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谢渊摆明了就是那个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而桌上那个比他们先来了许久的倒霉鬼,自然便被划入了得不得罪无所谓的行列里。
毕竟他就只是个小小的太医,这一身布衣全都典当了,都抵不过谢渊手上的那一枚扳指贵。
许太医?
谢督公!殿下,你也在!
谢渊瞧着眼前的这人,略带些犹豫的唤了出口,毕竟那日许献来的时候,他烧的正糊涂,后来也没等他完全清醒,这人便又走了,所以此时瞧着人身穿便服的样子,谢渊还真有些不太敢认。
许元驹瞧见眼前这两人,也很是诧异,赵悯生不太喜欢热闹,平日里甚少出宫门,要叫他来酒楼吃饭,那更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如今冷不丁的在这种满屋子都是人的地方瞧见他,倒真是让许献有些开了眼界。
这位大人是我朋友,让他与我们一桌就可以了。
谢渊的一句话,虽说解决了小二和许献此时的尴尬,却也让赵悯生感觉到有些郁闷,他原本是想要带着谢渊出来过一过二人世界的,如今却被许献这家伙横插一脚,硬生生的变成了三个人的饭局,这是个什么意思。
第15章
身边的侍者们,端着偌大的木托盘,不断的在各桌之间奉承游走,酒楼之中,灯火通明,热闹而嘈杂。
忽而间一阵长风吹过,一片雪花从座位旁的窗缝中飘飘然的溜进屋中,正落在三人身边的那串火红灯笼上,经由烛火一烤,很快便消失殆尽了。
赵悯生坐在谢渊身边,眼瞧着对面的许献,默默的低头饮了口茶。
老实来说,赵悯生其实是不大喜欢凑这种热闹的,他儿时在那行宫里被身边的宫人们殴打虐待,常要提防着自己的吃食会不会被人抢走,抑或是偷偷加点害人的玩意儿。
以至于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仍不能习惯,在吃饭的时候有太多的人在他身旁。
今日他原是带着与人独处的打算来的,却不想让许元驹横插了一脚,原本计划中的二人世界,一朝变成了三人同桌,这让赵悯生原本对于出来吃饭的期待感,直线下降。就连这椅子,也是越坐越觉着不舒服。
元驹兄,今日怎么有空来凑这份热闹?
赵悯生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茶水,顺手给许献添了一杯。
因为有时间。
许献轻吹了两下杯口,又在飘渺的热气之中,轻抬了两下眼皮,那不屑一顾的态度,看的赵悯生直舔了两下后槽牙,险些没在谢渊的面前就出手揍他。
如此场面,赵悯生说出这话来,不过是想找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谁知道这人这么不给面子,一句话说出来,撅的他嘎嘣作响,还真当他关心他私生活呢?
好在许献还算是有眼力见儿,瞧着赵悯生的表情不善,暗自躲在杯后笑了两下后,便恢复了正经,将人的话题给接了过来。
喏,往那儿瞧,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赵悯生顺着许献手指的放下看过去,只瞧见楼下那颗落樱树下,隐隐约约架起了一座四方高台,约有半人高。
淡粉色的樱花在屋内的阵阵微风下,旋转着落下,并传来一阵清香,待他嗅着香气再定睛往下看的时候,才在那花瓣的层层遮掩下,瞧见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身前似还放了一架古琴。
赵悯生方才回过头来,想要询问这人的来历,而后便听楼底下三声银铃响,周围便忽然静下了声来,耳边的嘈杂一扫而空,剩下的便只有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潺潺水声。
待他寻着声音往下看,便只见台上那人十指摇动,搓捻琴弦,随后又如海浪击石一般,利落的划过,只留下缠绵凄切的一声鸣响,似是要撕裂这眼前一切的思念痴妄。
这就是这家掌柜特意从扬州请来的琴师,白易柳。
赵悯生透着花叶之间的缝隙,瞄了两眼那人的长相,清瘦雅逸,明明是个男人,却偏长了个弱柳扶风的面像,看着远不如他家督公顺眼。
这是你相好?
许献眼盯着高台之上的那名琴师,抬手刚拿起茶盏饮了一口,就被赵悯生这一句相好给呛的呛咳一声。
咳,是知音。
赵悯生不甚关心这两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方才说出那话,也只是纯粹为了报复许献一句,如今呛完了人,便将视线移了回来,不再作声,反倒是谢渊一直饶有兴致的在一旁听着,时不时还给个评价。
琴技不错。
赵悯生听闻谢渊夸人,回过头去,有些委屈的瞅了人一眼。
他们家谢督公多才多艺,既写得一手好字,又弹得一手好琴,听闻当年太后她老人家就是因为谢渊的琴技高超,而将他从慧妃的宫里要到了身边伺候。
谢渊并不常夸人,如今这个白易柳既然能从他的嘴里讨来一句不错,那想必是真的不错。
赵悯生虽不懂琴技,但只是听着也觉得委婉动听,只是谢渊的这句夸奖,让他觉得有些吃味,他在人身边那么久,还从未听过人一句夸奖呢。
谢渊低头饮了口茶,再抬头的时候,就瞧见赵悯生正转过头来盯盯的看着他,眼神之中几乎是明晃晃的写上了两个大字,期待。
搞得他心头一滞,犹豫了一下,才将头低下来,一边摩挲着茶盏,一边小声的夸了人一句。
嗯殿下,殿下今日选的地方也很不错。
赵悯生听到了期盼已久的内容,一时间心里也算是略微激动了一下,可待他再吧嗒几下嘴,仔细想了想谢渊方才这句话,便就又觉得人好像不是在夸他,而是在夸这酒楼了。
不由得便又与这酒楼较起劲来,一张脸上明摆了吃味二字。
许献瞧着赵悯生这副样子,颇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却也没太搭理他,只是一心瞧着台上的白易柳,不知不觉的便荡漾了心神。
他初次见白易柳时是在扬州,那时候他在一家花楼里做琴师,许献路过楼外之时,听闻其中琴声悠然哀婉,踏入其中,却见其正被一个乡绅难为,便出手替人解了围,自那之后,他便日日都去听他抚琴,直到他被调回京城,二人才逐渐断了往来。
此次听闻他被请来了京城,许献便第一时间来了这家酒楼,却不知道白易柳是否还能记得他。
这一餐饭下来,赵悯生与谢渊两人,皆吃的顶饱,唯独许元驹一直都是悻悻的,也不见他怎么动筷,只是抱着他那一壶茶水,摆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直到结好了账,三人一齐往外走的时候,赵悯生才瞧见他来了精神。
这个时间,白易柳的琴已经奏完了,周遭的宾客也有恢复了以往的嘈杂与热闹,赵悯生与谢渊并排走在前头,出了酒楼的门,刚想问人是进宫还是回府,结果一回头这人却没了。
实等他定睛瞧了几遍,才又在那樱树之下,再次寻找了人的身影。
白公子可还记得我吗?
啊,许太医,易柳自然是记得许太医的,当年在扬州多亏许太医为易柳解围。
许献提了几次气,才敢走到人面前开口,不过好在,这位知己如今还肯记得他,只不过不知为何,与人说话之时,许献总觉得白易柳的眼神似有闪躲,看起来有些奇怪,而且只与他寒暄了几句,便匆匆忙忙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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