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扬胸中像是涨破了一个气球,呼呼的冷风灌进来凉透心扉。他笑着点点头,眼里满是悲愤,“你不觉得你们做的很过分吗?沈故他做错了什么?!他只不过是喜欢男人而已,就这样不能让你们接受。”
“我就问你们一句话!”他狠狠地喘了一口气,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决绝语气道:“你们能不能接受同性恋!要是不能尽管搬走,我徐慕扬不会多说一句话,省的大家共处一室都不痛快!”
“石乐钦!你说!”他咄咄逼人的问道:“你能不能接受同性恋,还是说你不能接受沈故!”
石乐钦低着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徐慕扬没再逼问他,看向梁晶晶,“你说!”
梁晶晶避开他的目光,抿着嘴巴不回答。
“我不能接受同性恋。”何刘直面他的问题,“所以我不能接受沈故。”
“为什么?!”徐慕扬红着眼眶质问,“你们在一起住了快三年了,三年共一室是块石头都捂热了,都有感情了,你们竟能如此铁石心肠,就因为沈故他的性取向而不认可他,他犯了什么罪让你们这样对他。”
“我们怎么对他了?!”何刘的眼眶也红了,扶着床架慢慢坐下来,向来洋溢的大大咧咧笑容的脸上此时满是无措和悲伤,“我们又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谴责我们。徐慕扬,做人要讲道理的好不好。”
他眨了眨眼睛,眼睑蒙上一层细细的水雾。“是,沈故只是喜欢男人而已,他没有犯下大错,他跟我们平常人一样没什么不同,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可是,”
他看着徐慕扬,声音都颤抖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何种感受,朝夕相处的兄弟有朝一日跟你说他喜欢的是个男人,你会怎么想?我是个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我不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难道还要逼着我接受吗?沈故无辜,我们何尝不无辜。有人嗜辣喜甜,有人害怕老鼠蟑螂,每个人的喜好和所害怕的东西都不一样,我害怕、不喜欢同性恋也错了吗?我无法改变自己去喜欢也错了吗?明明不能接受同性恋还要我去接受,这样对沈故公平了,对我公平吗?徐慕扬,你不能因为喜欢沈故就这样偏心啊。”
徐慕扬心底一沉,微微瞪大了眼睛,心想对方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和沈故的事情的。
何刘抹了把脸,继续道:“你说我们对沈故不好,我打他骂他了吗?没有。我何刘对天发誓,从来没有说过沈故的一句不是。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我所能做到的就是不去伤害他,他喜欢男人与我无关,我只是不想和他继续住一起而已。但是你想让我跟他和平共处,我做不到,你也不要逼我了。”
徐慕扬听了他一段话,心中有些自嘲,也有些可笑。仔细想一想,何刘说的话并不无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和不喜欢的事情,强迫去把不喜欢的当成喜欢着实强人所难,何刘除了无视沈故之外的确没有做过太过分的事情,这已经很难得了。说到底还是他眼光狭隘了一点,就因为他喜欢沈故,就希望所有人都能接受。在这个尚不发达的小县城,接受同性恋是件很困难事情。
上辈子上大学的时候他接触过同性恋,觉得这个群体应该被人尊重,同性恋跟异性恋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会支持他们这类群体的爱情。话是这样说,其实内心还是对这类群体有着好奇的,毕竟这打破了他从小到大的感情观念,原来不止只有男女组合,还有男男、女女组合。
但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没卷入同性恋群体之前,他以为人们对这类人只有支持或者是不支持,完全忘了还有一类像何刘一样的,不支持但也不伤害,或许还有保持中立的。原来很多事情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的,就像“感同身受”这个词,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个词只有简单的字面意思。
刚才愤懑的心情这一刻平静下来,徐慕扬甚至也能接受何刘的想法,多多少少也理解了石乐钦跟梁晶晶两个人。他朝何刘点点头,“抱歉,我收回刚才的话,是我看得太浅了。”
何刘疲惫的摇摇头,他想说些什么,可说多了也无益。他站起来背上自己的背包离开了,留下一句不知是向谁说的道歉。“对不起。”
第一一八章我的小太阳
何刘走后,梁晶晶还在寝室里,他握紧了手中的袋子,低着头没看徐慕扬,轻声说起话来,像是在跟何刘说好话又像是在陈述一件事情。
“徐慕扬,你别怪何刘,他嘴上说是不能接受沈故,但是还是挺在意他的,这几年的室友情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没有。我们班有人骂沈故,他还跟那些人打过一架,想要制止那些流言蜚语。但你也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他们人多势众,多说只是浪费口舌,我们制止不了,还容易把自己牵扯进去。他们那些人说话有多难听你也知道,我跟何刘因为和你一个寝室,没少被他们议论,众口铄金,之所以会搬走,也是为了堵住他们的嘴巴。这件事我们做的自私了,可是没办法,我们不是圣人,做不来你这种坦然磊落,为了让自己舒服一点,让你和沈故受委屈了,这点是我们对你不住。”
徐慕扬表示谅解,“我不会怪你们,沈故也不会怪你们的,你们没有对沈故恶语相向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了。就像何刘说的,做人要讲道理,我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谢谢你的理解。”梁晶晶这才敢抬起头看他,“没有事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找我们。”
徐慕扬对他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
他顿了顿,说道:“有空来我们寝室玩。”
梁晶晶脸上呈现惊喜的神色,他重重点头,“好!”
梁晶晶走后寝室只剩下三个人了。原来的七个人,走了一个何厉铭,刚搬走两个,沈故出去了,曾经的热闹越发衬托出现在清冷。
徐慕扬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问道:“你们两个要是觉得不习惯也可以搬走,我没有赌气的意思。何刘的话我也想了,沈故这种身份太尴尬了,可能给你们带来麻烦,搬出去跟我们隔开会不会少一些麻烦?”
“我不搬走。”江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说话,他对何刘他们搬走的事情也没有表态,现在才真正开口,“我不觉得麻烦。”
徐慕扬看向他,“你不用勉强,现在是关键时期,学习的压力太大,再加上外界的压力,影响你学习怎么办?”
“不会的。”江晖摇头,抿着嘴笑了,给他点心理安慰,“我跟我们班的同学关系很浅,他们说的话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我很喜欢这个寝室,真的没有半分勉强的意思,要是我搬出去恐怕才会影响学习。你也不必劝我,我不会搬走的。”
“好吧。”徐慕扬眉眼舒展,心中还是有几分感激江晖能够留下来的,毕竟他是这个学校为数不多能接受沈故的人,有人在寝室才能多分人气,沈故心里也能多些慰藉。接着他看向石乐钦,“石头,你要不要搬走?”
石乐钦也摇头,他咧着嘴哈哈笑了两声,“我跟何刘态度差不多,但我只是暂时不能接受同性恋,沈故是我发小,刚开始的确不能接受,所以你们得给我点时间缓一缓。现在我能接受一点了,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能完全接受了呢?我可能做不来江晖那么开明,但沈故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我不用搬,搬了可能会不习惯的。”
徐慕扬轻声叹了口气,“沈故能和你们做朋友是他幸运啊。”
关于沈故是同性恋这件事随着高考的接近慢慢平息,众人心中都知道了。一个话题谈腻了总会换个话题,很快同学们就被各种联考出来的成绩转移了关注点。
沈故经过一段时间的低谷,终于在四月底的时候成绩爬起来了,赫赫有名的印在榜单上。文科第一名,这个曾经跌落下来的名字又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同性恋这个话题随之又被带起来。
有人不服气,认为一个有病的同性恋没有资格出现在成绩的榜单上,这是玷污了榜单上同学的名字,沈故的成绩不配跟他们排在一起。
这一点学校没有理会,并针对这个问题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进行了一番不长不短的谈话。在台上谈话的人是年级主任,那个严厉、时刻板着脸,专门抓各种违规违纪学生的中年男人。
“同学们,谣言止于智者,大家都是聪明人,就该知道停止谣言的传播。一个人的成绩和他的为人是不冲突的,不管怎么说成绩是人家努力学习得来的成果,又不是作弊得来的,凭什么看不起人家,这样我要看不起你们了。有本事你们凭真本事把人家挤下来,自己得个第一名,没有本事就闭上那张嘴。关于学校里的一些话,我也听见了,人家怎么样又没有碍着你们什么事,你们操那么多心干嘛,有那闲工夫操心别人的事情不如多操心自己的学习,还有四十天就要高考了,在这最后一段时间努力学习是正事,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听到了吗?!”
年级主任这一番提点,对沈故来说是件好事,毕竟对他不利的流言消停不少,尤其是针对他第一名上榜的事情,堵住了悠悠众口。
只是他的人缘还是不好,日常吃饭只有徐慕扬陪着他,有时候石乐钦会跟他们一起,但是少。如果到了食堂,他们所坐的位置周围是没人愿意坐的,大家都跟防瘟疫一样防着他。
对此,沈故早已经习惯了。在他看来,这些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他都不会放在心上,有时候他会恶毒的想,这些人对他的伤害就当做被狗咬了一口,狗可以咬人,人总不能咬回去吧。每每想到这个比喻,心中那股焦灼的恶气才会有所消散。
说到底他能看淡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主要因为有徐慕扬。他像一轮小太阳,帮他驱逐黑暗,给予他温暖。在性取向被曝光出来的那刻,他如坠冰窟,眼前是看不清的浓雾,他身处黑暗,看不见光明,是徐慕扬给了他力量和光热,让他知道,会有人陪在他身边的,他不是孤军奋战。
第一一九章想打就打了
徐慕扬自认为是个平和的性子,不喜与人争执,凡是能息事宁人他绝不会咄咄逼人,也不与他人计较。杨月心和徐临安也经常教导他,万事不要强出头,安分守己脚踏实地的做人。因此,他的上辈子过得平安顺遂。在学校是个乖学生,不迟到早退,不旷课打架,不抽烟赌博,出了社会工作兢兢业业,与同事相处融洽,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在这辈子被打破,迟到早退,旷课赌博(虽然没赌钱),这些他都做过,如今又打破了一项,他跟人打了一架。
五一学校放了一天半的假,上午还要上半天课才能放学。徐慕扬跟沈故约好下午一起出去玩,散散心缓解一下高考的压力。放学后两人在寝室收拾东西时,徐慕扬发现自己的有两张英语卷子没有拿,这是要带回家做的假期作业,他跟沈故说了一声就去教室找。
卷子夹在英语书中,他干脆把书一起拿走了。此时已经十二点多了,全校只有那么几个人还在教室磨蹭。徐慕扬拿完书出教室,前面正好有三个男生勾肩搭背一边走一边在说说笑笑,霸占了整条走廊。
徐慕扬也不急,就跟在他们身后慢慢的走,脑中想着待会儿要和沈故去哪里玩,耳朵时不时听前面几个男生在说话。
“哎!听说沈故的爸妈死了?是真的吗?”
这一句如平地惊雷,将徐慕扬的神思全拉了回来。他皱着眉头看前面的三个人,总觉得其中一个人的声音特别熟悉。
“当然是真的,我可是亲眼见到的。沈故他爸全身血淋淋的,他妈也没好到哪里去,沈故被他妈护的好好的所以才没有死。”
“啧!费靖,你亲眼见到的可真多,前面是看到沈故跟何历铭偷情,后面又看到沈故死了爸妈,真是凑巧啊。”
费靖?!听到这个名字徐慕扬脑子白了一下,想起这个人所有的过往。跟沈故初中有渊源,高中打了一架,他在厕所跟对方碰了一面,何历铭在打开水时跟他打了一架。这个人看似与他们的生活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却与他们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
费靖带着得意的声音说道:“我看到的何止那么一点点,你们是不知道,沈故说到底也是个烂货,不知道跟多少人搞过。我们学校附近不是有个网吧吗?老板姓何你们知道吧,沈故初中就跟他搞上了,然后高中碰上另外一个姓何的,喜新厌旧跟何历铭勾搭上了。”
“啊!不会吧,真的假的,初中那才多大?”
“当然是真的了,这事儿我骗你们干嘛?!我跟他一个初中-出来的我能不知道?这种人作孽太多,老天是要惩罚他的,他在外面跟别的男人搞一起,老天看不下去,就把他的父母给搞死了。所以啊,沈故这人就是克星,就是个祸害。”
“还真没看出来,沈故是这样的人。”
“不过老天还是公平的,沈故虽然死了爸妈,但是有不少赔偿金的。你想啊,死一个人就能获赔十几万,死两个人就是二三十万了,那么多钱,够沈故找很多男人了,哈哈哈哈!”
“嗡”的一声,脑中像是有根弦断了。徐慕扬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心智被愤怒代替,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胸中装着滔天怒火,叫嚣着要找出口发泄。他大步上前,用力推了费靖一把,把手中的书砸向他,然后狠狠给了一拳。
后面的场景太混乱了,他不太记得了。像是脚踩在棉花上,用尽全力挥动拳头,但是身体不听自己的使唤,拳头一次一次落空,他被人掀翻在地,身上落下密密麻麻的拳头,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他觉得自己像是只垂死挣扎的困兽,无力的爪子不能伤害那些人丝毫,耳边是不停地咒骂声,变形夸张,混合着他如雷的心跳声,呼吸都喘不过来。
不知是谁跑过来大声呼喊,殴打他的人被拉开,他得以喘息。对面似乎陷入混战,眼镜在打斗中被打碎,他已经看不清谁是谁了。那边的斗殴还没结束,一只汗湿的手把他拉起来,拉进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他那颗慌乱、愤怒而无处着落的心才彻底安放下来。
这次打架事件被巡查班级的年级主任及时制止,参与斗殴的人全都被叫进办公室。徐慕扬靠在沈故身上,后知后觉感到疼,全身上下火辣辣的或是尖锐的疼,天气本来就热,加上疼痛令他汗如雨下。
主任看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了,开了个小电扇朝他这边吹,沉声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
费靖吊儿郎当的哼笑一声,他受的伤没有徐慕扬那么严重但也不轻。一个是从初中就开始打群架的小混混,一个是只知道读书的弱书生,两个人打架自然是前者占便宜。“这次打架不是我挑的头,是徐慕扬先打我的,所以我才还手。”
主任看向徐慕扬,“你为什么打费靖。”
徐慕扬想到费靖说的话就恶心的不行,跟主任说费靖骂沈故所以他才跟对方打架的?他冷着脸第一次对老师做出抗拒性的姿态,“想打就打了。”
“徐慕扬!”主任气得拍桌,“你怎么说话的?!”
“老师,徐慕扬之所以会打架是因为费靖侮辱他和沈故的关系。”
突然一道声音插进来,徐慕扬惊讶的抬头看过去,眯起眼睛看到站在费靖那一边的何刘。何刘也是鼻青脸肿的,像是跟人打了一架,难道刚才的是他帮了自己?
“何刘,你少胡说八道!”费靖恼怒的朝他大吼大叫。
何刘一脸平静,后背靠着墙,镇定的对主任说:“他们俩打架的事情我从头看到尾。先前是因为费靖说徐慕扬和沈故有不干不净的关系,说话说得很难听,徐慕扬气不过就跟他们打了一架。老师,都说士可杀不可辱,要是费靖他不说那么难听的话这架就打不起来了。我看他们打得那么凶,就过去帮架,谁知道他们把我也给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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