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江瑾瑜入宫向皇后求来一用,她原以为这件事会很难,可没想到皇后连问都未问,便一口答应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江瑾瑜的心也跟着跳到了嗓子眼,直到酉时,天渐渐有了暮色。
“王妃。”钱嬷嬷说道,“行宫都安排妥当,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江瑾瑜今日穿了一身石榴红衣裙,发髻和妆容也是精心打扮的,她本就生得白皙,红色衣衫更衬得她肤白貌美,明艳动人。
她忐忑的坐上马车,车子缓缓启动,向行宫出发,车子每近一刻,她的心便跟着紧张一分。
……
此时户部,容承按着往常,让路秉将未处理完的公文收拾妥当,带回府中去处理。
他刚准备回府,便被顾修给堵了个正着。
“静夜,走我带你去个地方。”顾修不由分说,上来就抓着容承的胳膊要往出走。
“顾沈思,我没时间再听你唠叨那些琐事。”容承冷脸,想起那天在天香阁,顾修在他耳旁喋喋不休,他连最后的好口气也没有,“想找人陪你喝花酒,去找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去,别来烦我。”
他真是怀疑,自己当初是怎么瞎了眼,才会和这位不靠谱的人成为好友,真是交友不慎。
顾修撇嘴,他何时喝花酒叫过他这位煞风景的了?要不是那日他喝醉,程迁这不识时务的去叫了他来,他自是更肆意快活。
倒是他这尊煞神来了后,娇滴滴的姑娘吓破了胆子,连弹琴都弹出了嚎丧味道来,这花酒喝得好生无趣。
“这次不找你喝花酒。”顾修挑眉,神秘兮兮道,“这次要带你去个好地方,去了你准保喜欢。”
“不去。”容承不为所动,他示意了一眼路秉抱在手里的公文,淡淡道,“忙。”
“那公文天天流水似的送来,你哪天不忙?”路秉白了容承一眼。
他就纳闷了,他顾修好歹也是京师出了名的风流公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怎么就交了这么一位不解风情,无聊死板,不懂一点享乐的好友?
顾修在心里暗道了一句,真难带,果然儿时的眼光是有问题的,交友不慎,交友不慎。
“诶,今儿日子特殊,陪我喝几杯。”
容承嘴角嗔出一丝笑,他看向顾修,“今日是我的生辰,要喝酒也是你陪我喝,何来我陪你之说?”
“成!”顾修一拍大腿,“我陪你喝也成。”他一副为难又妥协像,“有酒喝就成,你这可是答应了。”
容承早就见惯了他这无赖像,虽说他自独立王府后就再不过生辰,也再不需人提起筹备。
但毕竟是他的生辰,抛开那些繁文缛节和无聊的恭维,他其实是不拒绝寻一处僻静之处,与挚交好友坐在一起,一壶清酒,相谈交心。
只是看着对面这位不靠谱的挚交好友……容承面色一沉,将就着用吧。
见容承答应了,顾修终于在心里长长疏了一口气,他可是受了钱嬷嬷的嘱托,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容承这厮带去行宫的。
他是在容承大婚那日,欠了永安王妃一个人情,钱嬷嬷拿着这个人情要他还,他于情于理,都要将这事做好。
不过还好他机灵,容承答应了。
两匹马,一黑一白从宫门口一路飞驰到行宫,容承不动声色,可心里却已然有所察觉,行宫可不是他一个国公之子随便进出的。
今日这酒只怕没有顾沈思说的那么简单,他果然不该相信一个纨绔说的话。
“诶,别走啊。”容承调转马头,顾修忙挡住他的马,“你就不想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回想起儿时的生辰宴,他声音更冷了几分。
“这可是咱们小时候一起玩的地方,小爷我为了陪你在这住,可是哭了好几通鼻子,屁股打得开花才把我送来的,你好歹也进去看看,然后再走?”顾修搬出了他们近二十年的友情,一副不进去就友尽的模样。
容承倒不怕和他友尽,只是脑海里浮现出儿时的记忆,住在行宫里的那段时日,是他最轻松的时候,倒的确是他这二十年记忆中,唯一的一束光亮。
顾修说得没错,他已许久没来过这里,倒是可以进去看看,顺便再将那些胆大包天的人一并都惩罚了。
见容承下马向行宫走去,顾修在心里暗喜,看来他们这么多年的友情还能在坚持坚持。
容承一路冷着脸,看着熟悉的假山楼阁,回忆着脑海中与之重合的记忆。
春桃见王爷来了,远远的迎上来,容承也没拒绝,只由她引着。
“王爷,到了。”春桃将他引到湖旁的石舫。
“这里?”石舫周围冷清的一个人都没有,并没有容承想象的那些公爵大臣迎上来,恭维贺寿的画面,他倒是有些差异。
春桃一怔,再次确定,“就是这里,奴婢进去禀报。”
“不必。”
容承止了春桃通传,他大步跨上石舫,石舫里很静,隐隐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你不可这般想,夫妻之道在于经营。”这声音是江瑾瑜的。
“该如何经营?”随后是顾夫人安容的声音。
容承仔细一听,除了这二人再无旁人,没有官员,没有官妇,没有歌姬和舞姬,甚至连太子和永献王都不在,只有顾夫人一人和身后不知哪去了的顾修,就他们四个?
这生辰宴倒是有点意思。
两个女子并不知容承已经来了,江瑾瑜得知顾夫人不愿与小公爷亲近,她觉得同为女子,她该劝她几句,“女子是水,男子的心就是再坚硬,遇水也会融化的,你不该放弃。”
江瑾瑜的声音又传来容承的耳朵里,他原本想进去,可听了江瑾瑜的话,下意识驻足,这女人竟在教授别人夫妻之道,也不怕误人子弟?
“我听闻大婚那日,你也被王爷抛下,独守空房,难道你就不怨他?”
“王爷那日是被太子殿下叫了去。”江瑾瑜笑道,“他掌管户部平日里忙于公务,很多事身不由己,我该理解他。”
容承原本皱着的眉头一松,她倒是个不钻牛角尖的,不过想着她一直对他听话顺从,这话她倒是没有说假。
顾夫人没再说什么,因为她们两个的情况不一样,永安王并不是成心冷落,而顾修大婚那日却是故意让她独守空房,虽都在洞房之夜未能见到丈夫,可却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门口,容承的神情有些复杂,他回想起这些时日的种种,这女人她其实从没真正做错过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容承检讨:本王是不是对她太冷淡了?
第26章
“看我拿了什么。”这时顾修走进来,将手里的两坛子酒拎到容承面前,“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竹叶青,我今儿可是忍痛割爱,你可要跟我多喝几杯。”
顾修的声音打断了屋里的平静,江瑾瑜和安容向门口看去,便看到两个男人,一个沉默寡言,一个玩世不恭。
江瑾瑜在见到容承的那一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到底还是给他弄了生辰宴,虽然钱嬷嬷向她保证,这次王爷定然不会生气,可看着容承丝毫瞧不出喜怒的神情,她还是忍不住心里打颤。
“爷……我……”江瑾瑜局促的站起身,她垂眸,手指忐忑的抠着帕子,“今儿是您的生辰,您若是生气,可否等过了今日,您再罚我?”
她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敢看向容承的眼睛,原本容承是想要兴师问罪的,可瞧着这女人小心翼翼想讨好,又怕惹怒他的样子,想起刚才她说的话,他竟是莫名觉得不气了。
“有客人在。”容承声音听不出喜怒,他坐下身,“先吃饭。”
“哦……”容承没说罚还是不罚,江瑾瑜心里依旧忐忑不安。
顾修早就馋这坛好酒了,他将酒放在桌子上,也坐了下来。
顾夫人是客,江瑾瑜自是先请安容落座,而后她才坐下。
安容是将门出身,骨子里带着一股子傲气,与江瑾瑜说话时面色还有几分亲近,可自顾修出现之后,她便是绷着一张脸,叫人一点亲近之感都没有,用冰美人这个词形容完全不为过。
顾修是个吊儿郎当,京师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他瞥了安容一眼,见她丝毫不理会他,也不气,只是倒酒。
她不是最不喜欢男子醉酒,那他偏就是要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不然怎么对得起她的冷漠和无视?
“这第一杯酒,静夜,我敬你。”大家斟满,顾修拿起酒杯与容承说,“我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交心的好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顾修很少用这么正经的口气说话,容承与他二十年的友情,自是知他这句不是在开玩笑,他举杯,二人一饮而尽。
“嫂子。”和容承喝完,顾修又去敬江瑾瑜,“初次相见,沈思先干为敬。”
江瑾瑜颔首,举杯。
“顾沈思,你还该自罚一杯。”容承看向顾修,淡淡道,“大婚之日,我可是连夜被皇兄叫去了礼部,就为了你和祁邸之事。”
“应该的,应该的。”顾修这才反应过来,他又举起酒杯,“当日之事虽是祁邸先与我动手,但到底是因我而起,后导致嫂子受了不少委屈,这杯酒我该罚。”
那日永献王长子百日宴上的事,顾修早有耳闻,大婚之日被丈夫冷落,独守空房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所需要承担的流言蜚语,是他们男子不能想象的,这些他都知道。
江瑾瑜偷偷瞧了眼旁边的容承,这话明面上是让顾修向她赔罪,可她怎么听都有一种是在敲打顾修的感觉。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她想多了,容承怎么会管这些琐事?
顾修之后又一连提了三杯,不愧是京师第一纨绔,每一杯酒都能提得振振有词。
这竹叶青虽不是什么烈酒,但到底是醉人的,江瑾瑜饮第二杯的时候,头便开始有些晕,双颊隐隐泛起潮红。
这一连喝了三杯,已是醉了,她看向身旁面不改色的容承。
“王爷。”江瑾瑜拿起酒杯,顶着一张粉得跟桃子似的脸将酒杯举到他面前,“这杯酒,妾身敬您。”
容承有些意外,这女人竟要敬她酒?
江瑾瑜大着胆子直视上容承的眼睛,对上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是掺不得假的真诚,“妾身谢王爷在接亲的林中替我挡住了那一箭,虽然在那之前,你我本不相识,可当您将我带上马背,冲出林子的那一刻,我就认定王爷是我在京师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她目光落在了容承握住箭矢的那只手上,虽然她再见他时,他手上的伤早已消失,可她仍旧记得染在她手上的殷红,是为救她而受得伤。
“今日是妾身与王爷同过的第一个生辰,若王爷不弃,妾身愿在今后的岁月,每一年的今日,都陪在王爷身边,日复一日,岁岁年年。”
江瑾瑜有些醉,说了许多清醒时不会说的话,但她说得却都是真心话。
这婚事虽一开始不是她所愿,但她既嫁了他,她是希望与他共同经营,相敬如宾,做好为□□子的本分,将日子好好的过下去。
“王爷,别生妾身气好吗?”她又放软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一直埋藏在心里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妾身真的好怕您冷脸,好怕您不理我。”
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容承心口一紧,他说不出是何滋味,指腹去擦掉她脸颊上的泪痕。
喉结滚动,他怔了半晌才缓缓道:“哭什么。”
“静夜,这可就是你不对了。”顾修把酒杯塞进容承手里,“女子都是用来宠的,你这冷冰冰的性子在嫂子面前也该改改。”
江瑾瑜一怔,这才恍然自己醉了酒有些失态,竟然忘了钱嬷嬷教导她时刻谨记王妃该有的端庄,她忙擦去脸上的泪,露出一丝牵强的笑。
容承拿起酒杯,“你不是要敬我酒吗?”
江瑾瑜后知后觉的举起杯,她发现容承并没有因为她人前失态而恼怒。
人醉了酒,不但脑子是木的,就连舌头都是麻得,酒入口,她竟觉这酒没了辛辣,只剩下竹叶的清香。
安容在一旁只一个人径自喝酒,她是武将之女,酒量自也不像江瑾瑜那般,一饮就醉,她脑海里始终在想着江瑾瑜方才与她说的话,夫妻之道在于经营。
可她看着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她却不知他们的婚姻要如何去经营。
“娘子。”顾修笑呵呵的将酒杯举到安容面前,“你看他们都喝了,陪为夫也喝一杯吧。”
安容下意识举起酒杯,想按着江瑾瑜的话试着缓和这么多年的僵局,可顾修下一刻用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那种调戏烟花女子的作态。
“你喝多了。”安容动作一僵,她躲开他的手,心里倏然生起了一股厌恶。
这冷冰冰的声音在顾修耳畔响起,是那么的熟悉,他痴笑一声,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对她的示好,在她眼里就仿佛是戏子做戏一般,都成了笑话。
他恨自己这么多年热脸贴冷屁股也没个记性,便自顾将酒杯中酒饮尽。
“永安王妃,我有些醉,陪我出去走走吧。”安容实在不愿多看顾修一眼,便找个借口离开这里。
江瑾瑜也醉了,也刚好想出去走走,就应了声,“好。”
二人出了石舫,沿着湖边向前走,正是日暮黄昏,天边染上了火红的朝霞,微风拂过,带着一丝凉爽和惬意。
湖边小路上,两抹纤纤倩影,吹起两人衣带翩翩。
“抱歉,刚才我利用了你。”开口的是安容。
江瑾瑜本就醉了酒,头昏昏沉沉,有些听不懂安容的话,“这从何说起,顾夫人如何利用了我?”
“我要回府,才借故说醒酒出来,为了不让人起疑还叫出了你。”安容的性子,一向直来直往惯了。
“顾夫人要回府,为何……”江瑾瑜刚想问,为何不同小公爷一起回去,但转瞬她便明白了,她就是不想和小公爷同行,所以才会如此吧。
江瑾瑜也不知该再劝她什么,或许劝什么也没是无用。
毕竟每对夫妻在一起的相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她和容承的关系都是一团糟,她又如何一味地去劝说别人?
“王妃就送到这里,止步吧。”江婉琴目送着安容的马车离开。
送走了安容后,江瑾瑜在回去的路上觉得自己走路好像不是用走得,而是用飘的,两条腿软软的没了力气,她唤来鸣娟和鸣鸢扶着她才勉强能走。
“王妃醉了,行宫里有汤池,带王妃去泡一泡,可解酒气。”这时钱嬷嬷走过来,指挥着鸣娟和鸣鸢两人把江瑾瑜带去汤池。
此时江瑾瑜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半梦半醒中忽觉自己入了一个好宽敞的浴桶中,周围热气蒸腾,暖流包裹着,身子顿时就放松下来。
这浴桶里实在太舒服,她阖眼,伴着醉意沉沉睡去。
……
gu903();江瑾瑜和安容走后,果然顾修又似一个深闺怨妇一般的向容承抱怨心里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