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莹并不打算阻拦杀生丸上战场，想要踏入大妖怪的领域，是需要经历许多磨砺和考验，最终借由契机才能跨过那一道坎的。况且，身为西国皇储，杀生丸上战场历练本就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他需要扛起西国的责任。

“嗯？”扬了扬眉，林莹注意到杀生丸眉宇间掠过一抹晦涩和沉郁，敏锐意识到他心中隐瞒了一些事情，而这件事情让他本人也有些犹豫和踌躇，想往前迈出一步，又有难以跨越的坎，但不跨过这道坎，又心有不安。

难得……杀生丸也有为一件事情如此犹豫不决的时候啊，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在为什么事徘徊不定。

林莹心里嘀咕了一声，压下心头疑虑，虽然她不知道杀生丸心中到底埋着什么事情，但杀生丸也许自有他自己的考量，无需旁人干涉，林莹也就贴心地没有追问，只作不知。

林莹没有开口多问什么，杀生丸反而主动问道：“八咫镜说萤丸现下在阿苏神社，他是您的佩刀，为何将他送去阿苏神社？”

萤丸于杀生丸来说，是他交托命运的战友，是他生死与共的朋友，这份感情并未因时间流逝而褪色，反而在记忆中越加鲜活和璀璨。对萤丸，杀生丸自然是另眼相看，此刻也免不了多问一句。

提及萤丸与阿苏神社之间的联系，林莹不禁摇头叹了一声，淡淡笑着，兴致却不算很高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半垂下头，林莹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萤丸不曾遇到我、不曾成为我的佩刀之前，他一直被供奉于阿苏神社的正殿中。在那几年，他受神社内充斥的强大愿力供养，方才壮大了灵性，诞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不论我和萤丸承不承认，这就是事实。萤丸他承了阿苏神社的人情，也于冥冥之中与阿苏神社产生了羁绊。既然承了情，就必须还，既然有了羁绊，就必须要斩断。”说到此处，林莹的口吻坚定到决绝。

杀生丸一直耐心倾听着，到此刻心中却不禁想：只怕这人情不是那么好还，羁绊也不是那么好斩断的，否则不至于到如今，萤丸仍在阿苏神社，未曾回归林莹身边。

似乎看出了杀生丸心中担忧，林莹不禁长长叹息一声，颇为苦恼和无奈地叹道：“这确实不容易，但萤丸不得不去做。为了偿还他亏欠阿苏神社的情分，萤丸他选择了入世。”

早在诞生出付丧神的那一刻，萤丸就已经从普通的死物器具蜕变成了真正活着的灵，从那时开始，他便一脚踏进了阴界。可为了偿还人情，萤丸却再次选择了踏足人世，于人世间沉沦。

“镰仓幕府末代时期，阿苏氏第十代家主阿苏惟澄出任武将一职，他卷入到了镰仓幕府衰败、室町幕府新建的政治风云当中，为了偿还欠阿苏神社的人情，萤丸选择投身于阿苏惟澄麾下，替他征战沙场。”

林莹说起此事时，眉宇间凝着些许晦涩，显然并不希望萤丸参与进人类的战争之中，但她此刻还得说点好听宽心的话打消杀生丸的担心：“萤丸如此，既是为了消弭恩情，同样也有借战争磨砺自身的意思。”

杀生丸虽然是妖怪，但他同样也是西国皇储，对于人类社会中的权位变革有一定的了解，微微点了点头，他又问道：“距离镰仓幕府落下帷幕（1333）已经有一百余年，阿苏惟澄早已逝世，萤丸为何还未归来，仍在阿苏神社？”

“阿苏惟澄死后，萤丸便被他的后人送往阿苏神社供奉。”林莹笑得有些无奈，“在室町幕府结束之前，萤丸不能离开阿苏氏。”

右手不自禁地握紧腰间所悬的八咫镜，拇指于镜面上轻轻摩挲，林莹低声道：“唯有室町幕府如同镰仓幕府一般，彻底退出历史潮流，分裂和战乱席卷整片大地时，萤丸才能彻底斩断与阿苏氏之间的羁绊。”

这个天下将会走到分离崩析、战火纷飞的地步，这是天皇失了八咫镜后的下场，更是黄泉津大神暗中筹谋的最终目的。

说完萤丸的近况后，林莹看了眉宇间带着几分犹豫沉郁的杀生丸一眼，她淡淡一笑，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刀刀斋很快就能锻造出你所需要的妖刀，拿到刀后，你便要返回西国了吗？”

她还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性情清冷、萧肃冷峻的杀生丸这般纠结和踌躇不定。

“……不。”迟疑许久，杀生丸终究是缓缓摇头，否定了林莹的话。

垂下眼帘，浓密纤长的睫羽轻轻颤着，显出主人的犹豫和踌躇来，杀生丸沉默良久，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低声说道：“在回西国之前，我想去找犬夜叉。”

第86章朔月

“……犬夜叉？”

歪了歪头，林莹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十分熟悉、但她其实从未真正唤出口的“陌生”名字。

在喊出这个名字后,不由自主的,唇齿间溢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林莹神色有些怔忪,她抬眸朝看似冷淡漠然，实则眼角眉梢凝着几分踌躇和犹豫的杀生丸看去，轻声问道：“你要去找……犬夜叉？”

“犬夜叉，十六夜为犬大将生下的那个半妖儿子……”青黛的细眉微蹙,林莹的目光直直落在杀生丸脸上，紧盯着他面上每一丝神色的变化，“你去找他做什么？”

林莹心下微微摇了摇头,并不担心犬夜叉的安危，以杀生丸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他去找犬夜叉,不太可能是要杀了他！至少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那就是犬夜叉没有生命危险。

关于这一点，林莹心下还是十分笃定笃定,就算犬夜叉的存在就是犬大将背叛凌月的证据，可以杀生丸那外冷内热、极端护短的性格,他也许会教训犬夜叉,但绝对不会真的动手去杀他，更不会容许旁人伤害犬夜叉。

面对林莹的疑惑，杀生丸这一次沉默的时间越发，他抬头朝天光乍现、朝霞染遍的殷红天空望去,眼神悠远，神情莫测，如瀑银发于微风中轻轻摇曳，被长风拂起又放下，他长身玉立于此处，越发显得丰神俊朗、萧肃淡然。

“豹猫族的首领是被父亲斩杀，豹猫族与西国之间早有深仇大恨。”杀生丸目光悠远，嗓音清冷寒彻，语气平静无波，“这一次的战争，是西国与豹猫族之间的国战。”

“我想去找犬夜叉，带他回西国参与进这场国战中；我希望犬夜叉能与保卫西国的战士并肩作战，与他们共同抵御豹猫族的进攻，保卫西国安危。”

林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十分愕然：“啊？”

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林莹瞪着澄蓝剔透的猫瞳认真打量了杀生丸好几眼，见他神情平淡，薄唇微抿，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面上的神情不由从惊愕变换成了古怪。

抬手按了按有些发胀的额角，林莹满心不解地摇着头：“犬夜叉并非西国的妖怪，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愿意去参加西国对抗豹猫族的国战，为什么会认定犬夜叉甘愿替西国征战豹猫族呢？”

顿了顿，林莹又摇头说道：“我知道犬夜叉是犬大将的儿子，他可能实力不差，已经有上战场的能力，但以犬夜叉的立场来说，他完全没有理由为西国上战场……西国从不曾给予过他庇护！”

对杀生丸打算去找犬夜叉，带着犬夜叉上战场，参与西国与豹猫族之间国战的想法，林莹持反对态度，她并不能理解杀生丸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犬夜叉……他不曾受过西国的恩惠，他没有理由替西国拼命。

就算这些年来，林莹和凌月一直有安排人暗中照拂失去父母保护的犬夜叉，但她们之所以做这些，是出于对幼小失亲的犬夜叉的怜悯，她们并非要犬夜叉付出什么来作为回报。

朝杀生丸走近一步，林莹语气急切得连连说道：“犬夜叉虽是犬大将之子，但他小时候跟着母亲十六夜生活在人类社会，十六夜死后，他就一直四处流浪，一百多年来，他从没有靠近过西国领土！”

“杀生丸，你觉得犬夜叉有义务替西国征战吗？”抬头逼视着杀生丸，林莹固执地反问道，“于犬夜叉来说，西国只是他父亲效忠的国家，并不是他愿意为之奋斗的家园，他没有义务为西国做什么，是不是？”

杀生丸听着林莹近乎严厉的质询，他抿了抿薄唇，浅金竖瞳中掠过一抹无奈，摇了摇头，淡声说道：“犬夜叉只是半妖罢了，如今也才一百五十岁，他的实力……其实强不到哪里去，西国并不缺犬夜叉这么一个战力。”

“我想去找犬夜叉，让他上战场参与进西国与豹猫族的国战，让他在战场上抵御豹猫族的进攻，并非是为了利用犬夜叉的力量——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从未将豹猫族的进攻放在眼里，这场国战，西国必胜。”

这一刻，生性高傲的杀生丸终于显露出睥睨天下的傲然来，对豹猫族的进攻颇为轻蔑和不屑：豹猫族实力不弱，但他们却是在纠结了一群与西国有仇的妖怪后才敢与西国开战。

未战声势先弱，豹猫族不足为惧。既然他的父亲犬大将曾斩杀豹猫族的首领，那这一次，他同样能率领西国打退豹猫族的进攻！杀生丸有这样的自信和底气。

“啊……原来是这样，原来豹猫族并不强。”林莹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杀生丸去找犬夜叉的动机，不禁有些赧然，她尴尬地轻咳一声，声音极低地小声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去找犬夜叉究竟是为什么？”

杀生丸抿了抿薄唇，目光转向远方，不知在看什么：“林莹大人，您可知道，半妖每个月都有一天，会失去妖力变为人类？”

“唔……这个嘛，我知道。”林莹点了点头。

有些半妖确实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那些半妖分别传承自人类和妖怪的血脉并不匹配，人之血和妖之血难以在身体中达成平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显露出异状来。

有的半妖是每隔一段时间，人类血脉占据上风，直接失去妖力变为人类。可有些半妖，却是妖怪血脉占据上风，暂时压制体内的人类血脉，完全的转化为全妖。

并非所有半妖都会因体内人之血和妖之血的冲突而显露出异状来，至少林莹就从未见过安倍晴明因此事烦忧，他好像在很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平衡体内的白狐妖血和传自安倍家的阴阳师血脉。

杀生丸并不知晓有关于半妖的这些隐秘，在林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半妖会失去妖力变作人类的异状后，他继续说道：“犬夜叉是个半妖，他母亲不过是个柔弱无力的人类，且在他十分年幼的时候就去世了。”

“这些年来，犬夜叉四处流浪，他在外的日子……想必过得并不好。”杀生丸微抬起头，仰望朝阳初生的东边天空，他并不回头与林莹视线接触，也不让她看见他面上的神色。

远处吹来一阵夹杂着岩浆烈火热度的长风，将杀生丸清寒冷冽的嗓音吹散于风中，他的声音极低，若不用心倾听，根本就听不到：“犬夜叉每月失去妖力，变成人类的那一日，想来日子更是艰难。”

火雷山附近徐徐吹拂的都是被岩浆烈火熏烤过的暖风，杀生丸的嗓音清冷泠泠，一如积雪封霜的高山之巅永不融化的积雪：“我并不喜欢十六夜，也厌恶父亲背叛母亲的行为，更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会为了保护一个人类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但……犬夜叉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我再厌恶他的存在，也绝不容许外面的那些妖怪欺负他、践踏他！他们没有这个资格！”这句话，杀生丸说得斩钉截铁，坚定决绝。

林莹抬手捏了捏下颌，面色有些古怪：“噫……真是没想到呢。”

真是没想到，最该厌弃犬夜叉存在的杀生丸竟然是这种想法呢，她原本还以为，杀生丸挺讨厌犬夜叉，将他视为污点呢。

杀生丸转过身来，定定看向林莹：“我知道，母亲一直以来都有派人暗中照拂犬夜叉，更对父亲遗留下来的那些家臣教导犬夜叉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做不觉……”

“可是百年过去，母亲依旧不曾接纳犬夜叉进入西国，放任他在外流浪。每月变为人类时，犬夜叉更是会被那些弱小之极的妖怪欺凌！”说到此处，杀生丸的语气里泄露出一丝杀意来，显然动了真怒。

杀生丸无法忍受犬夜叉竟然会被那些荒野中流浪的小妖怪欺凌侮辱，更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四处流浪，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犬夜叉也是父亲的儿子，也继承了父亲的妖力，他怎么能过得这么惨，这实在太丢他和父亲的脸！

面对杀生丸隐藏于平静之下的愤怒，林莹却摇头叹息道：“不是凌月狠心，不肯接纳犬夜叉加入西国。实在是他身份尴尬，又是半妖，西国上下的妖怪很难发自真心的接受他，毕竟……犬大将与凌月的婚契并没有解除。”

“再说了，犬大将被追封为斗牙王，犬夜叉作为犬大将的遗孤，他若是加入西国，西国上下该如何对待他？”

第87章武藏国

对杀生丸隐约透露出来的,想要让西国接纳犬夜叉、想让犬夜叉回归西国的想法,林莹报以非常不乐观的态度,这件事情也许说着简单,但她清楚，真正要做到却很难。

“我明白母亲的顾虑,也很清楚这并不是一件能轻易做到的事情，想让西国上下的妖怪接纳犬夜叉回归西国……这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很难做到。”杀生丸并不傻,更没有盲目乐观，相反他对此事有着理智而客观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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