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将厉害挑明,表示不轻易退让的强硬态度,那本就处于势弱一方的吐蕃,为尽早获得大宋争取,势必就得先行让步。
而且大宋出钱出兵,吐蕃少出钱而出更多的兵在付出基本均等,最后利益的瓜分上大宋还愿意让出大头,只让唃厮啰明面上摆出臣服的态度来,显然还是很能让重视实质利益的年轻赞普满意的。
被陆辞忽悠了一宿,饶是精明的唃厮啰,跟着算来算去,最后居然真觉自己占了不小便宜。
不过,这只是初步谈好的大概内容,陆辞到此一顿,不等晏殊皱眉,便难掩可惜地继续道:若我们在这待久一点,或是下一位出使的同僚手段再高明一些,这条件应该还能往下再压一些。
晏殊:
若换做别人,他许就当做是在信口吹嘘了。
但在陆辞身上的话便十有八九是真的。
正给陆辞梳头的柳七分神听着,偶尔点头,并未发表具体意见。
直到这时,他才笑着在陆辞肩上一拍,得意道:好!大功告成!
心神一直放在跟晏殊的对话上,且因柳七动作太过轻柔娴熟,完全忘了友人还在折腾的陆辞,闻言随意一点头:多谢柳兄。
他刚要起身,万般满意于自己成果的柳七就已先一步下了床,噔噔噔地跑去取了两面镜子来。
他把其中一面让陆辞拿着,另一面则自己拿着,两面镜子相对而映,便能将他精心梳好的发式给展示给陆辞看了。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被精心添了几条色彩斑斓的细带,被分成两髻后,各盘成螺形,极可爱的少女双螺髻。
陆辞:
他深吸一口气。
接着,他温柔一笑,对晏殊艰难憋笑的表情视若无睹,而是心平气和地转过身来,客客气气地向柳七询问:三变究竟想要哪种死法?不必客气,请讲吧。
作者有话要说:晏几道的《采桑子》垂螺拂黛清歌女犹绾双螺就是描述的这种发髻
第三百五十五章
死自然是不会死的。
陆辞靠着从狄青处学来的四两拨千斤的压制技巧,猛然爆起,转瞬就把意欲逃跑的柳七压得动弹不得。
旋即,他在同样精通闺趣的损友晏殊的悉心指导下,从容不迫地给友人梳了个极精致的随云髻,还顺道给柳七抹上了艳色的唇脂。
柳七本就算秀气的长相,加上身形清瘦,气质斯文,经这么一打扮,恍然一瞥之下,竟还真有几分像前朝仕女。
陆辞也没料到,自己虽是头回给旁人梳妆,竟也颇有天赋。
只拆开重来了两回,便将这难度甚高的随云髻式给梳成了。
多亏柳兄,陆辞诚恳道:否则我绝不知晓,自身竟还有此等天赋。
柳七丧丧地啜泣了一声。
等到大功告成,他很是满意地欣赏着柳七这楚楚动人之姿,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晏殊,则一边痛苦地憋着笑,一边扯了张宣纸,颤抖着双手,麻溜地作了一画。
尽管细节不清,称不上活灵活现,但大体轮廓和眉目间的神韵却已到位至少一旦此画落到熟人手里,对方多半就能认出,这梳着一头夸张随云髻的男子定为柳七。
前朝此髻似可随云卷动,方得名随云髻,如今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
陆辞笑眯眯地挑起一脸生无可恋的柳七的下巴,如此评价。
他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双螺髻给拆散了,又不言不语地向难掩憾色的晏殊投去毫无温度的一瞥,才让后者讪笑着放下了偷偷拾起的画笔,假惺惺地安慰着故作呜咽的柳七去了。
今日之事,若让第四人知晓,陆辞耷拉着眼皮,慢悠悠地说着,话语里却充斥着无形杀机:此画便将被按上天子私印,流传出去
柳七可怜地抱着枕头,伤心地呜呜地应了。
陆辞既不同情作死的好友,也并未另去警告晏殊,而是在将长发重新梳好挽起,套上乌色硬帽一顶后,从榻边站起,在外套上了官袍:莫再胡闹了,打理好衣冠后,随我出门一趟。
他领二位好友前去探望的,是在李元昊率大军前来攻击河湟时,身为宋臣却为唃厮啰转移和调集兵力争取了大量宝贵时间,且于死守湟州城的战役中居功至伟的通使外郎蔡仲回。
自那场长达三月、伤亡惨烈的守城战后,唃厮啰感念蔡仲回的丰伟功绩,要对他大赏特赏,但全被蔡仲回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他自言身为宋臣,奉命出使吐蕃,维系两国情谊,不过是履行职责,不应额外受赏。
唃厮啰待他是真心钦佩和感激,执意送了十数回,甚至亲自上门了好几趟,皆被蔡仲回避而不见后,才不得不搁置此念,只给他征集最好各自大夫,用最昂贵的药材养着,又派去了大量仆从精心服侍。
只是再多的赏赐,也救不回蔡仲回因湟州一战中身先士卒,被敌军削去的左臂了。
蔡仲回远以为必死无疑,在那日换上宋制戎装,浴血奋战之时,便做好了一旦城破,即东望自刎的决心。
幸有曹玮将军与唃厮啰暗地配合,唃厮啰明面加大施压,逼得李元昊无法再在湟州耗下去,匆匆转移了战场,才让他与湟州城死里逃生。
经这一劫后,蔡仲回不愿居功,却打定主意在养好伤后,便准备向宋廷申请回东京去。
如今战事已休,他业已成了残废,无法再为家国做贡献了,终于可以安心致仕归家,从此陪伴家人。
当陆辞领着二位好友来到唃厮啰赐给蔡仲回养伤的宅邸时,蔡仲回正由仆从们服侍着更换伤药。
听到是宋使臣前来拜访,蔡仲回先是意外,接着立即比了个手势,让仆从们中断了换药的举动,旋即将外衣一拢,忍着未痊愈的伤口带来的痛楚,就要下榻去。
陆辞恰在这时来到卧房门处,立马上前,亲手制止了他:仲回快快躺下,切莫多礼。
诸位前来探看,下官未能出门相迎,已是不妥,岂能废礼?
蔡仲回坚持要起身,却很快意识到压在自己肩上的那双手看似力道轻飘飘的,却运用了巧力,让他起不来,也不至于伤到他。
他虽是文官,却因家世之故,而武艺颇精,当场回过味来了,忍不住咦了一声,直白问道:陆使臣竟也是习武之人?
陆辞莞尔一笑,毫不将就地在他床头边上坐下:不过是从舍弟狄汉臣处学了些皮毛,如今班门弄斧,让仲回见笑了。
狄汉臣?
蔡仲回乍一听这名字,顿觉极为耳熟,不由一愣,很快就回想起来:莫不是那位曾于李立遵领兵攻城时大放异彩,后又助赞普一臂之力的秦州小将?
陆辞也怔了怔,乐了:青弟的名头,看来远比我所想的要来得响亮啊。
俗话果真不错会将人记得最为清楚的,只会是曾被迎头痛击的敌人。
狄青在宋土内,还不过是个仕途上初出茅庐,还有些手忙脚乱的边州通判,但在吐蕃人眼里,却不止是个极亮眼的后起之秀,更是让人忌惮的一员悍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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