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声音一直都在，只是何染进组之后，与外界沟通的方式基本上就断了。

她原本就不是一个网瘾少女，手机对于她而言可有可无,在进组之后，经过言奇红近乎魔鬼式的严苛要求洗礼之后，她的时间都用来琢磨演技上去了。

无论今天有没有她的戏，何染基本上都在片场，闻晓赫笑她是以片场为家。

何染却不在意，只要没戏的时候，她就会在片厂旁边看人演戏，一个人在角落里不知道嘀嘀咕咕什么，有时候还会拉上闻晓赫，躲到无人的角落里一站就是大半天。

在片场，言奇红变成吹毛求疵的魔鬼导演，大到布景小到道具，他都是一手抓。

更别提在一部戏中，最为重要的演员表演。

一个很简单的场景，但是在言奇红的镜头底下可能要过上三遍才能过。

他的精益求精，让在场的所有参与者都脚下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想要把自己劈成两半当成两个人来用。

也正因为如此，言奇红的电影无论是从口碑还是所获真材实料的奖项，都获得了一众的认可。

在片场的人，基本上没有心思去关心旁边的人在干嘛，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做好了才是最主要的。

所以，哪怕何染一直在片场，但是她一不捣乱二不添麻烦，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有很多时候让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何染在角落里一个人折腾，不影响别人，在片场这样快节奏的地方基本引不起丝毫注意。

但是，没有人注意到她，摄像头却如实地将这一切拍了下来。

何染拿着台本，将下一场戏的台词背下来之后，对着空白墙自导自演了一遍。

这还不够，其中一句话情绪似乎拿捏不准，反反复复念了十多遍，这一句话才算是过关。

有的时候，一个人演还不够，还要拉上闻晓赫一起对戏。

闻晓赫看着她，疯狂拒绝，“哥，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你念完台词和我对对戏就行。”

“没人告诉我经纪人还要陪着对戏的！”

“现在有人告诉你了，快点别废话。”

“……”

闻晓赫被赶鸭子上架，他一个正常人要念出台词上那些略尴尬的对话，如果不是屈服于何染的淫威之下，他是打死也不会念的。

现在被逼着上梁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给我唱。”闻晓赫的声音堪比机器人。

何染立刻破功，这戏是对不上了，“你念的什么玩意儿，要我说siri都比你念的好。”

闻晓赫白了她一眼，“那你去找siri去，你对我要求还那么多，小心老子不干了！”

何染一听，知道逼人不能逼急了，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把闻晓赫逼太紧了，她也没好处。

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不不不，我的要求不高不高，只要你能好好念就行，就当做读语文课本，这总行吧？”

闻晓赫一听，这还勉强还算是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也就勉强答应了。

总是，闻晓赫念的怎么样不说，但是何染的演技却在这背后一点点的磨砺中有了进步。

可能微小，但是却也落入了旁人的眼里。

言奇红的片场有个很奇怪的特点，他要求装上最好的监控器，片场人多手杂，娱乐圈黑不黑不说，但是片场这个地方总是有意外发生。

吃过一次亏就涨一次教训，言奇红每次的片场，基本上都是环绕着摄像头。

除此之外，也是为了捕捉一些可能镜头下没有捕捉到的画面。

而这些镜头通常不会被删除，会被专人保存起来，等到了宣传期一点点剪成花絮放出去。

言奇红是个金字招牌，和他有关的消息只要是一放出去，都会引起大众极大的关注。

所以到了电影宣传期的时候，这些镜头背后的言导就成了绝对新鲜的素材，只要放上言奇红的脸，就绝对不愁流量。

这些镜头都被保存起来，却没想到成了记录何染进步的证据。

一开始，在片场的第一幕戏，何染被言奇红骂得狗血淋头。

一旦执镜的言奇红，会化身成为六亲不认的魔鬼，他能从你想不到的细节挑剔你，用不带一个脏字的语言将你骂的狗血淋头。

何染再来之前曾听说过言奇红的“威名”，却没想到自己真正上场的时候，饶是以她这样强悍的心素质都差点没有抗住。

在戏曲上，她是个角儿，好汉不提当年勇，就是在今天她也是梨园界颇具传奇色彩的一号人物。

可是在言奇红的镜头底下，她就成了一个目光呆滞，不懂得捕捉镜头甚至演技感人的一个菜鸟。

在来之前，何染的心态已经是非常平和，她很清楚的知道这次的跨行会有多难，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必须要上。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真正做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

在何染第十次NG之后，言奇红给现场的导演一个眼神，共事的副导立刻明白，直接将现场停了。

“好好好，大家现在暂时休息一下，等下我们再继续！”

何染没有走，整个片场的人基本都被清空了，只剩下何染和言奇红两人。

两人四目相对，就第一场戏，一般来说导演都不会要求太严苛，毕竟第一次到一个新的团队，开始的第一场戏肯定不能要求太高，所有的事情都是循序渐进的。

等所有演员后场磨合一段时间之后，才能达到更高的要求。

可偏偏言奇红这个人就是死拗道理，这是开工第一场戏，但是也是整部戏里面的一幕，不管重要与否，都是出现在电影里的画面，那他就有责任要求尽善尽美。

何染现在达不到他的要求，那他就一遍遍地扣动作，一遍遍的重来，一遍遍地喊卡。

所有人离开之后，言奇红看着站在的片场中心，低头一直没有说话的何染。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只有旁边线路可能没接好的白炽灯一闪一闪地亮着，给这片沉默带来了规律的节奏感。

言奇红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演戏和唱戏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事，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何染闻言，立刻抬头，目光清亮没有丝毫犹豫，道：“我不后悔。”

言奇红看着她，忽然沉默了。

“我不后悔，我绝对不会放弃。”这句话，好像是说给他听，又好像是说给她自己听。

他才开口，“我也不想后悔，选了你。”

女主角是他自己选的，他当然知道跨行的难度，可是这绝对不是原因，更不会成为他降低标准的理由。

他既然选择了她当女主角，那他也不会后悔。

“我知道差距很大，但是我会努力赶上你的标准。”何染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这场戏，只要没演好那就一直演，一直到演好了为止。”

言奇红看着他，猛地大吼一声，“好——”

有这句话就够了，更重要的是这句话背后的态度。

他不怕一个基础差的学生，但是他怕一个不愿意承认失败的学生。

“好了，所有人都进来吧。”

一门之隔的外面。

被副导赶出去之后，在场的有一部分人是言奇红的御用班底，从第一部戏就跟到了现在，自然是知道他对于戏的严苛不同于常人。

不管是第一幕戏还是最后一幕戏，他都会当成是最终的一幕戏来对待。

也正是以为内这样精益求精的要求，才成就了他鬼才之名，同时让他再国际上享有盛名。

要知道在外国人霸占绝对市场的好莱坞，亚洲人的面孔都极少出现他们的电影之中，更何况是最具含金量的奥斯卡奖项。

而奥斯卡的小金人，言奇红已经拿下了两座。

跟着他一路走来的人自然知道，第一场戏就被卡着过不去，虽然说不是每一部戏都是这样，但是也理解其中原因。

可是更多的人是刚跟上剧组，第一次和言奇红那么近距离接触，只以为是何染演技太烂，以至于第一幕戏都被卡了十遍都没有通过。

现在言奇红下令清场，两人在里头不知道干什么，被赶出去的众人发挥了丰富的想象力，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话题人物总逃不过在里面的两人。

好在，里头进行密谈的时间不算长，随着言奇红的一声令下，众人又有条不紊地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副导听言大佬的话，一声招呼，立刻带着所有人又回到了片场。

在所有人各自回到各自岗位上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暼到在场中的何染。

何染低着头，周围的人忙忙碌碌布置背景道具，她站在其中纹丝不动。

这十场戏过下来，每一遍都有小瑕疵小问题，言奇红这才叫了停，而她现在就在将这些问题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又重新走了一遍她刚刚走了上十遍的路。

这一次，终于一条过了。

没有气息上的问题，也没有眼神上地空洞，更没有的镜头捕捉的问题，所有的一切都是刚刚好。

言奇红原本准备好要脱口而出的那个字，却在看到了何染的表演之后又咽回了肚里。

他看向何染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惊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够将所有问题消化，并且在这短短几分钟之内完成这个脱胎换骨的过程，这已经不仅仅能用天赋来形容了。

言奇红发现自己好像挖到了一个宝藏，就像是还未雕琢的璞玉，只要经过打磨就一定会成为最为璀璨耀眼的钻石。

他看向何染，眼睛里闪烁着微微的光芒。

她天生是吃这碗饭的人，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

早在梨园的舞台上他就发现了这点，何染对于面部表情的控制超乎常人，在重重浓妆的艳彩之下，通过面部表情改变和眼神的灵动就能将戏曲之中人物的喜怒哀乐表现得淋漓尽致。

何染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天才。

同样，虽然演戏和唱戏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但是不可否认也有许多相同的地方。

一个好的演员不一定能唱戏，但是能唱好大戏的名角却有可能是一个好演员，因为对演员基本功的考验两者基本相同，细微的差别在于呈现方式。

何染之前还不会处理演技过程中的细节，她还不会捕捉镜头，可是她有功底在身。

她知道难过的时候该怎么表现，她知道怎样用眼睛去说话，这是她比一般人的优势所在。

她身上的劣势可以靠着他一点点来扣，靠着时间一点点积累，但是有些东西却不是他能够教给她的。

好在他没有看错，何染却是有种天赋，尤其是在演技方面。

能够在台上将杨贵妃醉酒后的姿态，心底的情绪通过细致入微的演技表演出来，她在演技这方面，天生有种对情绪表达敏锐的把控和惊人的表现力。

而现在这个天赋演技同样表现在演戏上，聪明人只要一点就通。

在短暂的休息之后，何染的第一场戏终于一条过了。

“好，过——”

何染听到这个字好比听到了天籁，没有人知道她身上汗，不知是戏里的还是戏外的。

盯着巨大的压力，她做到了。

闻晓赫立刻上前将人扶到一旁坐下，何染踩着跷，这一遍遍走一遍遍练，没有人知道这其中有多辛苦，连何染本人都是坐下来之后，才意识到她的腿已经站到麻了。

这还是只是第一次慕戏，之后还有无数慕戏在等着她。

如果有一场戏，涉及了几十甚至几百人，一旦一点点没有达到言奇红要求的地方，那么这场戏就有重新来过。

这其中背负的压力会有多大，何染不知道，她不能要求别人只能要求自己。

所以，在来的第一天里，言奇红用行动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也让何染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自那之后，只要没有戏的时候，她不是在旁边观摩老戏骨们是怎样在镜头前表演的，学着他们掌控镜头的能力。

没有戏看的时候，那她就在角落里研究自己的戏。

闻晓赫被抓壮丁抓成了习惯，她没有别人嚯嚯，只能拿着经纪人开刀。

在整个拍戏的过程中，这部戏作为绝对的大女主戏，一切都是围绕着女主言月明而衍生的故事，何染的戏份可想而知绝对不会少。

在整整一年的拍摄过程中，何染从来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中，曾经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女人，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像现在很多人，可能会在拍戏过程中，为了保持自己的知名度，去接接广告或者接接综艺节目的通告，就为了保持自己的知名度，不让观众忘了自己这一号人物。

可是，何染却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一个。

之前邀约的广告商或者综艺节目把闻晓赫的邮箱都挤爆了，可是何染一个都没看都给一票否决了。

闻晓赫也曾不解，“你确定一个都不要？”

“不要。”何染头也不抬，低头看着剧本道：“我哪有这功夫去拍这个拍那个的。”

闻晓赫拿着平板，将屏幕怼到何染面前，“你就看一眼！这个广告方来头不小，给的报酬也非常丰厚，而且时间要求上非常弹性，要是能接到这个广告，对你的名气也会有益。”

“不、去。”

何染一字一顿道，说完还将面前怼着的平板给推开，又低头看着手里的台词。

“疯了疯了疯了……”

闻晓赫站在一旁，看着面前专注钻研台词的何染，忍不住摇头。

他有的时候真的无法理解，要说有人不喜欢钱，有人不喜欢权，有人不喜欢名，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他跟在她身边那么久，他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何染不知道闻晓赫对她的看法，不过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

她现在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到底要怎样才能把这部戏演好，才能在言奇红那里一次过。

一次又一次地琢磨，以片场为家加上不耻下问，何染凭借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在好几个老戏骨那边狠刷存在感。

不过付出总是有回报的，最显而易见的一件事，那就是何染的戏，言奇红NG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总之，后来片场里流传这样一对片场双侠，那就是言奇红和何染。

两个人都是以片场为家，基本上每天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在片场看到他们两个身影。

不过，两个人虽然在一起，但是他们却都是个干各的事，言奇红看他的现场，何染在旁边练她的台词。

不过也总有没事碰在一起的时候，何染练累了，正好赶上言奇红没事，两人也会聊上一两句。

这一来一去，时间一长，两人倒也成了朋友。

不过上阵无父子，在言奇红的镜头前没有任何情面可讲，好就是一条过，不好那就重新来。

就这样，梨园里的树春天绿叶，夏天繁华，秋天落叶，冬天素裹，在梨园之中尽显这一年四季的好时景。

剧组也不仅仅在梨园里取景，这一年内还走了许多地方，但是最终又在冬天回到了梨园。

这一年下来，整个剧组都在为这一部戏拼命，时间久了就像是成了一个大型机器上的一个零件，缺一不可。

相处起来也有了感情，到了结束的时候，大家伙也都有恋恋不舍的感情在。

而这一年之中，要说何染，她觉得自己身上最大的变化，那就是心态。

这一年过着与外界隔离的生活，她只要专注于坐好一件事，其他的事好像在她这里已经渐渐模糊了。

这种状态十分难得，她很珍惜这一年。

现在的她和之前的她对比起来，她的心态更为平和，她会更为理智地看待她身上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