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怕冷,虽然屋里烧着银丝炭,可她右手每写一会儿就搁下笔,去摸一摸腿上的铜捂子,那时候左手就收进衣袖里,只露出一点指尖去给账册翻页。
她腿上盖着一张小毯保暖,料子是灰兔毛制的,摸起来蓬松水滑,贵妃思考时就一遍一遍地扶着兔毛。
身前是灰兔的皮毛,肩上是白兔的皮毛那不是贵妃的坎肩,是穿着白兔毛滚边裙的宛妃把袖口搭在了贵妃肩上。
娘娘,你在写什么,宛梨看不懂。她跪在贵妃身后,直着腰背去看贵妃写的东西,一双手就搭在贵妃肩上,用以稳定自己的身形。
是么,汪贵妃在威逼利诱未果后,已经放弃了将人赶走的希望,她视线胶在纸上,专注忙自己的事情,先去旁边把三字经抄一万遍,抄完你就能看懂了。
皇上让她教,她就算不愿意倾囊相授也不能把人赶走,只能尽量做到无视。
心如止水,则风幡俱止。
平心而论,这对汪妗竽来说不算太大的阻碍。
虽然女主一直叽叽喳喳地没完没了,像是黄鹂家族在开头脑风暴会议,但谁不是一边听着室友同事的聒噪一边工作学习的。
身为一个大学毕业、一个身处职场的成年人,这是基础中的基础。
娘娘你是不是在敷衍我?宛梨下巴搁在汪贵妃的肩膀上,抬起了滚着兔毛的袖口去捂贵妃的脸,好歹告诉宛梨,娘娘现在在做什么。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汪贵妃挥开她的手,感觉嘴边沾了一嘴的兔毛。
女主刚来时被嫔妃们挤兑两句还会红眼眶,现在竟然敢趴在她的背上。如此肆意妄为,全他妈都是光景帝脑子有病的结果。
说什么朕就是要把你宠坏,让你坏到没有人能受得了,这样你就是朕一个人了。
现在的状况,难道她还得给光景帝发个喜报不成,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臣妾和宫中妃嫔已经没有一个人能受得了宛妃了,皇上果然马到成功。
行行好,自己宠坏的女人能不能自己带,别想宠的时候亲一亲抱一抱上一上,不喜欢的时候就扔给别人管。
为什么太后一直不许光景帝养宠物,难道皇上还不明白么。
就是因为皇上太不负责,一开始答应地好好的我真的会每天带它出去散步的,洗澡和喂食和处理便便都会做好的,真的真的,母后你就给我买吧,结果每次还没过过一个月,这些工作就全部丢给妈妈,之前的承诺就像是放屁一样。
街上有那么多流浪猫流浪狗、她背上有那么大一个傻白甜,全都是这种人渣的错。
娘娘,宛梨是看你都写了好久了,想让娘娘休息一下。宛梨蹙眉,抱着汪贵妃的脖子像是摇摇车一样晃悠了起来,娘娘要写到什么时候,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一起玩?
没人要和你一起玩。汪贵妃皱眉,对比着前后两页的数据,怎么算怎么不对。
明清之时已经有了较为成熟的复式记账法,这里采用的是清朝商户们常用的龙门账法。
这种方法将全部账目划分为进、缴、存、该四大类,随后套用:该十进=存十缴、进一缴=存一该这两种公式。结帐时进>缴或存>该即为赢利,反之即为亏损。
不论是现金收付事项还是转账事项都在账簿上都记入来账和去账,如果来账和去账所记金额不相等,则说明账务处理有误。
简单概况一下,其实也就是那两句口口相传的诗:
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汪妗竽并不是专业会计科出身,但进入快穿公司以后,为了任务,她专门做了系统的了解。
唯一的问题是账本上的不是阿拉伯数字,全是中文大写。
啊烦死了!本来格式就很烦了,全是竖着写的,结果连内容都是一页一页的蝇头小字,看得她眼睛都要废了。
康熙帝都已经发明了元、次、根这种术语了、都学习如何解二元二次方程组了,为什么不能把阿拉伯数字也引进一下,有本事别让后宫的女流之辈算这个账啊!
汪贵妃举着两张纸,死死地盯着上面的大写的小字。
求求了,求求你们相等吧,大家是生死相随了几千年的好朋友,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开诚布公地说,不要私底下偷偷摸摸的。君子不耻为盗窃,不要因为一时的鬼迷心窍毁了这段千年之缘好吗。
啊啊啊!阿借,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为什么你十月份加起来比阿贷多了三百八十一两银子,你到底拿着这点钱去干什么了!除非你是偷偷去买结婚戒指想给阿贷一个惊喜,否则她和阿贷都不会原谅的!
汪贵妃身心俱疲,她花了一整个下午翻完大半年的账,发现能留给她办理宫宴的钱实在是少之又少,一共八场宴会,大小隆重程度不一,她必须慎重分配每一场宴会所用的钱,做好取舍的方案。
距离最近的一场宫宴不过二十天的时间,换而言之,她需要在二十多天内做好八个策划案,再交由皇上太后过目审批;剩下的时间内,她还得负责具体落实和实行。
这就是为什么快穿员工资高的原因。
谁他妈能一个半月里办好八场皇家宴会,霸总男主的秘书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秘书团。
明面上她是有个德妃帮助,可每年这个时候德妃除了说臣妾身子不适就是谨听娘娘安排。
这是要上场面的大事,任何一个纰漏都是给皇上丢脸、是给天家丢脸,谁都不愿意担这个责任。
德妃是不争不抢,同时她也绝不会承担一点风险。因此这些事全部落在了汪贵妃头上。
她早前跟宛梨说她很忙,那绝不是敷衍,而是事实。
汪贵妃看完了账本,把几个总管叫过来训了一通话,让他们重新平账。
等处理好了这些,天早已黑透,她忽然觉得有点安静,一扭头才发现宛梨已经缩在了炕床的一角,睡了过去。
她侧着身躺。那一块的炕床坐着汪贵妃,留下的空间并不是很大,她便把自己团成了球,肚子上还盖着她自己拉来一小块灰兔毛毯子毯子的大部分依旧铺在贵妃的腿上。
汪贵妃看着缩成小团的少女,忽地没了戾气。
这永华殿那么大,有的是床是榻,且炕桌对面就是一块空着的炕床,她偏偏要和自己挤在一起。
这样别扭的姿势,醒来不落枕也得全身酸痛。
睡了不知多久的宛梨还紧紧攥着毯子上的兔毛。
贵妃的左右手都忙,她稍碰一碰就被汪贵妃不耐烦地挥开,让她滚远一点。几次下来,她再也不敢打扰,只能悄悄地牵着贵妃腿上毯子的一角。
汪妗竽抿了抿唇,接着心底叹息一声。
自己的态度似乎的确太恶劣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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