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是我拿的。但是我有我的原因，我是被威胁的！”

“威胁？他威胁你什么？”Arthur步步紧逼，愈发狂怒，“别告诉我是用我的安危威胁你。我虽然不聪明，可是也没有蠢到这个地步，亲爱的弟弟！那个开枪射杀总统的人也已经被抓到了，他承认是你指使的！因为你和西塞罗还有卢瑟合作，侵入了总统梦境控制他的神智，你不想秘密被揭穿，所以命令他及时除掉总统！”

此时此刻，Arthur感觉自己的五内像是再被焚烧。白天看到那段影像的时候、看到苔德祭司手中的水果样本的时候，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痛的感觉可以胜过一切最狰狞的伤口。他几乎是昏聩一般地相信着Orm，就算事实再怎么明显，他都选择关上自己的眼睛耳朵，盲目地相信着他的爱人。可是结果呢？Orm从来就没有真心对待过他，说不定那些浓情蜜意，那些耳鬓厮磨，都是Orm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是他害了克拉克，布鲁斯提醒了他那么多次，他都拒绝听从。

他也几乎害了整个亚特兰蒂斯，当初为了阻止海洋与陆地开战做的一切努力，几乎都已经付之东流，甚至将地表推向了塔尔塔洛斯那一方。如果塔尔塔洛斯与地表联手攻击亚特兰蒂斯，他们又能有多少胜算？

Orm为了夺回王位，真的连自己的国家都不顾了么？那张宏大华美的鲸尾王座，难道就那么重要么？

“我是被陷害的！难道你看不出来？！”Orm不再退了，也同样急愤地大声说着，仿佛这样就能挽回Arthur的信任，“氪石那件事确实是我不对，我只是在拖延时间……我绝对没有与西塞罗合作！”

“Orm，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从没想过要从我手里夺回王位么？”Arthur的金色眼睛在黑暗里反射着慑人的光。

Orm沉默了。他当然有想过，他被关起来的时候，不止一次想过，甚至做过详细的计划。直到……

直到在海藻林里，当他以为Arthur死了，那种恐惧到疯狂，心碎到全身僵硬，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再在乎，仿佛未来都已不再存在的感觉，令他知道，Arthur在他心里早就比王位更加重要了。

他当时甚至想着，用什么来换都可以，只要Arthur回来。

“我已经放弃了，Arthur。”Orm认真地望着Arthur，喉咙里一阵酸苦的味道。

“你是不是恨我？因为我夺走了你最珍视的王权，还有你的湄拉？”Arthur此刻的声音里也几乎没有愤怒了，只剩下沉重的、深沉如海的悲伤，“你是不是也恨我在塔尔塔洛斯对你做过那样的事，你是不是从没爱过我？妈的，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恨我的，恨不得将那个陆地上来的混血杂种碎尸万段。”

“如果我恨你，你以为你会活到现在吗？！你这个蠢货！！！”Orm的冷静却像是忽然被Arthur痛入骨髓的质问打碎了，他愤怒而伤心地大吼着，“你答应过我，会相信我一次！！！你答应过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闪烁出了一丝晶莹之色。

“我已经相信过你太多次了！！！”Arthur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一把按倒在床上，目眦欲裂，“那个西塞罗答应了你什么？帮你夺回王位？帮你征服地表？你用什么和他交易了？你们在梦里做过什么？为什么他会用那种眼神看你？”

Orm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Arthur心里把他当成了什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婊子么？！他愤怒地挣扎，可是暴怒中的Arthur力气那样大，比平时还要恐怖的绝对性的力量，他竟无法将Arthur甩开。

Arthur强行制住他的双手，将他的手腕按在头顶。另一只手却近乎温柔地触摸着Orm的脸颊，“你到底对我施了什么法术？还是真的只是石榴的作用？你为了消除我对你的戒心，竟然做到主动跟我上床的地步……”

Orm努力忽略自己心口像是被撕碎一般的痛楚和难以呼吸的闷滞感，喘息着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Arthur，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已经有办法对付西塞罗了……”

Orm从来没有露出过这般脆弱的表情，他一直都是冷静强大高傲逼人的，就算是阶下囚也绝不向他低头。Arthur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坚硬起来的心脏，却又忽然柔软了一些。

他犹豫着，脑中天人交战。理智知道再相信Orm他就是个连白痴都不如的低能儿，可情感却不受控制地想要相信。他缓缓松开Orm的手腕，颓然一般将头埋入Orm的颈项，低声说，“你要我相信你，可是你一直在说谎……Orm，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相信你了。”

“好，我告诉你，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Orm用轻柔的声音安抚着，抬起左手，抱住Arthur的肩膀，另一只手却悄悄探入自己的枕下。

他从小就生活在敌意之中，就算是睡觉，枕头下也永远会有防身的武器。

他知道这一次Arthur不会原谅他，但是早晚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Orm只能如此希望。

当后背一阵剧痛袭来，Arthur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立刻离开Orm身上，身形不稳地向后漂开。

血瞬间染红了海水。

而Orm的面容也被难以形容的恐怖疼痛扭曲。吃下石榴籽的人如果想要杀死主人，便会承受这种剧烈到一般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痛楚，多半会在下手之前就因为无法承受剧痛而放弃，亦或是昏厥。

然而Orm毕竟和一般人不同，他从小就对疼痛太过习惯了。

Arthur的背上插着一柄极为锋利的匕首，那是用亚特兰蒂斯最强韧的合金制成，就算是贵族刀枪不入的皮肤也可以轻易穿透。

Arthur的心在一瞬间碎了。他愣愣地瞪着Orm，眼中的光芒散成了碎片，终于悲怆地大吼一声，扑过去试图扼住Orm的咽喉。而Orm则立刻闪避开来，看着Arthur几乎撞烂了墙壁。血液迅速地从海王的身体中涌出，而Orm一边忍着那心口持续性的剧痛，一边努力集中精力躲闪Arthur渐渐乱了章法的攻击。

“倒下吧……快点倒下吧……”Orm在心里低声祈祷，寻常人失血这么多早就该昏厥了，可是Arthur大概是怒极，仍然在疯了一般攻击着他。

这么大的动静，就算之前Arthur有把侍卫支开，现在恐怕也已经被察觉到了。

最后Arthur终于抓住了因为胸口不肯减弱的心痛感也开始没有力气的Orm，卡着他的后领将他按在墙上，对着他举起拳头。Orm闭上眼睛等待着，却终究没有等到那骇人力量的降临，反而是脖子上的力气渐渐松了。他睁开眼睛，看到Arthur的双目渐渐涣散，显然已经在昏厥的边缘。他急忙抱住Arthur的身体，将他小心翼翼地面朝下放在床上，然后颤抖着双手从自己的医药柜中拿出一些膏体涂抹在伤口周围。但是他还不能拔出匕首，因为只要一拔出伤口就会开始愈合，Arthur如果在他完成一系列必要之事的安排之前醒了，一切就都白费了。

此刻心口那种爆炸般的剧痛已经减轻了很多，可是生理上的痛减轻了，心疼的感觉还是令他全身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Arthur的血染红了他的指尖，那般炙热，仿佛要将他灼伤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Orm一遍一遍低声呢喃着，即使Arthur根本听不见。

然后，他宫殿的大门被撞开了。侍卫们见到海王了无声息地趴在床上，背上还插着匕首，都惊呆了，无措地看向亲王。直到其中一名侍卫大喊“国王受伤了！将叛徒拿下！！！”众人才一拥而上。Orm一把抓住自己的三叉戟，像是想要发泄难以承受的痛楚，他大吼着攻向那些侍卫。在他凌厉无比的攻势下几名侍卫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在他一三叉戟刺穿为首侍卫的喉咙后，便厉喝一声，“ArthurCurry已死，我将是你们唯一的新王，你们对我动手，是想要造反不成？！”

……………………………………………………

湄拉听说Arthur已死的消息的时候，一开始还以为是她的侍官在跟她开玩笑。

直到她接到了亚特兰娜托一名信使冒着生命危险给她送来的口信。

一切都是一夜之间发生的，Arthur出事后，Orm立刻联络一直没有回到官邸的穆克将军，带领大军围住了王城。维科和几名重臣都被软禁起来，甚至连亚特兰娜也已经被软禁。Orm对外声称Arthur得了重病昏迷不醒，所以由他代掌王位，但是亚特兰娜担忧Orm可能已经将Arthur杀了，因为自从那一晚之后，就没有人再见到过Arthur，并且有目击者声称看到有棺椁被连夜从王城中运出，不知去向。

整个王城都戒严了，民众不允许随意外出。Arthur已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亚特兰蒂斯，如果他真的死了，Orm就是唯一合法的继王。其他的将军也因此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王城中的亚特兰蒂斯之核已经在穆克将军的掌握之下，而Orm的本事他们谁都清楚得很，Arthur当初夺到王位后没有立刻除掉Orm，他们很多人就私下里议论这一天早晚会来。

不到一周的时间，Orm没有踏出王宫半步，却用雷厉风行的速度将所有质疑他的臣僚贵族控制住，然后戴着金色的王冠穿着黄金铠甲，出现在了谒见大厅的王座上。

恰如Arthur出现前的冷傲模样。

第32章罂粟

亚特兰蒂斯兵变的消息被全面封锁，陆地尚且被蒙在鼓里。但是Orm知道，此时此刻湄拉大概正在前往陆地，去找正义联盟的人。

她会想尽办法混入亚特兰蒂斯城中，来确认Arthur的生死。

此时此刻，Orm高居王座之上，看着维科被士兵押送着进入大殿。维科强烈要求见他，甚至不惜以死相逼，Orm到底不忍自己童年时信任的老师自残，同意召见他。

维科见到他，不愿下跪。Orm皱眉，对侍卫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几名侍卫过来，合力按着维科的肩膀，强迫他跪下。

Orm看到了维科眼中的愤恨和失望，里面的不屈越是浓烈，越是他想要的结果。

“你想见我。”Orm冷冷开口。

“你没有资格继承王位。”维科平静地望着他，“亚特兰娜女王尚且在世，就算Arthur死了，也不该是你！”

Orm哼笑一声，嘴角微微提起，笑得尖锐冷漠，“你见我，就是想说这些没用的？”说完，他缓缓漂浮而起，居高临下地望着从未在心里服从过他的、甚至没有将看家本领传授给他的曾经的“老师”，“母亲希望过平静的生活，这些纷争烦扰之事，她没有兴趣。”

“那也要由女王当面来说！”

Orm徐徐下降，落到维科面前。他垂着一双似乎有些忧郁的蓝眼睛，“你从来就不喜欢我，维科，你太迂腐了，心里永远认为继位的应该是长子，不论你心里多么清楚，我比Arthur更适合当王。如今的结果，你早就应该预料到。”

“你以为你和他的区别只是长幼么？！他的仁慈宽厚是你永远也不可能拥有的！”

“如果我没有仁慈，你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愤怒在Orm的眼中燃烧，“仁慈之王，是在天下太平之时才需要的。如今我亚特兰蒂斯腹背受敌，光是仁慈忍让，你以为敌人会回报以同等的宽容么？那只会把我们带向毁灭！

“原本亚特兰蒂斯没有敌人，是你挑起的陆地对亚特兰蒂斯的仇恨！”

“如果仇恨这样轻而易举就能被挑起，只能说明他们本来对我们就没有多少善意！陆地向海洋中排放剧毒废料垃圾，害死了我们多少的子民？现在你反过来说是我挑起的仇恨，不觉得太本末倒置，太可笑了么？”

“你真是无药可救……”维科摇着头，仿佛痛心疾首，“Arthur那么相信你……你果然是没有良心的么！你到底有没有杀他！”

提到Arthur，Orm心头又是一痛。他转过身，一边浮起一边道，“我说了，Arthur得了重病，不能再执掌王国。不过你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我会让你看看清楚，你对我的认知有多么错误。”

命人将维科带走后，Orm却忽然感觉到一阵沉重的疲惫。

他一直没有敢去见母亲，在他下令将亚特兰娜软禁之后。他不敢想象，当亚特兰娜听说Arthur被他杀死了，再见到他时会是怎样一种表情。会是仇恨吗？恨不得没有生他这个儿子的仇恨……

他知道，母亲更爱Arthur，虽然她不承认，但Arthur是她与挚爱之人生的，而自己……不过是她被迫诞下的。每一次她看到Arthur，心里溢满的会是对托马斯的爱恋，而看到自己，想到的却是对欧瓦克的厌恶和憎恨……

如果他和Arthur之间只能存活一个，他猜测母亲心中就算不愿承认，也会偏向Arthur多一点吧。

他闭上眼睛，眉间却弥漫着浓浓的疲惫。从王座之后离开谒见大厅，他挥退了所有的侍卫，从一扇隐秘的暗门进入一条隧道。

隧道不长，停止于谒见大厅、议政厅和国王寝宫三点中心的正下方。这条密道原本做为避难之用，尽头便是一间避难用的密室。如果亚特兰蒂斯王城遭到毁灭性打击，国王便可以从谒见大厅、议政厅亦或是寝宫中的任何一处以最快的速度进入。那是一间极为安全严密的屋子，只有亚特兰蒂斯的王族知道，如今已经被Orm改成了囚室。

这几天他一直徘徊在以这间囚室为中心的有限的范围内，有时候甚至会故意触碰边界，感觉到胸口微微的痛楚，他便觉得十分安心。

同时却又更加痛苦。

即使他背叛到了这种地步，Arthur竟然还没有放弃他么……

每每思及此，Orm便能感觉到那种越来越频繁出现的酸苦滞涩之感在胸口和喉咙深处蔓延，还有一股渐渐浓烈的，对自己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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