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令娴:“他们这边盛产各色锦缎,故而花样繁多。”
“姐姐我们去三阳观要不要备些礼?”
“从京城带来的东西都没了,这里现买怕叫人误会我们敷衍没诚意。我想着,和平观主是修行之人,带东西过去反而不好,今日先就过去见见人吧。”
……
三阳观坐落在城外,还是有些远的。
马车驶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
三阳观在山顶上,要走上一条长长的青石阶梯。魏亭让那马车停在山脚下,自己先下了马车,然后扶着让楚令意和楚令娴下车厢。
长长的百台阶,一眼看不到头,抬头只见耸立的三阳观。
有些云山雾罩的感觉。
楚令意环顾四周,开口:“这三阳观修建得不错,地方也好,绿阴环绕。”
魏亭赞同,“的确不错。”
“走吧,先上去,你二人走路时当心些。”魏亭看着她们长及脚踝的裙子都有些担心。
楚令意道:“且注意着呢。”
他们是过来时不算晚,吃了早饭就出发了。三阳观香火旺盛,到山脚下就看见不少人,很多还是从观上下来的,想是已经拜好了祖师爷。
山脚下摆了几个小摊,有卖香纸的,有卖香包灵符的,一些小东西。
三都人挨着树荫边上走,一步一步,终于走到顶。
看到了三阳观的正门。
硕大的“三阳观”三个字,清正飘渺。
楚令意问:“这就是圣上赐的字?”
“应该是了,就因这块御赐的招牌,和庆观主在三阳观的名声十分显赫,达官贵人都礼待有加。”
这三阳观的面积亦是不小,一间殿挨着一间殿。
因魏亭几人是递了拜访的帖子的,便一早有小道在一旁守着。
等他们一来,就引着进去,行礼道:“三位施主这边请。”
三人被带进一处清幽的院子。
院中有一条天然小溪流过,旁边绿树成荫,花虫鸟鱼。溪边不远处是一座八角凉亭,一张石桌,四个石凳。
“几位施主可先在此稍作歇息,我去请观主过来。”
小道等三人坐下,又添了一壶茶上来,就下去了。
大约一刻钟,院前竹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一身白色道袍,头束高髻,缠着白色纶巾的人,缓缓踏步而入。
身姿飘渺,俊逸出尘,不似凡人。
和庆观主相貌似仙,非一般人能比,通身气度让人见之忘俗。
魏亭合掌略略躬身行了一礼,眼睛下垂,礼貌地并不多看。
楚令意看得最久,只等楚令娴给她使了个眼色,才也福身行了个礼。
和庆看着魏亭:“你就是魏云楼了?”
“在下就是了。”
“三日前是你让人给我送的信?你是庆阳侯府什么人?”
魏亭只好回答:“楚大老爷乃是在下泰山,周夫人是我岳母。”
和庆脸上表情讶异了一瞬。
随后把视线转向两位姑娘身上,问:“都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楚令意相貌和她生母有六七分相似,和庆观主定定看了她几眼,心里就有些明白了。
楚令娴为长是姐姐自然先说话,将自己和楚令意的身份略略说了一遍。
和庆观看起来性子十分温和,略略问了几句之后,就对着楚令意思索:“你母亲原有一枚家传的玉佩,如今可在你身上?予我看看。”
楚令意就背过身,解开衣领口子,将自己贴亲佩戴的玉佩解了下来。
递到了和庆观主眼前。
和庆放在手心,看了好一会儿,可能是回忆起什么往事,过后,她将缀在自己腰间的玉也扯了下来。
两方合在一起,放在手心,轻声自语:“这东西本是一块玉石做成的一块东西,后来分成两个,没想到现在还能见到……”
只是物似人非。
和庆观主留三人用午饭,听魏亭说燕京城里的事,以及他们一行人为何来此。
和平并不像传言说的不近人情,待人温和看上去十分好相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楚令意的原因。
于是细细说了楚令娴的事。
和庆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可以让楚令娴在这里留几个月,陪在自几身边诗书。
“只要大姑娘不嫌观清苦。”
楚令娴莞尔,“晚辈怎敢。”
和庆又道:“三姑娘也留下来住几日吧。”
楚令意点点头,“好。”
用过了午饭,魏亭就自己回去了。
和庆让他三日后再来接楚令意。
魏亭自然答应。
魏亭返回客栈,不妨李丞宴过来了。
“云楼兄。”
魏亭诧异,“丞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多久,刚到。我听他们说云楼兄去了三阳观。”
“嗯。”魏亭点点头,又说:“丞宴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实不相瞒,今日过来,的确是有一件事想请兄长帮忙。”
“你说。”
魏亭一边领着人坐下。
李丞宴叹了一口气,半晌,慢慢开口:“我一直没同云楼说过我家中之事,不是因为防备,而是羞于启齿。我祖父李道司乃是川州府前郡守不假,但他在我十岁时就过世了,之后我被现任太守王守仁收养,他原是我祖父的义子,无父无母,是我祖父养他长大,后来更是一步步替他筹谋,为他打下基础,将他推举到现如今这个位置上。”
李丞宴饮了一口茶,才继续,语气半带嘲笑,“论理,王守仁亦算是我之长辈,养了我几年。我不该背后议论,实乃是,如今的一件事情我以无法再忍让。”
魏亭问:“什么事?”
“我祖父在世时,曾主张监办了一项修路的事,工程颇大,涉及的东西众多,但这条路与民生十分有利。当时这事阻了许多人利益,但祖父主意坚定一力主张,所以还是开工了。
祖父死于这事经行后的第六个月,旋即工程被迫停下来。次年,王守仁任新郡守,但这项事宜再无人再提及,竟然就这般没尾过去了。
却在今年初,燕京城派过来几位大人,说要重修此路,调查之下,牵扯到当年拨下来的修缮款一事,足有白银二十万两,当时是有记录,银子也在库房的。
现而今,那王守仁却向上禀告是我祖父贪墨了二十万两银子,当真是无耻险恶至极!”
魏亭听着,也皱起眉头,而后道:“此事令人唏嘘,但丞宴,你想我怎么帮你?”
“兄长,我知此事是唐突,但却是实在没法子了!”李丞宴忽然站起来,一掀衣袍直直跪下。
魏亭连忙把李丞宴拉了起来,“不必如此,你起来说。”
李丞宴声音微哑,“我祖父生前有一好友,是燕京城内一官,他如今正是下来蜀中调查当年之事的官员之下。我欲前往陈情,然身份低微,无法得见大人,想让兄长以庆阳侯府的名义,帮我递一张帖子。”
魏亭听完后,沉吟许久,说:“你让我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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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魏亭一时间无法给人答复,他虽然认识李丞宴,但对李丞宴所说的事并不了解,即使李丞宴是朋友,也并不能听他一人之言。
李道司是李丞宴祖父,感情上或许有所偏向也未可知。
“丞宴,你为何就如此确定,那些款银就一定同你祖父没有关系?当时你还小,事情也过去这么多年,你没有证据。”
李丞宴手指紧捏了捏,沉了沉声才道:“以兄长的角度来看的话,有此疑问并不奇怪。起先我会认定祖父无辜,的确是因为坚信祖父的为人,他做官数十载,任劳任怨为民请命,修那路道也是一力主张。
我非家生子,祖父知道我的存在后将我接回来李佳,自此带在身旁教养,一言一行都是祖父所传,我也知道别人并不信我所说的这些话,因为没有证据。
故而,今天一月份的时候,我开始暗地查访当年之事。当年祖父为蜀中郡守,库房派来二十万两白银,是他清点锁定,一同的还有两位执事文官,登记造册,记录在案。
要取银子,必须备齐两把钥匙,一张开库文书。
两把钥匙,一把钥匙由祖父掌管,另一把钥匙在文官之一手中,另一位文官负责文书。如此想要取银必须要三道手续,是为防他人私吞昧银。”
“王守仁污蔑祖父之后,我拖了些关系,翻阅了当年的案卷记录。才知道,当年的卷宗记录里,祖父去世的头一天,案卷上记载有祖父调取文书和钥匙,取走全部的银子。
我当年已经十岁,记忆中并未有这样一件事,那显然是一份伪造记录。
于是,我私下寻找当年的那两个文官想问他们口供。两人中,其中一人现下成了王守仁的心腹,在蜀中辖下一个县衙任县令之职。要从他嘴里得知当年缘由难如登天,但我还是试着去拜访人,却人家根本见都不见我。又有王守仁时刻盯着我,无奈只能放弃,转求他法。
之后,我多方调查,才终于打听到另外一位文官的行踪。原来那人早已经在三年前调任去了青州。
那人是我祖父当年十分信任的下属,于是我才会决定离开蜀中前往青州,所幸
祖父当年认识的几个人对我还算照顾,我请人给我写一封举荐书,去青州任一小职,准备找到那人后,再伺机行事。”
魏亭挑了挑眉,“是想让人翻供,还你祖父清白?”
没想到李丞宴讥讽一笑,道:“兄长,我还没有那么天真。当年的款银能悄无声息地被弄出去,那二人定时叛变了,如今他们若是反口,岂不是送自己下地狱?我想的是通过接近人,能直接掌握对方的把柄。”
魏亭一叹气,瞥了他一眼,“最后失败了。”
李丞宴自嘲一笑:“是啊,还差点送了性命,若是没遇见兄长的话。”
“你先回去,过两日再给你答复。”魏亭说得直白,顿了几秒钟,然后忽然说:“你单知道楚家那两姐妹是庆阳侯府的小姐,但却不知我的情况,以及我是怎么娶到三姑娘的。”
李丞宴心念一动。
就听魏亭一边喝茶,一边说:“她嫁我实乃下嫁中的下嫁。楚家高门侯府,富贵已极。我魏家却只是市井小户,行医为生。能结成姻缘也是因为祖上一件旧事,不提也罢,总之是我多亏欠于她。所以庆阳侯府名头虽然好用,却不是我能轻易用的。”
魏亭和有些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并不讲究所谓的男人颜面,明明占了便宜却还要以高娶这事为耻,觉得伤了自尊。
即使外人看来就是他攀附了庆阳侯府的权势富贵,眼红说酸话的人肯定少不了。
魏亭对这些,压根不放在心上。
坦荡无比。
是以向别人说起时也是神色坦然,并不觉得羞愧没面子。
而这态度反而让人就对他更为肯定了。
李丞宴就是如,他一早接触魏亭过后,觉得他是个可结交之人,之后与人相处就多了两分真心。
目下见魏亭坦荡自如说起自己的私事,愈发觉得他心智定,主意正,很不简单。
于是道:“是我为难兄长了,若兄长十分难办,且当我没说过这番话吧……”
魏亭就笑了下,然后摆摆手,“好了,先回去吧,过两日再来。”
李丞宴道了谢,这才离开。
李丞宴走后,魏亭找出纸笔,把李丞宴方才说的话,人物关系和要点列出来做了个关系图。然后收了起来。
随后又叫来两个侍卫,让他们去帮自己查一下,月前从京城来蜀中的几位官员分别是谁,有没有谁跟王守仁有来往。以及王守仁当蜀中郡守这几年私下风评如何。
“去查。”
从感情上来说,魏亭肯定愿意帮助李丞宴,前提是事情真的像李丞宴说的那样,他祖父是被冤枉的。
若是真正贪墨了款银的人另有其人,对方想让死人背锅,不道德是一方面,但最麻烦的地方其实是,李丞宴作为李道司的亲孙子,如果他祖父一旦被定罪,他自己就完了。
前途不提,命保不保得住都不一定。
虽然晋朝并没有十分严酷律法注明连坐刑法,但那种一人犯罪全家遭殃的例子还是很常见的。
只是大多不会祸及外姓亲友出嫁女儿及邻里乡亲罢了。
庆阳侯府的这批侍卫是楚宏泰的私卫,能力手段都不俗。
才吩咐下的事,第二天傍晚,就来魏亭跟前汇报了。
“今次来蜀中一共有三位大人。一位是大理寺左钦,一位是吏部的张大人。最后一位,乃是内阁大臣贺孟章。”
魏亭有些惊讶,一个地方州府的贪.污案,上面派人下来调查不奇怪,来三个人也不奇怪,因为涉案金额并不是小数目。但是,其中有一个内阁大臣就比较奇怪了。
魏亭当即问:“三人以谁为首?”
“自然是贺大人。”侍卫答,见魏亭没说话了,又继续禀告,“除了这个,公子让我们去查的王守仁,我们发现这王守仁并不是个多清廉规矩之人。朝廷历年来增收赋税,这本是寻常,但我们发现,在蜀中下辖的几个县内,赋税中又巧立了一项名目,叫做拆田税。本朝正税是丁税和田税,一户几丁就缴几税,田税照着田地数目来。而这蜀中多出来的拆田税,乃是说,一户几个儿子分家之后,每个人依旧要缴纳原本数量的田税,交满五年方可降到原本之数。这样一来就交了重复的税。”
这就是钻了空子,而且这部分征收起来的是不会收入国库的。
有人又要说了那就不要分家不就好了,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晋朝为了多增收丁户税,规定一户人家中儿子全部成家后必须分家,否则每年的徭役税就不交钱来代替。
“这位郡守这么大胆?”
魏亭这么问,但心念一转也能想到一句话。
天高皇帝远。
并且这个拆田税很有意思,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要交,有一个看似退路的退路,并不足以引起民愤。
大多数农民也不懂这些。
况且这事,是经从辖下各个县衙之手,要真的被人追究起来,想必王守仁也有方法不让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
“你们是去了周边地方?”魏亭说。
侍卫点点头。随后退下了。
从这事可以看出,这位王守仁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三个朝廷来的官员,就不知道李丞宴想见的是哪一个。
不过这事魏亭真要好好想一想。
翌日,魏亭去了三阳观把楚令意接了回来。
几日没见,倒有点想人,于是马车上说了几句话哄逗她。
下车时楚令意已经面目绯红。
“三阳观好玩儿么。”魏亭问。
楚令意慢悠悠说:“是挺好,三阳观上十分凉爽,是个避暑的好地方,我看姐姐都不舍得下来了。”
gu903();楚令娴脾性教养一等一的好,魏亭一路上也见识过,之前还拿不准和庆观主的态度,现下看来,情况比预想的要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