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对于这点,连朱说都习以为常了。

柳七笑着问道:陆郎只说此行是有要务,不知具体为何?愚兄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猜测归猜测,毕竟是不好声张的,陆辞只将明面上的理由说出:十日前收得外祖孙家所传书信一封,道是翁翁欠安,而娘亲身体亦是不好。我便自作主张前去一趟,替母尽孝侍疾。

柳七不疑有他,听闻此言,却是神色略异。

陆辞见他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询道:柳兄?

柳七踌躇片刻,还是尽可能委婉地提醒道:陆郎或许不知,宋承古制,有惨恤者不可赴考应举切记小心,免不慎犯了禁。

哪怕只是五服中最轻的缌麻孝,也不可轻忽。一旦被人检举,或是官府查了出来,罚铜服役还是次要,最重的惩罚,还是永远不得应举。

只是这话却不好说太直白了。哪怕至交好友间,也难免有几分触霉头或是诅咒人亲长的意思,柳七才尽量含糊其词,免得一番好意,却惹了陆辞不快。

柳七又分享了自己关注的去年贡举情况:去岁便有进士郭颜,因于居丧之期应举,遭罚铜、永不得应试,并罚服衙前役,连同保者亦受牵连,被罚未来三次科场不得去。

陆辞对于应举资格的了解,其实并不比柳七的少。

他之所以不随意搪塞,而是选择代替母亲跑一趟苏州的原因之一,也正是有意亲眼确认一下外祖的身体状况。

即便这样,柳七不顾交浅言深之忌,也要委婉提醒自己关于应举资格的情谊,也是值得珍视的。

陆辞感念这份好意,也不说穿,只道:多谢柳兄提醒,我必当小心谨慎。

柳七摆了摆手,自嘲道:得以通晓这些,也勉强能算是我初试不利、金榜无名的益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1.柳永家境:

柳永的家世是个非常注意儒家道德的仕宦之家。柳族原籍河东,柳崇之五世祖柳奥随叔父柳冕(唐古文家及历史家)至福建任福州司马,后又改官建州,遂定居焉。柳永的父亲柳宜及柳永的五位叔父则都曾在南唐或宋朝做过官,而且他的父亲在当时曾以孝行闻。柳永有兄二人,长兄柳三复,次兄柳三接(当然文里目前的时间线还没有)也都曾有科第功名。侄柳湛,子柳涚也都中过进士做过官。(《叶嘉莹说柳永词》)

2.惨恤:即居丧。

五服之中,以斩衰(父母亡故)最重,要服孝三年;缌麻孝涉及最广(连岳父母和堂兄弟姐妹都算)也最轻,但也要三个月。

服孝期间是不能参加科举的。(《中国科举制度通史宋代卷》)

3.进士郭颜冒丧赴考之事出自史料(《中国科举制度通史宋代卷》)

4.澶渊之盟的签订内容和具体过程可看《易中天中华史-大宋革新》P149-154,的的确确是让辽宋俩国停战了120年。不过嘛

5.相公:

相公一词在宋朝可不是随便用的。就狭义来说,相公仅限于对宰相的尊称,如北宋有名的寇相公寇准、王相公王安石。从广义上讲,也可用作对高官的尊称,如岳飞就是被称呼为岳相公。

(《假装生活在宋朝》)

第二十三章

二十出头,未至而立,正是最好面子的年轻气盛,柳七虽未刻意隐瞒过自己曾应过举、落了榜的事,但发自心底地对此感到羞惭,潜意识里便在避免主动提起。

这会儿不经意间给带了出来,他懊恼之余,倒是如释重负了。

陆辞闻言一愣,以他的沉性子,都未能掩饰震惊,问了句刚一出口就后悔了的蠢问题:柳兄此话当真?

柳七哭笑不得道:我再闲得无事,也不会拿就疮疤来作假吧。

陆辞蹙眉,真心实意道:这可大事不妙。连柳兄这等钟灵毓秀、出口成章的俊才,小试牛刀竟也不利,那这世间哪儿还有似我这些庸才的活路了?

这位被他视作强力竞争对手的柳七,竟然参加过科举,还连同进士都未能得赐!

哪怕但凡考试,都会有运气的成分作祟,可实力强劲到一定地步,纵使受到影响,也不至于彻底颠覆结果,顶多名次不尽如意。

尤其在陆辞看来,这位锦绣文章信手拈来、灵词妙赋随口吟出的柳七郎,哪怕策论和帖经墨义方面的成绩不甚起眼,在最重诗赋取士的此时,简直还是占尽便宜。

运气再差,也不可能翻车翻到阴沟里去啊。

陆辞着实有些难以相信,甚至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不得不刷新了一番自己对科举难度的认知。

他有着自知之明自己真实的诗赋水平,怕是只有柳七郎,范仲淹的十分之一。

就这十分之一,还有不少是字写得工整好看,得到的卷面和印象分。

连柳七都能名落孙山的话

陆辞万般惆怅地长叹一声。

显然,是他低估了科举的严苛,在南阳书院做了一回井底之蛙了。

柳七:

看着陆辞眼底先是掠过一抹难以置信和痛心,旋即是极其懊恼和不予理解,没有丝毫作伪的神色,饶是潇洒直爽如柳七,也不由不好意思起来。

你这话说的,柳七苦笑摇头道:将我捧得太高且不说,你竟还好意思自称庸才?若连你都算庸才,世间怕是无人敢言天才了。

朱说在旁听着,这时使劲点头,一脸严肃地附和道:陆兄切莫妄自菲薄。

陆辞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无声地叹了口气:多谢二位了。

柳七主动道出心中隐秘,不但没得到令他难免感到难堪的同情,也没有微妙的惋惜之词,更没有遭人急迫的问七问八倒是让这分明相识不久,却也看得出性子沉稳的两位小友,一个个比落榜的他还受打击。

柳七失笑一声,在感到不大适应之余,竟全是轻松。

陆辞恹恹地后靠在座椅上,颓然地做好了一会儿重新规划将来的准备;朱说平静待之,对柳七何故落榜绝口不问,只大致问了问他是哪年应的考。

柳七自无隐瞒:大中祥符二年。

朱说沉吟片刻,忍不住又问:不知柳兄应举时,可曾听说过鹅仔峰下一枝笔?他曾在几年前刻板的诗集序言中提过,元年将要进京赴考,定然魁甲登高第。

说到这时,朱说怔了怔,忽然反应过来道:这么说来,他正巧与柳兄是同乡,皆为费县人。

柳七眼皮一跳:朱弟怕是记错了,他何时说过这话了?

朱说不假思索道:那册诗集,我正巧有带到船上来,还请柳兄、陆兄稍后片刻,我这便去取。

不等柳七开口,为证实自己所言非虚,朱说立即起身,往舱房里走了。

陆辞还在思考人生,并未关注他们二人在说什么,柳七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只默默地揉了把脸。

不过片刻,他就找到了方才提到的那本诗集,还特意翻到了那一页:请柳兄过目。

对上这么较真的朱说,柳七也是没了什么脾气,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看着明晃晃的那几行字,皱着眉道:可否问句,朱弟这书是何处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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