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对方开口,陆辞已别开眼,从放钱的小布袋里取出十五文来:依着停墨发钱十五文的承诺,还请小娘子收下。
他这么四两拨千斤,却委婉地表达了拒绝之意,让刚才那一刻已鼓起了所有勇气的女郎,此时也只有难掩沮丧地收下十五文,掩面退出队列了。
不等下一个再上来,陆辞便以手腕不适为由,向剩下等候的人群道了歉,这才成功将这惹祸的摊子给收了起来。
等不甘地在他身前徘徊了好一阵的几位姣姣终于死心离去,陆辞如释重负地从驴鞍边上解下水囊,匆匆灌了几口,又取了另外一只,给还忙着的朱说送去。
和陆辞摊前方才那明显就不正常的客人数量不同的是,朱说的卖文摊一直稳定得很。
除了开头是靠陆辞拉来了第一批客外,之后的,就纯粹是喜他诗文质量佳的客人所荐,或是围观的看客心动而求的了。
朱说专心致志地填着词,等水囊递到身前了,才意识到陆辞已收了摊。
看着因濒近午时而渐转稀疏、都往吃食摊去的客流,朱说也做了收摊的决定。
二人清点一番早上的收获,除去笔墨纸砚和租驴的花费,朱说愣是将尽早花出去的买书钱给全挣了回来。
陆辞的就更夸张了,足是朱说的两倍之多。
朱说发自肺腑地感叹:不愧是陆兄。
陆辞无可奈何道:你那是凭真才实学,我这算什么?
热闹没看多久,倒成了被看的热闹。
朱说笑道:陆兄切莫妄自菲薄。在我看来,你人词皆讨喜,怕是男客见队列中热情如火的女客多了,难免不甚自在,方选择观望,而绝非你诗词作得不好。
陆辞领情道:谢你宽慰了。不管是托什么的福,总归是发了这么一笔小财,你若不嫌麻烦,就陪我跑一趟食区给我娘亲捎带一份醴泉寺有名的斋饭。作为报酬,我替你将被你眼馋许久的那些刘道人生煎买下吧。
朱说条件反射地答道:陆兄记岔了,那分明是王道人生煎更胜一筹
话未说完,他就对上了陆辞笑意满满的一双眼,不禁羞赧起来:陆兄!
陆辞大笑起来。
在笑够之后,他并未再追着还是脸皮薄的朱说调侃,而是一手牵着驴,一手领着人到了热闹非凡的食市区。
接下来,不论是王道人生煎也好,了悟烧猪也罢,全买了一小份,给朱说尝了个遍。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才意识到我不小心算错了范仲淹的年龄刚注意到的时候简直想死。
现在改动的话太麻烦了T.T请没注意到的大家接受我的范仲淹此时只有12岁的私设吧。
注释:
1.女子求爱
宋话本《闹樊楼多情周胜仙》:东京有一个十八岁少女,叫作周胜仙,一日正好在茶坊遇见了令她怦然心跳的心上人范二郎,两人四目相视,俱各有情。周胜仙自思量道:若还我嫁得一似这般子弟,可知好哩!今日当面错过,再来那里去讨?于是主动向心上人透露:我是不曾嫁的女孩儿。可谓胆大无忌。
2.相亲
上一章里忘记注释了。宋朝也是有相亲的。媒人说亲后,男家择日备酒礼诣女家,或借园圃,或湖舫内,两亲相见,谓之相亲。如果中意的话,就由男方给女方插上金钗;若相不中,则男方送上彩缎两匹,表示歉意。
第十六章
醴泉寺庙会的财趣双收,连年少老成持重的朱说,都忍不住感到念念不忘。
相比之下,陆辞要清醒冷静得多,并无让二人再去集市上卖诗文的打算。
倒不是因着那日,被女郎们抛却矜持的热情追求所吓到的缘故。
而是集市中士庶混杂、而士人多矜持,这便意味着,他们除了进些小财外,而难得到具德才的斧正,得不到切实的练习作用。
况且,他还忽然想起,那位科举不利,仕途不畅、在后世却是赫赫有名的词人柳永,好似就是因为给歌女填艳词填出毛病的。
那句野史中出自宋仁宗之口的且去填词,就连对宋史所知不多的陆辞,都为之记忆犹新。
而会奔赴庙会的,可不只是出身良家的碧玉和名门仕女,还是爽利妍丽的歌妓。她们说话更是百无禁忌,遇着合心意的小郎君,不免调笑那么几句,好欣赏对方羞赧呐呐的模样,自中得趣。
朱说目前又只是个涉世不深的翩翩少年郎,作词作赋,难保带些年轻人特有的随心所欲,说不定哪天就不小心踩中自命清高的主流雅士的雷池。
要真是因为他喜欢带着朱说到处体验市井生活(瞎玩),而沾上柳永这样的霉气,导致频频落榜,叫明珠璀璨的宋史就此没了这么一位才俊在朝廷发光发热的话
那他的罪过,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对于陆辞的决定,朱说暂还无从得知。
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七日假里,他手不释卷,愣是将从庙会里淘来的那些旧书尽略读了一遍,接着又要从头开始,准备反反复复地细读个几回,细细汲取其中精粹,才真叫读书。
在他看来,这小日子可谓是快活自得胜仙人了。
闲暇时,他既感念陆辞待自己的好,又对热闹庙会中的游趣回味无穷,两者相加下,直让他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
于是,在陆辞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朱说那如得神助的笔下诞生的,就又是一篇让后世学生背得痛不欲生的两百来字的精彩游记《与陆兄共游醴泉庙会》。
明媚春光转瞬即逝,当被密城人公认为陆郎的朱小弟的面孔被各大铺席的老板所熟知时,密城也已迎来了盛夏。
在陆辞的坚持下,陆母终于不再挂靠在牙人底下接零活了。
而是听从独子的建议,拿了部分家中积蓄,在左邻右坊的帮助下,于家附近顺利支起了一处竹棚。卖的商品也很单一:冬日卖炭饼,夏日卖雪浆。
这是陆辞进行过全盘考虑才下的决定。
他在官营的煤炭场那还有点关系,要拿到物廉价美的少量炭饼做货源,于旁人而言可能手续繁琐、成本居高,于他却并非难事。
而夏日市人如炊汗如雨,哪怕有绿荫和遮阳伞,消暑的冰雪冷饮,也不需愁会不受欢迎。
最重要的是,整条街上,卖花卖玩具卖小食卖茶水卖布料和首饰的都有,唯有陆母这铺卖冰,也只卖冰。
陆辞心知在商言商,别看平日街坊邻里都受过他一些小小恩惠,对他印象也算不错,可涉及钱财,六亲不认的都大有人在,他个非亲非故,顶多结了点善缘的外人,又凭什么更有颜面?
与其冒风险去考验人性,倒不如未雨绸缪,将商品对周边商铺的威胁力降到最低,才能保证他不在时,也没人会下暗手为难陆母,而不吝偶尔出手照顾。
至于陆母最看重的盈利能力,他其实放在了最后一位。
随着他手里来自各途的进项日益增多,对这个摊子,他其实是做好了哪怕小有亏损也可欣然承受的准备的。
对他而言,只要陆母不再在炎日或寒冬里奔波,又能因手里有活忙碌而内心安定就行。
为了不让陆母察觉这点,他一早就要到了管理账本的活。
gu903();陆母只在干活上心细,识字却不多,账目也看不明白,他肯接手,心想不是什么太费事的活,便未反对和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