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1 / 2)

就连向来最懂他心思,擅揣摩圣心,给予他想要的反应的王钦若,也是低眉敛目,一派装聋作哑。

这对如胶似漆多年的皇家夫妻间的是非,外人还是莫要多加置喙的好。

然而这一幕落入赵恒眼中,无异于火上添油。

他气极反笑,指着为首几名首辅,尤其针对性地朝着将脑袋埋得比谁都深的丁谓,沉声道:好啊!平日你们倒是吵得

话刚起头,一直沉默不语的赵祯,却忽然起了身:陛下。臣有话说。

赵恒对赵允初的的厌恶越深,对赵祯生出的愧疚感,也就跟着略有增长。

看着这沉默寡言,却从不曾让他失望的六子,赵恒略缓了语气,询道:太子但说无妨。

尽管刘娥待他冷薄,但赵祯却是个仁厚亲和的,若是为娘娘求情,也不奇怪。

赵祯恭谨地点了点头,这才抬起眼来,不急不缓地丢下一道晴天霹雳:不知娘娘夺人子,且多年来隔绝骨肉不容相认,是否有违伦常?

话一毕,赵祯就安安静静地又坐下了。

原是鸦雀无声的朝中,却在短暂的窒息后,瞬间被激起一阵阵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波澜万丈!

这本是少数朝臣知晓、且彼此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就这么被赵祯得知了不说,还选择了这么一个称得上凶险的关头,轻飘飘地挑破了?

而且刘圣人纵有天大的过错,赵祯受其养恩十数年,是无论如何也不当选择这落井下石,给陛下递刀的人的!

即便对刘圣人的所作所为全无好感,但仅冲着赵祯方才所表现出来的凉薄,还是立即有台官看不过言,挺身而出,直言斥道:人臣之于帝后,犹子事父母也。父母不和,固宜谏止,奈何顺父出母乎!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了不少人的应和。

赵祯对于群情激荡,却是早有准备,只态度平和地回道:敢问诸位,若我不为娘娘所夺,是否就将沦落至无人抚育、生活难以为继的窘境?多年以来,我纵偶与生母擦踵而过,亦只曾客气唤声李婉仪。这样母子生隔的苦痛,我还应视若罔闻,不闻不问么?

姑且不说,事到如今,他已为官家膝下仅存的皇子,即使不是,他身为天子血脉,也断不至于沦落至无人照料的悲惨境地。

与其说赵祯仰仗刘圣人所带来的嫡子身份,倒不如说,是夺来的这一皇子,皇帝的大力支持,以及群臣的心照不宣,最终成就了刘娥成为圣人的底气。

而纵养母之过失,岂不成了忽视生母之伤痛?

赵恒惊疑不定地看向过去还曾因太过绵软、而惹他无奈的赵祯。

如此锋芒毕露的尖锐话语,当真是出自六哥之口?

赵祯神色淡定从容,背脊挺得笔直,丝毫无畏地回视了过去。

赵恒浑然不知,正是他的步步紧逼,才将性情温和宽厚的赵祯生生迫到了悬崖边上。

赵祯如何不知,自己的这番话,会惹来一些士林中人的激烈反击?

他大可像从前那样,让东宫臣属在前冲锋陷阵,自己安居其后,适时打个圆场,适度谋取所图。

如此最能保全名誉,显是最妥当的了。

但在看到小夫子为了他,不惜抛弃大好前程,再看寇相和李相不住奋战的情态后,他不愿再保持缄默了。

他生母李婉仪之事,就是前车之鉴。

尽管无人怪他优柔寡断,拖泥带水地私下调查,才叫刘娥察觉,落得东宫一派臣属皆这般进退维谷,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全是自己的责任呢?

若他不态度坚定地站出来,敢于承担风暴的洗礼,又如何保护得了想要保护的人。

在这剑拔弩张的关头,寇准却清晰地嗤笑了一声。

在成功引来众人迁怒的目光后,寇准不顾李迪眼神的警告,懒洋洋道:既已真相大白,容臣也添上一条圣人多年无子,犯七出。陛下认为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1.历史上赵祯一直不知道生母身份,都被刘娥瞒得死死的,直到李妃死后才被人告知。

明道元年二月间,仁宗的亲生母亲李宸妃病死。当日,天子对自己的身世真相一无所知,只有少数知情者清楚死者的身份。太后当然不愿公开这个秘密,便打算以普通宫女的规矩隐秘治丧于宫外。

2.关于称呼:

母后一词与父皇一样,在宋朝只能用作书面语。皇子皇女无论是否皇后所生,在平时口语中,都得称皇后为孃孃或娘娘。但同时,娘娘也是太后的通用称谓。因此,皇子皇女们称皇后为孃孃的概率应该比娘娘大得多。在正式场合,皇子皇女们可以和大臣们一样,称皇后为皇后娘娘。

宋朝妃嫔的统一称谓是娘子,也可以直接称呼妃嫔的份位封号,比如淑女张氏,可称其为张娘子张淑妃或淑妃娘子

。对于身份是妃嫔的生母,皇子皇女们只能称其为姐姐,而不能用宋人对母亲较为普遍的称呼娘或娘娘来称呼她。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朝中对是否当废后、太子此举是否不妥以及最重要的官家的神智究竟是否清醒这三点兀自争论不休时,赋闲在家的陆辞,除专心辅导狄青功课,料理花草外,还从馆阁的小宋处要来了与各府各州风土人情相关的书籍目录,兴致勃勃地翻阅起来,还仔细做起了笔记。

若只是寻常休沐,他也许还会将更多时间用于交际上,与友人们维持联系。

但这会儿情况却有所不同。

他既对自己严重得罪了皇帝一事心知肚明,前途未渺,又何必让朋友们冒着被牵累的风险,与他相聚闲聊?

倒不若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先保持距离,横竖多半要离京外任,送行宴上总归能见上一面的。

至于柳七和朱说二人,则与他关系历来密切,为众目所睹。

若真有牵连,那恐怕无论是好是坏,都是躲不掉的了。

而以俩人的固执性子来看,也定然不会容许他刻意撇清关系。

这么一想,对柳朱二人,陆辞就只能选择顺其自然了。

他虽未宣扬,友人中大多也不是朝官,但他们却不乏有升朝的亲朋好友。

于是在事出几日后,皇帝在朝中大怒,要将他撤职驱逐的事,也很快传遍了。

有明哲保身,立马选择对他划清界限,从此不闻不问的,就如对押注大失所望的林内臣;也有对他举止满腹不解,派下仆前来询问的,就如在王曾家宴中所识的那些官员;还有对他的未卜前程充满忧虑,递帖求见,愿要问清原委,好提供帮助的小宋等人,都被被陆辞以回信一一安抚回绝了。

等陆辞回完最后一封信,正悠悠然地活动着酸痛的指节时,就见狄青一脸严肃,顿时忍俊不禁:你该不会在想,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吧?

狄青大方承认道:正是如此。

他没好直接说出来的是,平时隔三差五要来陆辞家里串门,要么讨酒喝,要么邀请陆辞上门去观赏他新布置的花园,要么将家里的小郎君带来给陆辞瞧瞧的晏殊,自那日被陆辞打发走后,就再没登过门了。

甚至最为调皮,之前不时翻上墙头的晏殊幼子,也再没那出现过,怕是被乳母看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