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奔驰商务,一排坐三个也绰绰有余,但现在江城一个人坐在中排,赵斯亦一个人坐在后排,谁也看不见谁,像在自我隔离。
经过一个上午,江城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声音也没什么波澜,像是普通的告知:我对你也没有任何想法。
赵斯亦在后排玩消消乐,声音散漫:
我没说你想搞我。
董东东一个急刹车,差点开进人行道。
你知道就好。
江城淡漠的说完,似乎又觉得不够,像是在对后面的人强调,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你失恋与我无关,
我有喜欢的人。
灼热被冰冷的车窗隔离,车里的冷气吹的人膝盖发凉。
轻飘飘的回嘴声这回没出现,赵斯亦手一滑,手机滚进了座位的夹缝,消失在漆黑的底盘上。
到了拍摄地点,江城下了车,赵斯亦蹲下来摸手机,好像越是不顺心就越容易倒霉,他摸了好几遍也没摸到,最后董东东挪开座椅找回来的时候,消消乐已经灰了屏幕。
连消个方块都有时限,更何况是人的感情。
江城会喜欢上别人很正常。
只是赵斯亦想起这份感情曾经属于自己,即使再不相干,人也总有徒然失去的空落感。
他莫名的记起了一些很久都没再想起过的事,比如第一次发现,江城对他的喜欢。
那一年的冬天很暖。
寒假之前是澄江一中百年校庆文艺汇演,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一件羊毛衫摞着袖口:高三的精神参与,高二的只看晚会,高一说要出几个节目,主要还是靠咱们两个特长班,咱们班45个人,得出5个。
她目光扫了一圈:文艺委员张宙,再加上江城,你们两个班干部组织刷选一下节目,下周五先报10个名单报给我,再筛一下。
江城刚点完头,胳膊就被轻轻碰了一下,刚成为班里新晋活跃分子的赵斯亦眨了一下右眼,桌上已经多出一张小纸条。
【我近水楼台一下?】
江城把纸条对折好,放到了桌边。
赵斯亦:
【先给我报个名嘛,我会跳舞。】
桌角的白条又多了一小块,江城刚放下,下一张就递过来了。
【节目名字先叫「动感boy」表演者:赵斯亦】
江城:
小纸条被多折了一道,放在桌角最里面,江城不回,赵斯亦只能憋到下课:班干部,你消极怠工。
江城拿了个本子出来记报名的人,看他一眼说:上课不能传纸条。而且你想好了吗?
赵斯亦笑眯眯:这有什么要想的,跳舞嘛,popping,breaking我都会。
江城没说话,个字不高的文艺委员张宙带着几个要跳民族舞的女孩子过来,江城打开本子,很快开始了登记,陆陆续续的又来了七八个合唱和诗朗诵,离下节课上课没剩几分钟,才放下笔起身去了趟厕所。等回来的时候打开本子一看,刚劲飘逸的行楷下却多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节目10动感boy赵斯亦
旁边人冲他吐吐舌头,江城合上本子,淡淡说:全校都要看的,还有初中部。
赵斯亦眼神很亮:就是人多,机会才难得嘛。
你就那么想被看到?
当然了。
江城的校服袖口被洗脸池的水沾湿了一点,他脱了放在窗台上,又从窗台上放进课桌抽屉里。
但好像放哪里都不对。
有什么不对。
因为是百年校庆,每个年级的节目还要统一审查,江城和张宙找了间没人的活动室,架了一个简易的小摄像机,10个节目全部录完一遍,发到校宣传部进行筛选,赵斯亦是最后一个录的,跳完了张宙嘴喔的像母鸡:亦亦,看不出来啊,你腰还能卷成大大泡泡糖呢?
音乐要比人停的慢一些,赵斯亦没太听清他说的什么,笑笑喘气小跑过来:怎么样?江城?你看我能选上吗?
不知道。
江城低着头,关掉了机器。
你关这么快干嘛,我还想再欣赏一下赵斯亦靠近摄像机的手被拍掉,江城收了机器把卡拿出来,冷淡的说:还摄影机。
你先放一遍,万一跳岔了呢我还能再修修
赵斯亦追着江城出了教室门,江城被拉着被迫停下脚步,刚好撞上赵斯亦的鼻尖,面色淡漠问:
你在外面都跳这种舞吗?
对啊,别人都很爱看,每次上课好多小姑娘呢。赵斯亦问他:你不爱看吗?
江城冷冰冰:不爱。
追出来的张宙连话都不太敢跟江城搭,赶紧拉住还要再挣扎一下的10号表演者:亦哥,下周一就出结果了,你别急,看着贼带劲儿,特别想尖叫,一定能选上。
另一道清瘦的背影已经拐下了楼梯角。
那是江城最暖的一个冬天,木棉向阳,几乎是一到十二月便开了。
已经是放学的时间,一中楼下的小花坛凑了三三两两的漫步出校门的人,赵斯亦刚从操场踢完球往回走,白色T恤很薄,裹着少年瘦而不柴的身躯,校服裤撑起来一点脚踝,白的发亮。
听说节目单出了。
真的吗?选上了没?
喏,群里有图,张宙贴后门了,让加紧排练。
两个女生说着话,赵斯亦顿一下伸头,其中一个马上笑着搭上话:别看啦,都是些无聊的,看着就没意思。
赵斯亦眯着眼,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高二14班
《合唱:春天的到来》
《诗朗诵:挽歌》
《歌曲:我的十七岁》
《小提琴独奏:乐章》
《舞蹈:侗族姑娘》
没有动感boy。
画了大饼的张宙很快捉住,男厕所谈心,他拍拍赵斯亦的肩膀,略带安慰道:估计是江城觉得不行,每次一到你这段,他脸色就不好看。而且你看刚班群里,其他没选上的四个节目录像都发了,就你的没发。
是可忍孰不可忍。
精心排练的动感boy惨遭幕后黑手,居然连个谢谢参与都没捞着,脾气再好的也受不了,赵斯亦足球一放校服一穿,冷着脸就要去兴师问罪。
快八点的傍晚将夜未夜,江城打开门,表情很诧异。
他已经换了校服,一件深灰色卫衣配一条淡色睡裤,头发刚洗过,还有淡淡的薄荷味道。
江城往门边站了一点:什么事?
赵斯亦直截了当问:你把我节目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