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1 / 2)

对一个满腹良策,又具备将其付诸实际的有能人而言,再没有比遇到一个不因他年纪轻、资历浅便一昧轻视,也不以忙碌为名推脱,而是愿意切切实实地抽出时间来,认真聆听他的建议,再温和地与他商量的上官要更来得满足的了。

最难能可贵的是,陆节度虽在士林中声名鹊起,口碑甚佳,却没有文人常有的装模作样、拿腔作调的坏毛病,甚至称得上直爽坦荡。

他在习惯以后,再不愿拿假惺惺的那张恭顺面孔来对付,而是大喇喇地暴露出本性来了。

下官听闻,吐蕃那温逋奇汲取政敌轻敌出击的教训,愈发注重攘内一面,对赞普看管极为森严。张亢简单说明了他目前所知的情况后,就直截了当道:还请陆节度恕下官斗胆直问于吐蕃境内,秦州可埋有眼线?

陆辞莞尔:外围不少,但能进到里头去的,可寥寥无几。

寥寥无几,即意味着有那么几位,但不到非动不可的关键时刻,陆辞是绝不会暴露对方身份的。

多谢陆节度坦言相告。

张亢眼眸倏然一亮。

果然有!

陆辞见他一脸振奋,挑眉道:有话直说。

张亢定了定神:不瞒陆节度,对贯通西北的这条茶马古道,我颇为看重。不知陆节度对沿途马帮,了解几许?

若换个人听张亢这一问,九成九要皱起眉头,不论知道答案与否,都将视作冒犯。

陆辞却浑不在意,只失笑一声,委婉答道:我重开榷场,已有近两年之久了。

对奔波各地的大小商号具都了如指掌,又怎么可能对在他眼皮底下做灰色生意的马帮一无所知?

陆节度所言极是,是下官愚钝,多次一问了。张亢爽快道:好巧不巧,我与苏家那马锅头曾为同乡好友,近来重叙旧谊的同时,也多少问得一些情报。

他话说得轻松,陆辞却清楚,他定然是费了一番极大工夫的。

对此,饶是已有了些许猜测,他还是不禁微讶。

满打满算,张亢来这秦州城,也就半个多月罢了。

换作旁人,区区半个月的功夫,能将自己安顿下来,再熟悉熟悉职责内需做的公务,已经十分难得。

但在张亢身上,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在完成分内之事后,他便精力充沛地成天四处跑去,竟是连多年前的关系,都能用上,将人给联系好了。

能在恶徒遍布,杀机四伏的茶马古道上驰骋纵横,率领马队押送货物,习惯刀口饮血的凶徒,又岂是薄薄的一句昔日情谊能笼络住的?

以张亢的骄傲性子,事情没有一定把握,他是宁愿一直捂着,也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他现在既敢直接询问陆辞秦州这边是否有安插在吐蕃内部的探子,又将那马锅头的身份和盘托出,显然是做足了准备,要大干一场了。

陆辞微微一笑:愿闻其详。

朱弟你瞧瞧,坐在酒楼那位于茶馆二楼厢房的对面,最方便观察正相谈甚欢的陆辞和张亢二人位置上,滕宗谅一边酸溜溜地看着简直快黏在一块的那俩人,一边撇着嘴,发表评论道:辞弟当初是不是也这么对你的?

这一幕可不就似曾相识得很么。

若当年的他和柳兄,还称得上是傻乎乎地自己送上门去的话,那这手不动声色就将人哄得团团转的招数,可不就是把朱弟等人同小饕餮情好日密的过程重演?

朱说一脸无奈。

他原还想留在衙署额外忙一会儿,好把能做的份外事做上一些,算是尽可能给陆兄分担一些公务的,却不想被滕兄给强行拽来此地。

他起初以为有什么需紧急商量的要务,也就未多做抵抗,直到看见陆兄同张如京使有说有笑地进了对面茶馆,才知晓滕兄选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滕兄硬要说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完全不搭理也不好,只有顺着友人的话,朝陆兄所在的方位看去。

陆辞自然不知,滕兄下班后闲得没事做,正带着一向正经的朱弟来围观他谈公事。

他对张亢那层出不穷,又堪称天马行空的见解,的确是极其看重的。

面对滔滔不绝的张亢,他听得很是认真,不时带笑点头,以示赞许,又在恰到好处的点上插几句话,叫张亢眼前一亮,大受鼓舞。

而在朱说看来,陆兄不管置身何处,都总跟夜幕中的星曜般闪闪发光,哪怕是不知情的局外人一眼看去,都能认定他绝非寻常之辈。

滕宗谅迫切地索要一个赞同的答案:如何?

朱说回过神来,好似老实巴交道:这画面,确实有些熟悉。

滕宗谅激动道:那可不!

最迟半年,最早一月,会跟在陆辞身后,寸步不愿分开的,怕又要添上这个大大咧咧的张亢了!

他不满地哼哼道:辞弟如此喜新厌旧,难怪不敢叫柳兄来

朱说慢吞吞地打断了他:滕兄误会了。

滕宗谅一愣。

我所指的,是滕兄。朱说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我仍在京中居住时,不曾少见气势汹汹的夫人,前去秦楼楚馆擒流连花丛的自家夫君。她们那咬牙切齿的语气,倒与滕兄有几分相仿。

滕宗谅一脸木然。

他究竟是该尽早同这偏心眼子到了极点的朱弟割袍断义,还是该反省反省不知天高地厚、要联合素来最信重小饕餮的朱弟的自己呢?

第二百六十一章

陆辞当然不会知道,就在一街之隔的酒楼里,两位好友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瞧。

他的全副心思,都已放到张亢新提出的这一军略上了。

张亢若是个甘心按部就班,中规中矩地等逐步擢升,熬出资历来的性子,就绝无可能行弃文从戎之举,自毁众人眼中光辉灿烂的好前程。

他很是清楚,转换武职之后,要趁着官家还对自己有那么一点兴趣,顶头上司又是肯聆听意见、不夺人功劳的好,更得加紧脚步,抓住这一时机做出一点成绩来。

这样才好让人对他刮目相看,自己也从而站稳脚跟。

在大局的军略布置上,他官微言轻,饶是有陆节度支持,也是起不到多少作用的。

思来想去,他将目光转向了吐蕃。

可想而知的是,以思略素来保守求稳的宋廷做派,定然会派出使者,设法同如今当政的论逋温逋奇取得联系。

要想争取吐蕃出兵,恐怕不易,但要让本就能从中得益的温逋奇于金银财宝堆砌起的恩情下袖手旁观,应是极为轻松的。

张亢却不愿满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