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父朱礼为从五品的武官,家里子弟却都不甚成器,其中最不像话的四郎,就被踹到这万胜营里来了。
高继宣闻声过来:捉到了?
杨文广微微颔首:他想打开那盒子,被我抓了个正着。
既然铁定是奸细没跑了,他也没顾得上看到底是谁,直接眼都不眨地一刀劈了下去,杀了再说。
原来是这个鳖孙,难怪那么积极,就是为了折腾幺蛾子啊。
高继宣随意一眼,就轻松认出来了,当场就气笑了:最初选人时,他并未被算在内,还是他来寻我求了几回,我瞧他能力也还凑合,碰巧又遇到有个被选中的是家中独子的情况,才让他替了。
这么说来,以后你可得谨慎一些了。
杨文广头也不抬地回了这么一句后,就小心翼翼地将那银盒拾了起来,问道:除了故意留下的那三只外,确定没有遗漏罢?
他问话之前,先前被选出来的那十余名兵士,已眼疾手快地把同样遗留在草丛里的另外三只银盒给收好了,紧紧抱在怀里:回杨副将,已收好了。
杨文广嗯了一声:带走。
至于那朱家四郎的尸首,就这么被无情地留在了原地,无人愿意替其收敛从刚刚杨高二人的对话,四周兵士纵使一开始还是一头雾水,也渐渐回过味来了。
好哇,在他们万胜营中,居然还有西夏的间谍!
到底是将门之后,又已更新换貌,对立功跃跃欲试的他们,对于这种吃里扒外、人人喊打的卖国贼,不恨得将人活剐就不错了,哪里还会乐意给人收敛尸身?
后行的那些兵卒,更是愤怒地朝他的尸身上纷纷吐着唾沫,又狠狠跺上一脚,才勉强解恨。
他娘的,万胜营的名声这一年多才刚彻底好了,就又被这王八犊子给坑害了!
有人实在忍不了心中的愤怒,不禁忿忿骂道。
那可不是!
这话一出,顿时勾起所有人的义愤填膺:出这么一颗老鼠屎,却得害我们出生入死多少回,才能少了说闲话的人!
好了,杨文广将银盒处置完后,回来就看到群情激奋的这一幕,不由皱起眉头,喝止道:人都死了,你们说这些话给谁听?不该我们背的污名,自然不会落我们头上,不必多想。
高继宣:
老杨如果说这话时,先把靴底从那沾满唾沫的朱家老四的脑袋上移开的话,也许还能更有说服力一些。
而把队伍中的细作成功揪出、没了后顾之忧,又成功躲开这一圈套的陆辞,则当机立断地决定无需再在这密林中逗留,而要打道回府了。
十日已足,朱弟所领的那批工匠,应已成功抵达了后桥川,开始了城池的建设。
两地相隔有七八日的距离,他这边牵制足了这群西夏兵,再全力朝秦州城的方向驰骋,多半还能拖上一两日这么算来,哪怕他们反应过来中了声东击西之计,再想奔驰去后桥川所在,也已为时过晚了。
即使日以继夜地全速前进,也许能勉强赶到,但等到了地方,也全是强弩之末,一击即溃。
陆辞相信,要真面对那样的一支疲惫不堪的西夏骑兵,朱弟怕是会不忧反喜,来个一锅端才是。
节度,接下来当往什么方向走?
杨文广对陆辞已是心悦诚服,沉声请示。
全速行军,陆辞爽快道:按原路回返。
要出好水川密林,对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来看,自然是走六盘山的川口最近。
可想而知的是,守株待兔的西夏兵,也一定会这么想。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陆辞的目的,完全只是要牵制他们,而根本没有所谓的目的地,因此是否超近路出去,对陆辞而言毫不重要。
就算西夏兵久等不来信号,幡然醒悟,要绕林子外回到他们来时的入口,速度也远远不及从林中走旧路回返的宋军。
杨文广不假思索地一点头,即刻吩咐下去了。
在陆辞这一行人默默朝着来时的路折回,走了快两个时辰,天已擦黑时,猛然间就听到了后头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鸽哨,以及无数翅膀扑腾的声音。
那是什么动静?忙着闷头赶路的万胜营兵士们一惊,下意识地回头,眯着眼分辨半天:鸽子?哪儿来那么多鸽子?
只知一半而不知全部的高继宣,也给愣住了,匆忙追问杨文广:你们怎么没将那盒子扔好?
对于银盒里藏着的东西会是鸽子这点,他倒是丝毫不觉意外:当他把盒子捧在手里时,就感到份量颇轻不说,还隐约听得见翅膀扑棱的动静。
既是活物,又带翅膀,自然就是鸟类了。
只消想通这点,西夏军的险恶用心,也就变得一目了然。
这哪儿是什么商队遗落的大便宜,分明是一个个西夏军发起攻势的活信号呢!
杨文广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解释,就看到高继宣身后那道笑眯眯的身影了,赶紧垂首道:节度。
舜举,你是错怪仲容了。陆辞笑道:是我吩咐他这么做的。
西夏那边好不容易捉来这么多只生龙活虎的咕咕咕,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浪费了这番心血,而不顺便利用一下呢?
只要一些小小机关,外加一个泥池,就能轻易实现西夏军延迟开箱的快乐。
高继宣眼底先闪过一抹茫然,旋即便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一列宋军还没搞明白忽然纷飞的白鸽群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从林外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黯淡的林中紧接着冒起火光一片,气势汹汹地直扑离他们老远的白鸽扑腾处去了。
陆辞眨了眨眼。
哎哟喂呀,真是吓死宝宝了。
愣着做甚!杨文广恨铁不成钢地喝道:还不快走?
众人即刻回神,这下无需叮嘱,都各个脚下飞快了。
等士气如虹的西夏军扑了个空,又摸黑在附近林子里一阵翻找,最后一无所获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中了计。
然而这时,宋军早已沿着来时的路平安回返,出了好水川密林,也不知消失去了何处。
他们一路穷追,想循着马蹄的痕迹找,却又因近来陆辞那行人老爱兜兜转转,导致一片凌乱不堪,根本无法辨明去向。
这么一耽误,就彻底不见人影了。
前几天故意忽快忽慢,遛他们玩的陆辞,显然一直在保存体力,而没有拿出真正的行军速度来。
一想到季前明将军的精心布置就这么成了一场笑话,负责执行的这些将官都不禁沉默了下来。
就这么回去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