱/人坦荡荡的直白眼神,颜大人又哑火了,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借口,“要不是因为宁国公对我有救命之恩……”
“唉……救你的是我就好了。”
“呵呵。”
贾小赦瞧着他们一来一往说得热闹,心下欢喜,“今天爹和颜大人说了许多话呢,真好。”
颜大人是既暴躁又憋屈,权当自己是个聋子。
他在装聋作哑这件事上大概是很有天赋的,足足三天没有和这卑鄙的父子俩说过一句话,不管大的小的说啥,他都当没听见。
贾小赦自以为小声地贴在他爹耳朵边上道,“颜大人肯定是害羞了!”
贾代善看着颜灵筠端茶的手一抖,意味深长地笑道,“赦儿说得对。”
颜灵筠险些把药草茶泼到他
脸上。
自从他被迫养病开始,为了不妨碍药性,喝的都是张老头给配的药草,味道清淡还算不错。
还好贾代善信守诺言,三天之后就真的放人了,不说老张头的药材药茶,就是张妈妈也大包小包收拾了许多东西,一面添一面道,“又不是住不下,唉……颜大人记得时常回来吃饭呀。”
颜灵筠手底下的幕僚大叔和小厮,不过一旬的功夫,都足足胖了一圈,实在是贾府伙食太好了。
回去路上,幕僚还和颜灵筠感慨,“荣国公实在是个好人啊。”
颜灵筠无语,一拍他挺出来的肚子,“少吃些吧。”
掉智商。
荣国公这等色胚都能算好人,我就是圣人了。
他给贾代善定义为见色起义,想着是不是回去之后多晒晒太阳,把自己搞得粗糙一些。
金陵知府是住在衙门里的,他们这几个人,地方肯定是够住的,前一任知府大人见着颜灵筠都快哭了,“颜大人安然无恙,我真是欣喜异常。我圣命在身,不敢多留,这就启程了。”
终于可以逃走去新工作报道了。
报道都是有时间期限的,如果晚了,是要按大不敬治罪的,算算到常州的路途,前知府顿时觉得自己的头保住了。
“是我耽搁了许大人,许大人放心,我已经上书陛下了,必然不会牵连您。”颜灵筠和他手握手,惺惺相惜得和知己一样,还亲自把人送到了大门口。
折子其实是贾代善代写代呈的。
礼部的老郎中已经返京了,留下个小主事,颜灵筠只得也见一见,话说得一模一样,“是我耽搁了贾大人,贾大人放心,我已经上书陛下了,必然不会牵连您。”
妈的,怎么也姓贾。
贾大人却不敢握颜灵筠的手,尚未说话,小脸先红了,“见着大人无恙,我心中着实高兴。大人这些天可还好?”
“还好,荣国公待我十分照顾。”
没说几句话,外头忽然喧哗起来,颜灵筠也未出去,推了半扇窗户,就见赵侍卫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指挥着一群人把家具铺盖往西厢里放。
颜灵筠睡得就是西厢,他的行李简单,换了被褥,摆了书就能住。
“这是?”他隔着窗问道。
贾小赦本来超高兴,正要给他讲,就发现屋里怎么还多一个人,眉清目秀小脸微红,瞅着颜大人的眼神就不对劲。
“颜大人!”他提高了嗓门,“我爹说要搬来衙门住,办公方便,我就赖着一起来了。”
颜灵筠气得眼前直发黑,扶着窗框才站稳,“那我搬去隔壁小院,这里留给你们父子。”
小主事趁机道,“颜大人不如和我一道住吧,也省的再收拾了。”
颜大人淡淡道,“怎敢麻烦。”
妈的,姓贾的没一个好东西。
当老子憨批么,等闲同僚见了老子也不用脸红啊。
老子风餐露宿拉倒。
贾代善不欲把人逼得太紧,就没有亲自来,要是知道有人也想和颜大人一起住,他肯定是不能善罢甘休的。
好在,他有个好儿子。
贾小赦歪着头,警惕地打量了一番那个没有他爹英俊的男人,扁着嘴道,“颜大人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颜大人自觉是喜欢不起,买小送大太过刺激了,然而看他委屈的样子,还是心软得不行,“没有。”
“那抱一抱嘛。”贾小赦仗着自己还是个幼崽,撒娇完全没有压力。
赵侍卫把国公爷的幼崽递过去,企图为他们主子说句公道话,“国公爷对颜大人,堪称费心费力,只是不善言辞,没办法说与您听罢了。属下觉得,看一个人,得看他做什么,而不是说什么。”
颜灵筠肩伤未痊愈,抱贾小赦还是有些吃力,不过掂了两下就把他搁在窗框上坐着。
贾小赦眼睛滴溜溜转,晃着小短腿道,“我爹到底哪里不好呀。”
有外人在,颜灵筠不想多说,只是揉着他的小胖脸温声道,“你爹爹自然是好的。”
只有一根筋的貔貅当即就把这句当成了夸奖,超大声逼逼道,“那你就嫁给我爹嘛!”
“我和你爹俱是男子,如何成亲。”颜灵筠笑着回身看了一眼小贾主事,“小公子童言无忌,让贾大人看笑话了。”
小主事被他一笑迷得七荤八素,说话七零八落的,“大人说的是,童言无忌。我也觉得系小公子可爱得紧。荣国公妻孝未满,不然陛下早就赐下淑女了,人选都已经看好了。”
德熙帝废三省设六部,他们这等传旨官就是从前中书舍人的活,端的是位卑权重,消息十分灵通。
第21章
小贾主事作为一个能干出把圣旨藏床底下的人,心眼绝对是不少的,且超出国民平均水平。
哪怕没有亲眼见过颜灵筠和荣国公相处,单从颜灵筠和人家儿子的亲密来看,就知道二人关系匪浅。
故而他才有此一句,看似不经意一提,其实带着试探。
颜灵筠虽然要被贾代善逼疯,但是智商还没降,闻言仍旧笑吟吟的,口中却警告他道,“在贾大人这个位子上,还是口风紧些得好。”
小贾主事被说得面红耳赤,“我先退下了。”
颜灵筠颔首,示意他可以滚了。
人还没有走出大门,就听到贾小赦在背后大声抗议,“我不喜欢他!”
“他也不喜欢你,你们两个扯平。”颜灵筠从骨子里头透出倦意,他很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你自己玩会儿,我要处理公务了。”
贾小赦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我超有银子的,你不当官也不要紧的呀,我养你!”
“你的还不是你爹的,等你自己赚了银子再说。”颜灵筠只以为他是帮贾代善说话,哪里会知道面前坐着一只真·超有钱·貔貅。
貔貅砸吧了一会儿嘴,“好吧,我会自己赚银子养你的。”
反正我的银子比风刮来还要快。
公务是真的不多,急得要死人的贾代善都先处置了,留下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颜灵筠持一管狼毫,批复得极快,小半个时辰,那一沓子公文都搞定了。
他略一思忖,忍着右肩的酸疼,重新换了一支笔,提笔分别给德熙帝和贾代化各写了一封密信。
“今日便送出去。”颜灵筠把信递给幕僚,他自有去往京中的渠道。
幕僚大叔跟了他多年,看他手速便知没什么大事,不由又夸贾代善,“荣国公果真是费心了,这几日还不知道他怎么忙呢。”
“朱老客气。”贾代善大步从外头进来,听了个全乎。
“爹!”贾小赦见了他爹就想从从颜灵筠腿上爬下来,不小心撞在颜灵筠的笔上,颜灵筠一惊,赶紧往后撤,笔锋在贾小赦脸上划出一道老长的黑墨。
“噗。”颜灵筠忍不住笑出声。
贾小赦不明所以,自己还伸手去摸,结果糊得半脸都是,小花猫一个。
“别乱摸了,去洗脸。”颜灵筠摁住他的手,谁料贾小赦眼珠一转,搂着他的脖子就往他的脸上蹭。
“咳咳。”贾代善憋着不敢笑,让人打了水进来,“赦儿,过来。”
贾小赦使坏成功,赶紧就跑。
颜灵筠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起身要出去梳洗一下,结果就见贾代善递来了拧好的帕子,“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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