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忽然清了清喉咙，道，“刚才谢谢你帮我。”

奥姆瞥了他一眼，义正言辞地说，“亚特兰蒂斯不能没有王。”

“我死了你不是就可以夺回王位了？”亚瑟又露出了那种有点贱的坏笑，“看来你也没有那么讨厌我。”

奥姆简直惊讶于这个男人的臭不要脸，此时此刻却又不得不和他挤在一起，心里着实郁闷。不过这或许也是件好事。海沟下面实在太冷了，就算是亚特兰蒂斯人也有些难以承受，他原本就有些怕冷，只不过从小被训练得学会了忽略和忍受。但是这里实在太冷了，他要努力调整呼吸，才能让自己不要像个弱者一样瑟瑟发抖起来。不过亚瑟身上的温度很高，而且一直弥散着一种他形容不出的、干燥而醇烈的气息，如果他闻过陆地上的雄麝和烈火烧灼柴火的味道，大约就知道该如何形容。但此时他只觉得这味道竟分外好闻，分外舒适温暖，本能想要更多，但理智决不允许他做出这么丢人的行为。

亚瑟感觉到了奥姆身上一丝丝似乎正在被努力隐藏的颤抖，隐约意识到奥姆可能怕冷。毕竟这里确实很冷，就算他体温比一般人高也感觉到了。他于是一伸手，把奥姆的肩膀揽到怀里。奥姆一下子僵住了，回头怒瞪，“你干嘛？”

“你不觉得太冷了吗？抱着大家都暖和一点。”亚瑟挑起眉毛说，“难道你害羞？”

“我不冷！”

“你不冷，我冷还不行吗？”

“youfuckingidiot……”

“呦？学会了骂除了混血杂种以外的词了？我还以为你这个高贵小王子就只会那么一句骂人的话呢。”

“当然不，我还知道没脑子的野蛮人、不懂礼貌的下三滥、浑身长毛的智障……”

“等等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浑身长毛？你看过？”

“你……”奥姆竟觉得脸有点发热，“真不知道湄拉看上你什么……”

提到湄拉，亚瑟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那个，我知道她是你未婚妻，抱歉啊……”

“哼，连我的王位都是你的了，成王败寇，客气什么？”奥姆冷冷地回答。

此时透过两人兵器散发的微光，亚瑟看着奥姆线条坚挺而优美的侧脸。他能看得出他那双外眼角微微下垂的蓝眼睛深处的忧郁，那是一双很漂亮很动人的眼睛，只不过平日里被严酷和傲慢伪装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奥姆十分俊美，好像他小时候想象过的海中人鱼的那种苍白而空灵的俊美。和自己真是截然不同。

奥姆比他更像他们的妈妈。

“我知道这会儿如果说我不想抢你的东西很混蛋，因为我确实已经抢了。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会想办法补偿你。包括这些年我没尽到的兄长的责任。”亚瑟难得正经地说，“说实话，我对于怎么当这个王一点头绪也没有，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想让我当你的臣子？”奥姆冷冷地问。

“不是臣子，而是弟弟，是亲王。”

“别做梦了。我不会臣服于你。”

“啧……”亚瑟觉得头疼，他搞不清楚这些个纯血贵族的古怪自尊。

此时奥姆忽然直起身体，仔细听着外面，“没有声音了。它或许已经走了。”

两人试探地探出洞口，果真已经不见了巨型乌贼的身影。问题是他们才刚出来，就被几把从未见过的类似枪的武器瞄准了头颅。围住他们的人全身漆黑，周身似弥漫着黑色的烟雾，眼睛的地方却发出红光，他们的形态也比亚特兰蒂斯人要高大强壮得多，足有两米多高，背后突出着无数尖锐的棘刺，看上去十分骇人。

而为首一人比其余人还要巨大，用一种古怪的不像人类的低沉腔调说，“亚特兰蒂斯之王，欢迎光临塔尔塔洛斯。”

第2章地下冥府

刚刚拿到手的武器再一次被迫交出，Arthur和Orm两个人被用一种黑色坚硬的金属锁住双腕，被那十几名高大的人形生物押送着，在寂寥而崎岖的海沟之底缓缓漂浮前行。他们注意到那些黑色的巨人并非如他们一般漂浮，而是像陆地上的人，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每走一步那沉重的压力就会从地上踏出一阵阵的烟尘。

Orm暗暗尝试挣脱那铁环。可是以亚特兰蒂斯纯血贵族的神力，竟也无法撼动。那并非一般的金属，甚至不是任何他们已知的金属。从那黑色的镣铐中弥漫着一股引而不发的热度，像是包裹着熔岩的火山灰，无声地闷烧。

Arthur在旁边不满地喊了句，”喂！还要走到什么时候！照你们这个速度要走到明年吗？！”

Orm警告般地瞪了他一眼，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这么嚣张？

四周的巨人没有一个搭理他的。

下一瞬，忽然整个大地开始颤动，连带着海水也跟着不安地摇晃沸腾起来。在他们面前，海沟中央的大地开始向着两边开裂，不祥的猩红颜色从中迸射而出，伴随着一股股蒸腾的热流。狂烈的海流卷起Arthur的长发，他们感觉到一股重压从天而降，将原本漂浮的二人压向地面，那是数吨重的海水倒灌入海沟之中形成的庞然洪流，周围的一些岩石也在突如其来的重压下纷纷粉碎。

那裂缝深处，金红光芒宛如卷着火舌的岩浆，但是从其中喷涌而出的却不是岩浆，而是一些宛如乌贼腕肢的东西，如绒花一般盛开，半透明的皮肤里流转着血一样的光泽，分不清是动物还是机械。每一条腕肢上都托着一张圆盘。其中一只圆盘缓缓降落在他们面前，足以容纳二十几人。Arthur和Orm被那些巨人驱赶着，踏上那看上去分外柔软的半透明物体。

他们被腕肢抬入空中，又迅速沉向金红裂口。两侧陡直的岩壁开始向内凹陷，出现了一层层相互叠摞的复杂建筑，那不是人类任何国家的建筑风格，也绝非海下七大王国的建筑风格，它们沉重而坚实、复杂中却又蕴含着某种深层的秩序，一层层一排排，无边无际，宛如一个被尘封已久的古老王国。

Arthur转头低声问Orm，“你知道这是哪儿么？”

Orm的眉头紧蹙，轻微地摇了一下头，也在暗暗心惊。他从未听说过海沟地下还有一个王国。

“塔尔塔洛斯……”Orm沉吟道，“那是冥府的名字。”

Arthur吹了声口哨，“我们这是进入死人的世界了？”

为首的巨人终于开口道，“塔尔塔洛斯已经在地下繁荣了数千年，比你们的亚特兰蒂斯更加古老。这里不过是我们距离地表最近的冥河湾，下面的那条河，就是你们地表人口中的冥河。”

Arthur向下望去，那哪里是一条河，明明就是一条翻滚的岩浆，看久了瞳仁也会疼痛。这宛如乌贼腕肢般的东西也扎根在河中，不停缓慢地旋转着。

Orm听到对方竟然将自己也归类到地表人之中去了，不由有些滑稽之感。

此时，在他们的头顶，巨崖缓缓合拢。原本淹没一切的海水倏忽应声而退，不习惯呼吸空气的Orm一时间措手不及，低头咳了几声。没有了海水的浸润，炙热的空气立刻从四面八方围剿过来，蒸腾着他们周身的水汽。巨大的圆盘也缓缓靠在一道廊庭的底部，连接着一串向上的台阶。巨人微微侧身道，“请吧。”

Orm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刚才被海流吹乱的金色短发，确保自己不至显得狼狈，便挺直了腰板，以皇家的仪态踏上石阶。Arthur就没那么讲究了，像一头巨熊一样抖了抖头上的水珠，大摇大摆地跟在弟弟身后，仿佛自己才是此地的老板。

穿过复杂的蔓延在峭壁上的回廊，经过无数或高或矮的建筑，Orm发现到处都是一队队整齐划一的巨人巡逻兵。这里的建筑虽然奇异，却也能看出并非民用，而是军队和前线才会需要的防御工事、炮塔、了望台等等。Orm渐渐明白过来，蔓延在冥河两岸峭壁上的并非是他最开始以为的城市，而仅仅是一支军队，一只庞大到足以形成城市的军队。

他们想要开战么？向亚特兰蒂斯，还是向地面？

他的心渐渐沉重，他不喜欢未知的东西，尤其是未知而强大的东西。

而旁边的Arthur竟然还像个白痴一样到处乱看，一点紧迫感都没有的样子……简直不能更糟糕了。

最后的目的地是一座恢弘而压抑的黑色宫殿，巨大的立柱仰起头也看不到顶，尖锐的棱角似要在来客身上戳出洞来。在竖长的巨门前，立着一只足有四人高的三头犬雕像，只是那狗的样子也并非是狗，而是某种比狼还要凶恶的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塔尔塔洛斯的人都比较高大，所以建筑也都显得分外巍峨。两人入那用熔岩之火照亮的大殿时，便立刻觉得自己如蜉蝣一般不值一提。

两列高大的人形塑像夹出一条觐见的长路，而最前方，宛如用火山岩堆砌成的铁铸王座上，岿然坐着一个高大的黑影。他身着纯黑铠甲，外面披着一条华丽的丝绒长袍，一张看上去分外冷峻威严的刚强面孔，头上戴着尖锐如荆棘般的王冠。他的右手握着一只通体血红弥散着森然煞气的双叉戟，遥遥看着宛如燃烧的火焰。

Arthur和Orm都忍不住怀疑，难道这真是哈迪斯？

两个人走到那十几道台阶前横亘的一条注满熔岩的沟渠前停住，都是身板挺直，一个嚣张，一个冷傲。王座之上的黑甲男人垂下一片银白看不到瞳仁的双眼，用危险而空洞的目光打量着Arthur和Orm。

“一个是曾经的王，一个是现在的王。”男人哼笑道，“可惜，看起来都这么……渺小。”

他的声音低沉厚重，宛如洪钟一般，回荡在炙热的空气里。

Arthur金黄的瞳仁中射出浓烈的火，“Bigenoughtokickyoursorryass.”

Orm瞥了一眼自己那不知天高地厚张口就来的蠢哥哥，微微颔首，朗声道，“我们无意冒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高位上的男子缓缓起身，身高肯定也有两米，另他和Arthur这两个在亚特兰蒂斯也算是超出平均身高不少的男人也感觉到压迫，“吾乃塔尔塔洛斯之王，地下冥界之主，西塞罗。”他说着，从高高的台阶上缓缓降下，荼白的双目只能让人想到一个形容：死神的凝视。

西塞罗微微欠身，先是认真地打量着Arthur，然后又缓缓地转移向Orm。漆黑的嘴唇似乎勾着一丝笑意，“你被赶下了王位，还要被抢了自己王位的哥哥差遣？真是可怜。”

羞耻和怒气令Orm苍白的皮肤透出一丝淡淡的红晕，“我不听命于任何人。”

“哦？”西塞罗伸出长而尖锐的手指，轻轻一碰Orm脖子上的颈环，Orm反感地微微向后仰了仰头。

“那么这项圈又是什么？”

Arthur往前一步，刻意想要引开对方的注意，“Hey！我不管你是不是哈迪斯他本人，你们既然生活在地下，为什么要进入海洋？”

“我们蛰伏地下太久了，连我们的邻居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所以我想，是时候做个自我介绍了。”西塞罗直起巍峨的身体，面对着Arthur。

”自我介绍？你就这么做自我介绍？”Arthur举了举被禁锢的双手。

西塞罗伸出左右，可以看到他那青灰色的皮肤上蔓延着一些散发着暗暗红光的细纹，垂直和平行的线条相互结合，宛如电路板上的凹槽形状。他的指尖射出两道电光，Orm和Arthur只觉得手腕微麻，那手环便掉了下来。

西塞罗转身走向他的王座，“我本想正式与你会面，Arthur王，没想到你却自己闯了进来。”

“你好像知道不少关于亚特兰蒂斯的事？”Orm活动着自己的手腕，眼睛缓缓扫视着大殿两旁的阴影里那些高大的守卫。

“我们虽然隐居，但并不闭|关自守。尤其是在地面之上的人开始入侵我们的世界之后，总有一天，我们必须出来。”西塞罗在王座上缓缓坐下，白色眼睛微转，“我听说Orm王曾试图与陆地开战，不得不说，我理解你的决定。陆地上的人无知却自大，不知满足地消耗着这个星球。他们污染你们的世界，大面积捕杀鱼类，向着海中排放剧毒垃圾。他们同时也在污染土地、偷取我们的矿产，掏空我们的地壳。地表人是我们共同的威胁。”

Orm的表情莫测，看不出情绪。Arthur往前走了一步，抱起手臂，“你既然消息这么灵通，就应该知道已经没有战争了。”

“Comparingtoyourappearance，youhaveasurprisinglysoftheart，KingArthur.”西塞罗低沉的笑声回荡开来。

Arthur怒火中烧，身上已经燃起熊熊战意，“不如我们来比一比，看谁比较Soft？”

Orm伸出手臂拦住Arthur，他这个哥哥实在太愚蠢鲁莽，一言不合就要打架，真是令人头疼。他朗声问，“你想要与地表人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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