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却无端的让他翻腾了一上午的心绪平静下来。
也许是阳光太好。
越疏风这般想着,难得发了些善心,关上门走近些许,停在守礼的距离,“在选课?”
凌昔辞这时才发现他回来,先是“嗯”了一声,心想别人昨夜帮了他,现在又主动跟他搭话,他总不能太冷淡了。便把自己先前做了一半的分析推到对方面前,“你要参考一下吗?”
老实说,那张分析被推到面前的时候,越疏风的心情有点微妙。他这辈子长到二十来岁,从来都是“被抄作业”的那一位,还头一回有人来主动问他,“你要不要抄我的作业。”
想归想,他还是拿了起来大致看了看,凌昔辞的分析做的很完善,不止是参考了历届学生总结的那份心得,还结合了学生指南上对各位科目和授课先生的官方介绍。
只不过……,越疏风皱眉,“为什么选那么多理论类课程?”
虽然排表上不止分析了理论类课程,也同样分析了实操类的,但从详略程度上还是能够看出制表人的内心倾向为何,纸张的最上方也明晃晃的写了几种排列方案。
“你要选实操类吗?”凌昔辞探头来看,指着纸上略下方一些的区域,“那些课的分析我也做了的,喏,在这里。”
“我看到了。”越疏风把手上的表递还给他,问他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选那么多理论类的,你打算在外院背一年书?”
炼丹炼器布阵这些副业也就算了,凌昔辞连武科都没选。当今世道虽然灵修势弱大兴武修,众人以剑为尊,但其他的兵器也不是没有。若说是不是用外物也情有可原,但少有的几个灵修道者的课目也是尽数被凌昔辞略过。
唯一跟武科沾点边的,就是一门归属音修的课程,用的是琴。万年前昭离太子未飞升时,琴修也曾经辉煌过,只是现今诸多曲目失传,少有流传下来的,也都是些辅助性的曲子。不能攻击只能辅助,渐渐的琴修也就没落了。
凌昔辞道:“没有合适我的。”
越疏风问,“你是灵修?”
凌昔辞摇了摇头。
不是灵修,那就是武修了。
越疏风继续问,“你修的什么?”
凌昔辞眉心轻蹙,这不是个什么冒犯的问题,但他却不太想回答。但考虑到昨天晚上越疏风陪他折腾到半夜,他决定大度一点。想了想,避重就轻道:“我会用琴,也会用剑。”
会用这两样,不代表只会用这两样。
凌昔辞想,他这样并不算是说谎。
听到他的回答后,越疏风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十分奇异,但越疏风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最后说了一句,“不用选那么多课程,过几日外院的任务发布规则会有变动。”
这倒是跟林子洵说的一样。
两个人都这么说了,那这消息成真的概率应该会很大?凌昔辞决定听取他们的意见,在原有的基础上删删减减后,又做了几个只留了五门课程的方案。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凌昔辞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日里费大功夫做的分析选择排列组合,最后尽数成了无用功,一个也没用上。
却说第一日午后两人短暂的交谈过后,凌昔辞接下来的两天就再没跟越疏风碰上过,对方早出晚归,俨然是一副忙的要死的模样。
直到临近选课的前一天晚上,两人才终于又碰上头,只是越疏风对他的态度却明显和前两日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好像是回到了两人各自跟在秦云廷和宋濯身后的第一次会面,越疏风冷淡而又疏离的扫了他一眼,而后两人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掐指一算,下章峰回路转。
第14章
越疏风不是精分,他的态度改变是有原因的。
在琅琊书院,外院提供给弟子选取的任务都是一些简单至极的打杂类,没有危险不用费脑,唯一需要耗费的就是时间和精力。给的学分比之内院外出击杀作乱妖兽的任务给的学分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是以才会有现在总结出的,在外院的一年多修课程,等进了内院再狂做任务刷学分的所谓“最优方案”这一说法。
对越疏风来说,这样的安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不想浪费待在外院的这一年时间,更多的也不想跟周围的人产生太多羁绊以造成不便,便生出了申请更改内外院任务分配的念头。
而这一想法也进行的很顺利,申请交上去不过两天,宋濯便传讯告诉他申请已经通过了,但是经院方讨论后又新添了几个条例规定,让他过去看看。
越疏风对申请通过并不如何惊讶,只是有些意外他们处理的速度,原本还以为会再拖几天,却没想到才两天就结束了。
而对于新添条例规定这一点,他就有些想不通了。他自认已经考虑的足够周全,各方各面的分析都已经极尽详细,真真切切地做到了从底层出发,从上层出发。他认为自己写的申请已经足够完美,丝毫不觉得还有什么要补充说明的。
宋濯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见他来了便直接将手边的纸张推了过来,“……你先自己看看吧。”
“要两人组队才能接外出的任务?”越疏风一眼扫过去便注意到了这项新加的条例,长眉微拧。等他再看到后面紧跟着的那一句补充说明时,面上的表情已经从蹙眉变成了似笑非笑。
他将纸张递还到桌面上,轻嗤一声,“组队也就罢了,还限定必须是同院住在一起的两个人互相组?这规定是谁添的?真是有够天才,他们就没想过万一再出几对你跟秦云廷那样的?”
“托你的福。”宋濯将那张纸张拿起来,指着其中的一行小字没好气地道:“内院现在也有这种双人才能接的任务了。”
与外院限定必须是同院的人才能组队不同,内院的学生都是单人寝,规定便也随之修改,变成了积分排名相近的两个人组队。
也就是第一名和第二名,第三名和第四名。
而宋濯现今在内院的积分排名是第五,要跟他组队的那人便是第六。
越疏风扫了他两眼,见他神色不愉,忽的明白过来,“现在排第六的那个是……”
宋濯面无表情地放下纸张,声音更是毫无起伏,“秦云廷。”
“……”
这件事情说巧是巧,但是也不完全是巧合。秦云廷和宋濯两人针锋相对成了惯例,对于积分排名这种明晃晃的挂在外面能够一较高下的东西自然尤为重视,一直都是你追我赶,今天你比我高明天我比你高。
秦云廷这次之所以刚开学就跑出去做任务甚至放下快晋阶的小七也要出去就是为了要在排名上压过宋濯。而宋濯最近若不是因为要帮忙越疏风处理这些琐事,他也早就出去了。但即便如此,他也已经在做接外出任务的准备了。
这可真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从外院一年会强制二人同住便能看出来书院是倾向于培养学生们友好共处的,是以会搞这么一出强制要求组队做任务的事情似乎也没那么难理解。
理由也给的很充分,能够独自作乱的妖兽至少也要有个快要金丹期的修为,而外院里的学生能够达到筑基期的却没有几个,书院考虑到安全问题,有此要求也是情理之中。
但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内院还有得选,大不了不做那种双人任务就是了,外院却是没得选的,想做就只能组队。
宋濯道:“选课是明日正午开始,这个通知大概明天课前便会公布出去。你回去之后也跟你同住那个商量一下吧,尽量把选课的时间排到一起,这样接了外出任务请假的时候也比较方便。”
越疏风叹气,收了纸张站起身来,“我现在也不好说是后悔还是不后悔了。”
他最初生出这个念头就是为了避免用现在的身份在书院的这几年和他人产生太多羁绊,熟料现在却不得不牵扯在一起。就算他不想做任务,也难保凌昔辞不想做。
“其实我觉得你也不用那么担心。”宋濯知他大概是在苦恼身份暴露的问题,劝慰道:“我看他身上的秘密也不算少,就算他真的发现了,你不是也发现他的了么,大不了你们就互相立心血誓吧。”
心血誓是以自身心脉精血发出的誓言,违背者会遭受血液逆流反噬,轻则修为全失重则道基损毁。修为全失还是好的,重新修炼也就罢了。道基损毁就等于是成为废人,想重新修炼都绝无可能,是仅次于神魂誓的誓言。
“你可真会出主意,我发现的那算什么,最多就是夺舍重修吧。”越疏风想了想,问他道:“你应该有权限调学生档案的吧?”
宋濯点了点头,“你怀疑他的身份?恕我直言,他就算身份是假的,从秦云廷对他那上心劲儿也能看出来,档案也一定是做的完美无缺的。”
越疏风只是笑,他将桌上那张纸收了起来,语速缓慢地说:“伪装做的再怎么完美,只要是假的,就都会有痕迹留下。至少要先确认了是真还是假,才能考虑下一步怎么进行。”
临近傍晚的时候下了场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雨滴拍打树叶的轻微响声不绝于耳,潮湿的空气夹杂着草木香气,透出一股子难得的宁静味道。
下雨的天气,凌昔辞懒得出去走,便坐在临近走廊的窗边看书。他看的是一本地质指南,想趁着机会认一下道极大陆的地域分布。
小七歪着头卧在肩膀上打瞌睡,自从上次被越疏风撞见后,凌昔辞就不许它再到自己头上放肆了。
书上不止有各地的山川分布,旁边还会附带一些小注,简单的介绍一下附近的妖兽以及这块区域所属于的世家大族或是门派。
凌昔辞早在他识海里的那本名为《欺天》的书上便知道了道极大陆大体上的分布,但细微上的却是没有的。他也是看了这本书才知道,原来除了南北两地除了雪国和六大门派之外,还分布了许许多多的世家。
这些世家单拿出来一个或许并不如何起眼,但一旦联合在一起,也是不输于南北任何一方的强大势力。凌昔辞都能看得出来,世家们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们内部联姻极多,关系错综复杂的如同蛛网,他只是简单的看了几眼,就被那复杂的关系图搞的头晕,放弃深究。
但至少表面上的东西他还是看得懂的,比如世家内部也同样分高低。其中以最为神秘的越家为首,凌昔辞并不怎么惊讶,因为这也是主角标配,最厉害的不是主角自己家,就是主角未来的丈母娘家。
虽然越疏风并没有明面上表明过他的出身,但对于大众对他的猜测也没有否认,差不多也是个默认的态度了。
而在越家之下的,还有数个家族,呈无规律的棋子状散落于棋盘之上。
看过属于人族的南北境,凌昔辞又接着去看东边的妖族和西边的鬼都,这两个族群对人族都不怎么贴近,但妖族是井水不犯河水,鬼都就是属于有点敌意的那种了。
也不知道越疏风混进去是做什么的。
凌昔辞在这边瞎想,那边院门处忽的传来些许动静。这好像是越疏风近两天第一次回来这么早。
他有一点意外,站直身体探头向外看,恰恰对上越疏风抬眸看过来的视线,像是冬日里卷着细雪的微风,呜呜咽咽的吹了人一脸冰渣子,冻的他心底一颤。
凌昔辞微微愣神,再缓过来时,越疏风已经来到了二层的走廊上,隔着窗台扫了他桌上摊着的书一眼,而后抬眼跟他对视,“有空吗?”
这态度,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初次见面,仿佛前两天问他准备选什么课的人是另一个一般。
凌昔辞脑里想着,嘴上应了一声,转到门边去给对方开门。
许是动作过大,小七醒了,刚抬头扑腾着翅膀“啾”了一声,便注意到一旁的越疏风,彻底熄火,蹲在凌昔辞的肩膀上老老实实的装雕像,还特意换到了离越疏风远一点的那边。
真是只怂鸟。
凌昔辞抬手安抚了它一番,状似无意地道:“上次你说它怕你,是为什么怕你?”
能有为什么,被他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吓唬过呗。
“许是天性吧。”越疏风扫了那鸟一眼,取出从宋濯那里顺来的那张纸递给对方,“你先看看这个。”
如果是强制组队这件事情之前的话,越疏风可能不介意对眼前这人和颜悦色一些,毕竟他也是挺好奇对方究竟是夺舍重修还是怎么个回事,寻思着可以暗中观察一番。但出了强制组队这回事,他就不想跟对方有过非必要的交流了。
两个同样身怀秘密的人走的太近,难保什么时候哪边就会不小心漏出来,倒不如一开始就保持距离。
组队进行任务已经无可更改,他不想跟对方发展更加亲密的关系,现在冷淡一些就是为了表明他的立场。
而从第一天见面时的接触来看,凌昔辞应当也是想要跟他保持距离的,他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等对方看完纸上的内容,应当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有些事情不必说的太明显。
凌昔辞看完了,也弄懂了越疏风态度冷淡的原因,进而领悟了对方的意图。事实上他对于强制组队这种事也觉得挺无语的,不明白这书院的高层们怎么就非要凑人搭伙。
他低头又认真研究了一会儿,渐渐琢磨出了一点意思,“钻空子吗?每次接双份,我们一人分一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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