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1 / 2)

见柳七被堵得哑口无言的萎靡模样,陆辞不由笑了,牵着好友的手,温柔缱绻道:柳兄这般深重情谊,我除非是长了双不识好歹的鱼目,不然是决计不能忘的

就在柳七被陆辞的甜言蜜语哄得满心熨帖时,于张士逊所在的相府中,则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氛。

张士逊的夫人季氏,自门口亲迎夫君进府后,就察觉出他始终闷闷不乐,也较平日寡言少语得多。

在晚膳过后,张士逊的心情仍不见有丝毫好转,季氏再忍不住,温柔询道:夫君可是遇上甚么烦心事了?

朝堂之事,她固然一无所知,但对中书门下政事堂将多出一名与她夫君同阶共事、且早称得上大名鼎鼎的陆辞陆参政一事,还是略有耳闻的。

按她所知,今日正是陆参政于中书门下出任的头一天。

莫不是这位年轻气盛便名声在外的陆参政为人轻慢傲狂,给她夫君气受了?

张士逊一丝不苟地端坐于高椅上,手捧茶盏,正神游天外,听得夫人忧心忡忡的发问,也是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叹着气否决了:不曾。

确实不曾。

今回早朝并无要务须议,议事堂里难得清闲,而位高权重的宰辅们,则净是围着新参政转去了。

对张士逊的回答,季氏半信半疑。

若一切顺遂,夫君岂会一直是这幅怏怏不乐的模样?

她嗫嚅片刻,终是小心翼翼地又问:该不会是陆参政他

没影的事,休要胡言!

听得话头,张士逊已是皱起眉头,想也不想地制止了夫人再往下说。

季氏不料他口吻严厉,不由瑟瑟:是。

张士逊叹了一声,缓和语调,低声道:相府不比自家,当心隔墙有耳。

参政府中的仆从,除却小部分是追随他们多年的家仆外,大多是宫中所派至府里的。

不论监听有多严密,但凡是对深得圣心的陆辞稍有不利的言论,张士逊都宁可再三小心,以免被有心人拿去做了话柄。

况且,他对陆辞这位年岁连他半数都不足的新同僚,也确实不存在任何恶感。

不过是自己不愿承认的些许的妒心作祟罢了。

如今的三辅二参,除却自己以外,仿佛都与陆辞极为熟稔:寇准这素来是犟脾气的老资历,愣是对陆辞十年如一日地另眼看待,三番四次地为其挺身而出,毅然求情、慷然举荐;李迪与寇准为共事多年的好友,交情看似不温不火,却总是同进同退,观其对陆辞,虽不至于似寇准那般毫不掩饰偏爱,也明确地表现出了欣赏;就连新获晋升、前程光远的王曾,也一改往常不与其他朝臣于私下走动结交的做派,常有私密耳语

反观自己,分明早陆辞月余入中书省,同他们也仅是平淡的同僚之交,哪里抵得过陆辞所得的亲密。

张士逊越想越不是滋味。

遥记当年的王旦王相公,也是如此:自己彼时受皇命,需进拟江南转运使名目时,因敬慕对方德高望重,曾专程到中书省来,毕恭毕敬地请求对方指示。

王相对他予以肯定,却始终只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然而这么不偏不倚,为人公正无私的相公,却在临终前特意召陆辞前去

陆辞为何如此好命,总逢贵人关照?真是仅凭政绩,还是也靠了一副天生的好皮相?

张士逊自认绝非好妒之人,但纵观朝野上下,能扪心自问当真不嫉妒陆辞境遇的,怕是屈指可数。

陆辞凭什么得官家那般信重?

若说官家重情,是看在东宫时那份师生情谊才对提拔陆辞念念不忘,他当年担任的职事,可是太子詹事、除右谏议大夫、兼为太子右庶子。

真要论师生之缘,那他该得的,理应远比陆辞那仅做了大半年的左谕德要来得多。

而官家待他固然客气尊敬,磨勘擢升时,也的确给了他不少照顾,但除这外,至多是偶然几句关怀问询,再无其他了。

若无陆辞这一鲜明对比的存在,他或许也早已心满意足了吧。

张士逊遗憾地叹了口气。

多想无益。

他勉强打起精神,提醒自己,今日因陆辞主要被那三位宰辅占去了,不曾与他说多的话,但真要共事时,他们同为参政,还是尽可能地少些矛盾,多些亲睦的好。

张士逊终于将纠结心绪理清,慢慢进行排解,却不知他白日里虽费力掩藏起的这些愁思,根本没能逃过当时在场的所有人精的法眼。

寇准在向夫人滔滔不绝地讲述了一通陆辞初入政事堂的小可怜样、自己又是怎的英明神武、宽宏大度,对其予以慷慨接纳后面对夫人那似笑非笑的质疑,他连忙抛出了张士逊来增加可信度:夫人有所不知,那张顺之的脸皱了一整天,就没松开过。

面对夫君的孩子气的话,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委婉提醒:夫君仅长张参政三岁。

哪怕只长一日也是长。

寇准满不在乎道:我与张顺之共事虽算不得多长,却是相识多年,他那人我清楚得很。从他能琢磨得出别头试的主意,也知晓避嫌来看,是个办琐事上绰绰有余、亦能不存私心的清白人。只是他那度量不足,匮乏远见与大局的毛病,到底是个要命的瑕疵。

夫人温婉笑着不说话,寇准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在我看来,他心里对那狡童有些嫌隙其实也不坏。总比拿他那畏手畏脚、毫不果断的一套教坏了这根好苗子的强。

张士逊会不快活,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在不少视资质辈分为安身立命的护身符的朝官眼里,被陆辞这个岁数轻得不像话,却无处不压得他们死死的青年轻松赶上绝对不是桩能让他们笑得出来的好事。

夫人笑道:你向来是个风风火火,做事雷厉风行的,张参政好四平八稳,自然不如摅羽对你脾气。

夫人这话可就说错了。寇准哈哈一笑:真要论四平八稳,恐怕耳顺之年的张顺之,还抵不过陆狡童呢!那狡童也不知怎么长得,天生心眼多得很,先帝都一眼瞧出他八面玲珑、狡诈圆滑,哪里真是甚么风风火火?别看他常有惊人之举,但除却他以自身为诱饵、戏耍夏军、争取筑城时机的那回外,他那些个看似大胆的举动,背后全是周全缜密的考虑,绝非甚么胡来的莽夫!

既有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大局观,又有危难时愿置前程性命于度外、孤注一掷、只为护百姓周全的豪勇,这样的一块宝玉,才称得上是真正的青年才俊这,才是他最欣赏陆辞的原因。

夫人好心为张士逊说了句话:似摅羽那般出挑的,的确世间少有。只是于张参政,你也着实不该太过苛刻。他早年于射洪任职时,亦是极受百姓爱戴,曾遭遮其马首使他不得去么?

那都快是上辈子的事了。寇准不以为然道:夫人真要扯这点讲,那狡童当年所为,不是更上一筹?

张士逊于射洪任职时,因政绩出彩,真心爱护百姓,使百姓投桃报李,亦是对他崇敬爱戴。他任期满时,因百姓不舍其离,纷纷奋力挽留,传为了一时美谈。

但在寇准看来,陆辞这些年来于地方上任职的履历,不仅丝毫不比张士逊薄弱,且所任之所皆是贫瘠困苦,却能因地制宜,靠授人以渔,使当地人口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