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1 / 2)

你李舒犹犹豫豫道:你到底是何时知晓,陆公即为陆节度的?

欧阳修无奈道:你是何时知晓,我便是何时知晓的。

永叔啊,你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

李舒素知这位发小的品行,顿时全盘相信了他的话,这下再不掩饰自己满腔的羡慕嫉妒,情不自禁地抓着他胳膊喋喋不休,连之前小心翼翼照顾对方情绪、而故意避免的话题也给忘干净了:亏我见你因犯官韵而落榜之事,还悯你运气不好,如今在我看来,你能得陆公亲自指导,日后甚至提携引荐,那可真是落榜个十回都值了!

欧阳修饶是满腹震惊,也被这话惹得哭笑不得:那可真是不必,况且我昨日只是递上了书启,还不知陆公是否愿意指教我呢。

要真落榜个十次,那他还活不活了?

只可惜我昨日鬼迷心窍,没厚着脸皮应你之邀,陪你一道去。李舒不无可惜地叹了一声,又忍不住乐了:还好还好,与我一样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还有个何齐云。

李舒原本跟何齐云还有些表面的同窗情谊,可在昨日何齐云忽然失态,无端斥责欧阳修后,他就是看对方一百个不顺眼了。

得,我不耽误你的要事了。一想到自己没能沾到的光,同样也没让何齐云沾到,李舒一下就平心静气了,笑着拍拍欧阳修的肩头:快去吧。明日我可得缠着你多讲讲,那位名扬天下的陆节度,风采才学究竟有多傲人了。

欧阳修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友人的祝福,重新踏上了前往陆氏庄园的忐忑路途。

而这回的路上,他不免多想了一些。

他昨日是不知对方真实身份,才贸然登门拜访,厚颜求师的。

若早知陆公即为声名赫赫的陆辞,他哪怕再有进取之心,也难免会畏于双方天堑一般的差距,自打退堂鼓。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若昨日吃的闭门羹,是对方不愿受无名学子打扰的委婉为之,那他今日索性再吃一回,也算是为这次的轻狂和轻率付出些许颜面做为赔罪,日后不再打扰就是。

抱着这种心态的欧阳修,刚一到陆氏庄园前,就受到了仆从们的热情招待。

更是连待客的正厅都不曾进,就被直接领到了二楼主人家的书房,到了正悠然提笔写字的陆辞跟前。

来了?

这位被无数声名点缀,熠熠生辉的年轻大员,微微笑着,抬眼看向他:坐吧。

欧阳修就如置身梦境一般,踩着软绵绵的步子,如幽魂般坐下。

我许久未曾教人,于你也不了解,因而饶是想提前备课,也无从备起。

就想着,陆辞随意将笔一搁,把刚落完花押的信放至一边晒干墨迹,就一扫方才的闲散慵懒,敬业地进入了老师的严肃状态:与其胡乱备课,倒不如等你来了,看你作业到了哪一步,再做下一步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蔡齐就是原本史上大中祥符八年的榜首,打马游街那个

第三百三十三章

曾经辅导过友人们好些年课业的陆辞,再指点一个才学底子本就过硬、不过是因不够了解解试细章而不幸折戟的欧阳修,自是驾轻就熟,手到擒来。

在翻看过欧阳修放在书箱里的书册后,他立马摸清了新学生的进度。

他很清楚,以欧阳修的天赋,加上其勤奋好学的品行,所呈现出的,定然是随州州学的最高水准。

说实话,应是受师资所制,这与他所教过的历届学生比起来实在是差太远了。

许是州学中的夫子自知才学尔尔,不敢拘束了欧阳修这一难得才子的天赋,大多任其发挥;而给其他学子布置的课业,则浅显得很,命题范围更是毫无重点可言。

这样念下去,欧阳修哪怕不在解试中因犯官韵而遭到黜落,也注定过不去省试这关。

陆辞一有谱后,不动声色地唰唰唰写下几道题来,让欧阳修当场做上一篇。

他最信奉的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与其反复费唇舌去教,倒不如采取题海战术,把对不考式的了解深入骨髓,化作本能,也就不会轻易犯错了。

欧阳修脑子还懵里懵懂的,就被塞了纸笔在手,然后在新夫子笑眯眯的注视下,顺理成章的做起了题来。

这位名满天下的陆节度,与他、以及世人想象的模样,都大相径庭啊。

待欧阳修艰难地抑制住分心的冲动,费了一个半时辰,将这篇千字策写完,恭恭敬敬地呈于陆辞批阅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便发生了。

陆辞只往卷头瞄了一眼,就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欧阳修疑惑道:陆公的意思是?

陆辞不知何时敛了笑,一向温柔带笑的英俊面孔,一下变得冷厉严肃起来:连最基本的奉试都忘了写,你还想考试官们阅改卷子?

若换做是由他督考的试场上,这样的卷子,不论有多妙笔生花,都只有直接黜落的结局。

欧阳修哑然,半晌才不安地解释道:是学生想错了。原只当此为习作,非正式下场

到底是头回指教人,陆辞的神色很快缓和下来,口吻却未曾放松多少:在条框外散漫惯了的人,又如何能指望在试场重压之下,还能记得诸多细则?将习作与正经的试场分开对待,实乃贡生大忌。

往深了想,考场若官场,大多时候最为重要的,不是政绩有多出彩,而是能否奉行规则。

欧阳修心中一凛。

他深知这位年岁并不比自己大上多少、声誉名望上却与他有着天壤之别的陆节度,真正是用足了心在指导他的。

是以,他卖力写就这篇文章、想要得到陆公欣赏的隐蔽心思固然落了空,却既未感到失望,也未被这番不甚客气的话所伤了颜面,却是为方才的轻率和狡辩而惭愧不已。

陆公所言极是。欧阳修默默地将文章收回,羞愧地深揖一礼:学生受教了。

头回令你作文,你莫怪我话未提前说明,人又太严厉便是。

陆辞微微一笑,瞥了眼外头天色,开口道:天色已晚,再耽误久了,你娘亲定要担心,还是先回家去,明日散学再来吧。

欧阳修自然应是。

陆辞虽刚捐了大笔积蓄做建造义庄用、俸禄却极为丰厚,因而丝毫没受影响,也自然不会让新收的学生,在一片黑灯瞎火中可怜巴巴地独自步行回家。

他笑吟吟的,却硬是以一种让欧阳修难以推辞的强大气势,直接派了两名下仆,骑着驴,挑着灯,送对方走了。

欧阳修自记事起,父亲便已过世,独留家母支撑,偶得叔父接济,过得很是拮据,自然不曾奢侈地骑驴出行。

这会儿给他配备了一头驴,他也窘然地只能站着呆望,而不知如何骑上去。

幸好那仆从细心,一眼瞧出他并不会骑驴,便善解人意地先上了驴背,拉了欧阳修上来,自己在前头掌绳,一路稳稳当当。

因欧阳修身形清瘦,这头驴又颇为健壮,搭载两人,倒也不甚吃力,顶多走得慢一些。

实在是,太劳烦二位了。

欧阳修惭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