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忘记?
莫名的酸涩感泛上心头,楚拂看着燕缨的侧脸——
燕缨叹息了一声,眯眼轻笑,眼底却闪着泪光,她微微侧脸,再望向了楚拂的方向,柔声道:“莺莺要好好陪着拂儿,她总是冷冷的,你就多哄哄她,让她多笑笑,好不好?”
楚拂悄悄地捏住了燕缨的衣角,她想牵她的手,说几句安慰她的话,可话到唇边,又只能全部忍下。
佯作不知,对她与她来说,或许都是好事。
楚拂松开了手,静静凝望着她。
燕缨朦胧的双眸也静静凝望着楚拂,她知道她还在,那些话说完,往后她也是要装作不知道的。
“呵……”燕缨蓦地嫣然轻笑,小声道:“莺莺,我要赶紧歇着了,绿儿应该要把拂儿请回来了,你可要给我保密,今日的话一句都不能让拂儿知道。”说完,她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乖乖地钻入了被下,扭身背对着楚拂,悄然舒了一口气。
傻郡主。
楚拂哑然笑了笑,她轻轻地走到了【春雨间】门前,轻轻地叩了一下门扇,柔声唤道:“郡主?”
燕缨缩了缩身子,装作睡着了,没有答话。
楚拂摇头一笑,转身把门扇掩好,走到了自己的坐榻前。她本想小憩片刻,可一闭眼,耳根边重现的就是燕缨说的那些话。
心是一时半会儿静不下来了。
楚拂苦笑,把许曜之装书的药箱提了过来,干脆今夜先看看医书吧。
她将搁在药箱上的医书先拿下,放到了一旁。药箱一共是两层,楚拂先抽出了第一层,里面是一个纸盒子。
楚拂看得眼熟,将纸盒子拿出来后,便看见了封口的红笺上写着【有间酥糖】四个字。
连这个都打听到了,呵。
楚拂冷嗤,许曜之若能把心思都放在医药之事上,或许她还能敬他一二。她原封不动地将酥糖塞了回去,关上了第一层。
拉开了第二层药箱,里面放着三本针法书。
楚拂拿出第一本,打开了第一页,里面夹了一张小笺,没有写一个字,只画了两只鱼鹰。
关关雎鸠?
楚拂将小笺弹落,忽地连看书的兴致都没了。
可是,如若不学,小郡主的眼睛怎么办?
楚拂忍下了合起医书的冲动,她隔着屏风看了一眼正在休息的燕缨。
沉沉一叹,楚拂低头还是翻开了第二页。
开篇写的是针法的最基础篇,楚拂看得很快,毕竟这些法子在数年前她已经都学会了。等翻完了第一本医书,楚拂只觉索然无味,并没有多少值得参详的内容。她耐着性子又拿了第二本书出来,打开第一页,又见了小笺。
上面用潇洒的行书写了一句话——此书赠友,楚姑娘。
楚拂哂笑,是真不想翻此书。许曜之于她而言,与陌路人无异,一个“友”字,谈何说起?
楚拂快速翻过这页,读了一句后,眸光猛地一亮。
这本书上的针法,楚拂从未见过,她一边读,一边仔细思忖。这些年她医过的病家也不少,如若用这书上的针法,有的确实可以事半功倍。
有用!
楚拂看了一半,蓦地起了兴致,拿了针囊与铜人出来,一边研读,一边研习。
宫灯的蜡烛渐烧尽,灯影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
楚拂学得入迷,她并不知屏风后的小郡主并没有睡着。
燕缨默默地数着楚拂的翻书声,每翻过一页,燕缨便给她记着。她知道楚拂每晚都会翻看医书,可今日这本是楚拂看得最久的。
记到一百多页后,燕缨有些担心楚拂会看一宵的书,她翻过身来,忍不住开了口,“拂儿……”
“民女在。”楚拂愕了一下,以为是燕缨半夜觉得不适,连忙放了医书,走到了床边,先是摸了摸燕缨的额头,又探上了燕缨的脉息。
一切安好。
楚拂释然,轻声问道:“郡主有何吩咐?”
“我……”燕缨心思飞快地转着,她对着楚拂招了招手,“拂儿,你先坐下,坐这里……”她拍了拍床沿。
楚拂依着她,坐了下来。
燕缨努力摸了摸,摸到了楚拂的衣角,她一手紧紧抓住,另一只手摸到了自己的衣角。
“我做噩梦了……梦见了牛头马面……”燕缨佯作害怕的样子,拉着两人的衣角打了一个结,“这下拂儿就一直在了……”说完,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拂儿这下看不成书了,只是拂儿也不能休息,只能在床边呆坐一夜……也不好!
燕缨怎会舍得?
她又拍了拍床,“拂儿,躺下来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楚拂迟疑,肃声道:“郡主,不可。”
“那……拂儿抱我一会儿?”燕缨似是知道她会拒绝,编了句谎话,“小时候,绿儿跟红儿知道我做噩梦了,都会抱着哄我一会儿的。”
楚拂半信半疑,“郡主千金之躯,民女怎可抱郡主呢?”
燕缨瘪了瘪嘴,“可是我害怕,到处都是黑乎乎的。”
一句话戳到了楚拂的心坎里,对一个看不见的人来说,噩梦之后四处依旧黑暗,确实很可怕。
“就一会儿……”燕缨软声求她。
楚拂看了一眼窗隙外的天色,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就陪她一会儿,应当无事。
只是,楚拂是不敢抱她的。
燕缨知道楚拂肯定是不会选择后者,身子往后缩了缩,余了空间出来,“拂儿,躺这里。”
她只是病家,只是……病家。
楚拂暗暗对自己说了一句,侧身倒在了燕缨身侧,与她共枕相望。
燕缨似是踏实了许多,她摸到了楚拂的手,紧紧握住,合眼笑道:“有拂儿在,真好。”
楚拂只觉指间的触感又暖又软,她想缩回手来,可燕缨就是紧紧地牵着。
小狐狸窃然抿唇笑了,楚拂余光瞥见,她惊觉自己似乎是又中“套”了。
该拿她如何是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怪的套路好多=。=
楚姑娘可还能捱住?XDDDDD
第23章撕笺
楚拂轻叹,静静看着燕缨紧握的手。她有些恍惚,不懂心间涌动的这缕温暖情愫,是感动,还是其他?
燕缨好像是牢牢握着一件稀世珍宝,生怕一放手,拂儿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拂浑然不觉眼底多了一分淡淡笑意,终是有人待她如珍似宝,可偏偏……是个不知明日如何的可怜姑娘。
楚拂猝然心头一凉,摇头苦笑。楚拂啊楚拂,何苦再蹚这样的浑水?何苦再贪恋这样的“不应当”?何苦……她不敢再想下去。
不动妄念,便不会有霜寒,没有期艾,便不会有绝望。
楚拂并不知道,她在这边辗转思忖的同时,燕缨握着她的手,安安心心地入了眠。
只要握着拂儿的手,就不必忧心明日醒不过来,也不必担心噩梦连连,更不必挂心拂儿何时归来?
有拂儿在,便好。
楚拂安静地躺了片刻,听燕缨的呼吸沉了些,本想偷偷抽出手来,解了衣角上的结,回榻上继续看医书。可手指才动了动,她就只能作罢。小郡主不知何时小指勾了她的小指,楚拂若是强挣出手,是一定会惊醒燕缨的。
无奈再叹,至少今夜,楚拂只能乖乖在这里歇着了。她眉心一蹙,倦然合眼,就小憩片刻,只要天蒙蒙亮时醒来就好。
谁知,这一觉醒来,暖阳已从窗格中透入,哪里是天蒙蒙亮,而是天已大亮!
不好!
楚拂惊忙坐起,平日这个时候秦王妃已经来探视过小郡主了。若瞧见她这样睡在小郡主床上,这可是不敬之罪!
“醒了?”燕缨趴在床边,笑容温暖。
“民女失仪,还请……”楚拂下意识地想要从床上下来。
“绿儿,按住拂儿,不许她下来!”燕缨似是早知道楚拂会如此,忽然肃声下令。
楚拂大惊,“郡主,不可胡闹!”
绿澜怎敢不听小郡主的话?她上前扶住了楚拂的身子,柔声劝道:“楚大夫,你就听郡主的吧。”
循着楚拂的声音,燕缨摸到了楚拂的手,紧紧牵了,微笑道:“别怕,母妃都走了。”
楚拂的心咯噔响了一声,这事怕是更严重了。
“民女是不能在这儿休息的。”果然是被秦王妃瞧见了,她怎能还赖在床上?当务之急,要快些向秦王妃请罪。
燕缨摇头,正色道:“拂儿,坐好。”
楚拂可不想与她胡闹这些,“郡主,民女只是民女,与你是不同的。”
“楚大夫别怕,王妃说了,楚大夫照顾郡主辛苦,今次之事,不会怪罪的。”绿澜再劝慰一句。
楚拂惑然。
燕缨探前,低声道:“我跟母妃说,我昨晚一个劲的做噩梦,害怕极了,所以才唤拂儿哄我入眠。”
话虽在理,可与郡主共枕,实在是僭越。
“别怕。”燕缨忍笑,话却说得一本正经,“母妃知道的,我做噩梦会很怕,小时候都是奶娘抱着我哄着睡的。”
绿澜点头,“嗯!郡主说的都是真的!”
“可民女不是你的……”楚拂这话没说完,因为她已发现燕缨那熟悉又狡猾的“坏”笑。
燕缨也点点头,说得更加正经,“我可没把拂儿当奶娘,在我心里,拂儿可是姐姐一样的!”
谁要当你的姐姐?
楚拂强忍下这句话,遇到这样一只小狐狸,她知道今日是说不过的。可很快地,她意识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她素来睡眠很浅,燕缨要与秦王妃解释,自然会说话,可为何她惊醒不过来呢?
楚拂轻轻地嗅了嗅,【春雨间】似乎比平日香。
燕缨没有听见楚拂应声,她倒是老实,当先坦白,“拂儿,我担心你昨夜照顾我没有睡好,所以醒来就命绿儿点了安神香,让你好好睡一觉。”她拉着楚拂的手晃了晃,抿了抿唇,真诚地道:“我守着拂儿,拂儿别怕,没人敢趁你睡着了欺负你。”
小郡主这可怜巴巴的样子,楚拂想恼她,可又怎能恼她?
燕缨事事都给她办得妥妥当当,楚拂如若怪她,就显得自己不识好歹了。
可是。
这些事先例一开,一旦变成了天经地义,小郡主这只小狐狸只怕会得寸进尺,不知还会“胡闹”出什么来?
楚拂忐忑,蹙紧眉心看着小郡主人畜无害的纯良模样,哪里说得了重话警告她呢?
“就这一回。”楚拂再退了一步,凉声说完,她站了起来,扶起了燕缨,“郡主快些起来,床下凉。”
“嗯!”燕缨听话,摸到了床边,很快踢掉了鞋子,拉起楚拂盖过的被子,钻了进去。
余温尚在,药香味也尚在。
燕缨高兴极了,蜷起了身子,背过身去,嘴角得意地翘了起来。
楚拂实在是发愁,这小郡主好的不学,就学会了踢鞋子。
绿澜掩口轻笑,自打楚大夫来后,小郡主的性子比平日活泼了太多,即便脸色还是白白的,可精神比往日要好了许多。
楚拂苦笑摇了摇头,弯腰将燕缨踢掉的鞋子捡起,整齐地放好。
即便是小郡主帮她圆了场,她还是要去秦王妃那里请罪的。
“绿澜姑娘,我先下去梳洗。”
“嗯!”
绿澜点头,跪在了燕缨床边,小心候着。
睡这一觉后,虽然醒来惊心动魄,可精神比往日确实大好了。楚拂走到榻边,先把针囊收好,又把许曜之的针法书合上,装回了药箱之中。
昨夜画了鱼鹰的小笺还落在地上,楚拂捡起,还没来得及装入药箱中,便听见【春雨间】外响起了红染的声音。
“许公子,请。”
许曜之彬彬有礼地提着药箱踏入小阁,他偏头往楚拂这边一看,恰恰看见了楚拂手中捏着的小笺,他又惊又喜,眸光忽地热烈了起来。
楚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轻描淡写地将手中小笺撕成了两半,直接断了许曜之的念头。
许曜之脸上的笑意一僵,看着楚拂揉了小笺,推开了小窗,就扔了出去。
“你……”
“许公子来给我请脉了?”燕缨淡淡开口,把右手伸出了被子,又催道,“我乏了,快些请完,让我休息。”
许曜之回过神来,恭敬地站在屏风外,“诺。”
红染低头走入,帮着绿澜一并将小郡主的床幔放下,红染再柔声道:“许公子,可以请脉了。”
许曜之点头笑笑,在床边跪下,先放下了药箱,拿了药箱中的软垫出来,搁在了小郡主手下。
他的手指搭在了燕缨的腕脉上,偏头透过朦胧的屏风,悄悄地看着榻边静静等待诊脉结果的楚拂。
撕了?是他太过唐突了么?
许曜之分神细思,这样贸然传书,当着人前确实要矜持些。就昨夜一夜,想必楚姑娘还没有看到第三本书,如若看了,定会懂他的心思。
他原本凉了的心,忽地又有了一丝期待。
这回把脉,许曜之故意很慢,只因他知道,只要他不说结果,楚拂便会在原处多站一会儿,那他便可以多看楚拂一会儿。
从一开始许曜之就觉得楚拂生得动人,与一般庸脂俗粉不同,如今隔着朦胧的屏纱多看几眼,这看不分明的模样,更是挠人心痒。
他是这般的放肆,燕缨看不见,可红染与绿澜看得清楚。
绿澜皱眉看了看许曜之,又看了看屏风外的楚拂,想到那日曾见他与她在庭中执伞说话,难道说,许公子与楚大夫悄悄地生了其他心思?她尚不知什么是情,也是头一回瞧见动情后的男子,眸光竟是这样的脉脉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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