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朝廷大体还是稳的,陛下威望尚在,想收拾一个有谋逆之心的景阳王绰绰有余,她不需要怕狗急跳墙。
姬月心情很好地饮下半杯酸梅汤,酸酸凉凉的滋味入腹,让人浑身上下都舒坦起来。
贴身大宫女紫乐目瞪口呆,娘娘虽然口碑不咋地,被说成什么妖妃,可娘娘也就是独宠了些,排挤争宠的嫔妃厉害了些,经常戏耍贺家人了些,哪里妖了。紫乐一直都挺替自家主子不平的,可是现在,紫乐心虚起来,娘娘指使汪公公那一幕幕,可以说是很标准的妖妃了。
紫乐心情颇有点复杂。
姬月可不知道自己的大宫女三观被颠覆了下,她高兴着呢。
她高兴,贺家人就高兴不起来了。
比如说贺兰欣,她被收监了。继而连三的打击袭来,贺兰欣被打的晕头转向,整个人都是懵的,十分反应不过来。
她觉得她还在愤恨惊怒于姬月竟然把她赐婚给谢意林,一转眼,她爹被武德司带走,他们还在想着怎么营救她爹,爹的贪污罪名就成了板上钉钉,武德司上门抄家,家里人都被带去调查。一调查,就查出了她准备趁谢意林出门时在他马匹上动手脚的事,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就已经摊上谋害宗室的罪名,被关了起来。
一出紧接着一出,贺兰欣完全的应接不暇,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想不明白,想的脑袋都疼了,还是想不明白局势怎么就变成了这个她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我劝你不要,你不听,如今可好了,这可如何是好?”康乐郡主悲苦的哭声从角落里传来,娘儿俩关在一个监牢里,康乐郡主作为谋害宗室的而另一个主谋被关了起来。事实上,康乐郡主一直在劝贺兰欣收手,不过案子到了武德司手里,汪春林说康乐郡主是主谋她不是也得是主谋了。
“这么些天了,你舅舅他们都没来看过我们一眼,可见是被你伤透了心,不想管我们了。”
贺兰欣惨白了脸,爹刚出事前,她还想着有舅舅在,她和娘吃不了大苦头。可眼下,她想杀谢意林的是被舅舅知道了,谢意林再不争气,那也是舅舅的嫡亲儿子,舅舅肯定会恨他。舅舅还会救她吗,不会了。
脚底下窜上来一股瘆人的寒意,冷的贺兰欣浑身的骨头都痛起来。
她心心念念着几年后,舅舅成就大业,她就能扬眉吐气,再次把姬月踩在脚底下。
然而如今,她还怎么念,莫说舅舅一家厌了她,就是她自己,她能逃过这一劫吗?
难道到头来,她重活一世,就是为了换一种方式死在姬月手里。不论前世今生,她都逃不过这样悲哀的命运。
不!
她不认这个命!
这不该是她的命!
她死而复生,她未卜先知。
“我要见我舅舅,我要见舅舅,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舅舅。”贺兰欣抓着栏杆叫喊,眼底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
她没想过告诉舅舅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人,一开始她满心满眼的魏停,怎么可能告诉舅舅将来魏停会坏了他的大计,还越过他登上皇位。后来魏停死了,她的皇后梦破了,却不好和舅舅说了,一旦说了,舅舅少不得刨根究底,便会知道自己最开始在魏停和他之间,选择了魏停,舅舅会怎么想她,所以她不能说。反正上辈子如果没有魏停的话,舅舅的大业就成了,就算自己不说,也不会有影响。
可现在,她顾不上舅舅会怎么想她了,她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哪里还顾得了这些。
狱吏扬起鞭子就抽过去,贺兰欣躲避不及,手背被狠狠抽中,火辣辣的疼,眼泪当即涌了出来。
“嚎什么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进了昭狱,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识相点。”
贺兰欣忍着屈辱哀求:“我要见我舅舅,我舅舅是景阳王,他会给你丰厚的赏赐。”
狱吏哈了一声,毫不掩饰其中嘲讽:“我说贺大姑娘,你是不是还没搞清状况,你是因为谋杀景阳王府的二公子进来的,你还想景阳王来看你,睡醒了没?”
贺兰欣恼羞成怒,咬牙忍下,好声好气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舅舅说,只要我舅舅来了,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把昭狱当菜市口了,谁想来都能来。”狱吏挥舞了下鞭子,“消停点。”
贺兰欣差点咬碎了一口牙,强压着怒火还要在哀求,对方却已经不耐烦地转身离开,任她怎么喊叫都不理会,反倒被隔着栏杆抽了几鞭子。
康乐郡主拉住还不肯罢休的贺兰欣,心力交瘁的哭问:“你到底要干嘛,你舅舅不会救我们的。”
“舅舅会救我们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舅舅,很重要。”贺兰欣笃定极了。
康乐郡主追问:“什么事。”
“等舅舅来了,你就知道了。”贺兰欣怕隔墙有耳,不肯说。气得康乐郡主眼泪又掉了出来,可任她怎么问,贺兰欣就是不松口,只是坚持不懈的叫喊要见景阳王。然而等她被定罪了,下个月就要被问斩,也没等到景阳王。
贺兰欣慌了,乱了,狠了狠心,对一个看起来比较好说服的狱吏说,我能未卜先知,只要把消息传给景阳王,景阳王一定会救我,到时候绝对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那狱吏激动的问:那明天会不会下雨?
贺兰欣呆住了。
狱吏脸一变哈哈大笑:“未卜先知,我这一年都遇到十个自称能未卜先知的神棍了,还有五个说自己是下凡体验人生的神仙呢,贺大姑娘,你是天上哪路神仙,哈哈哈。”
贺兰欣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她想说一件事让对方看看她的本事,张了嘴猛地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冷汗瞬间沁了出来,贺兰欣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瞪到极致。
她知道未来,可她知道的未来是魏停屡立战功,后来率大军勤王救驾,最后登基称帝。
可事实上呢,魏停早早的死了,姬月成了皇贵妃。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局势早已经面目全非,她竟然不敢保证自己知道的还会不会如实发生。
怎么会这样?
无边无际的恐惧从五脏六腑渗透出来,贺兰欣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战栗,她引以为傲的预知竟然成了梦幻泡影。
个人好像被按在冰窟窿里,冷到骨髓深处。
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如果她不一心想着当皇后,而是让让姬月嫁给魏停。这样的话她就能在关键时刻未卜先知,她就可以辅佐舅舅成就大业。
第61章祸国的妖妃5
汪春林极为兴奋,他搞景阳王府是为了讨好皇贵妃,间接讨好皇帝,眼下他却有了一个直接讨好皇帝的机会——景阳王府谋逆。任何一个君王,哪怕是如今不怎么关心朝政的皇帝,都绝不会容忍谋逆。
汪春林仔仔细细调查,确认无疑之后,跑去向皇帝邀功,不,是告状。皇帝果然龙颜大怒,他清闲了两年,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跳出来了,当即下令让汪春林好好查下去,无论查到谁身上都不必束手束脚。
汪春林如闻天籁,响亮地嗻了一声,精神抖擞地开始查。
打发走汪春林,皇帝神色一变,招来另外的心腹,他手下当然不会只有汪春林这么一个可用之人,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他不会犯那种权利尽量付一人的错误。皇帝让人暗中调查景阳王一案。
这一阵汪春林做的事他心里有数,也知道汪春林是奉了谁的命令才对付贺家和景阳王府。
区区贺府,贵妃想抄就抄了,只要她高兴就行,皇帝都觉得贵妃动手晚了,忍到今天才动手。至于景阳王府,为难下也不是什么事儿,谁让他们纵容自家的女儿欺负贵妃母女。可谋逆就不一样了,若是贵妃拿这种罪名对付景阳王府,皇帝不高兴了。
不高兴的皇帝去见了姬月,开门见山的问:“景阳王府的事,你让汪春林干的。”
姬月原是满脸的笑,比三月枝头的桃花还要赏心悦目,闻言,笑,收了,眼眶,红了。
“是臣妾指使的怎么了,他们往死路上逼臣妾,还不兴臣妾报复了。再说臣妾又没冤枉他们,贺知年就是贪赃枉法了嘛,贺知年和景阳王是一丘之貉,臣妾才不信景阳王是干净,臣妾就是要汪春林去抓景阳王的小辫子。臣妾算是明白了,景阳王是陛下的堂哥,臣妾只是个女人。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自然是手足比衣裳重要。是臣妾自以为是了,居然把自己当成排面上的人物了。”说罢已经是泪流满面,却不肯让皇帝看见,倔强的撇过脸去。
被先声夺人发作了一通的皇帝讪讪,知道自己想岔了,伸手要揽姬月,姬月扭身躲开,皇帝再伸手,姬月再躲,皇帝不放弃,事不过三,姬月没再躲,被皇帝揽到怀里,却还是撇着脸不看皇帝。
皇帝只能看见她半边脸,上面满是泪痕,可怜又可爱,当下心疼的紧:“朕不过是随口那么一问,又没怪你。”
“陛下少糊弄臣妾,寻常陛下和臣妾说话不是那样的。”姬月语气十分委屈。
皇帝尴尬了下,实话实说:“还不是汪春林那个狗奴才,居然说景阳王有谋逆之心。这谋逆是大事,可不能开玩笑。”
姬月唰的扭过脸来,小脸上委屈更浓:“合着陛下以为是臣妾让汪春林构陷景阳王,在陛下眼里臣妾就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人嘛。”说着就要推开皇帝,皇帝赶紧抱住了,好声好气:“爱妃最是识大体,是朕错怪爱妃了,都是汪春林这狗奴才误导了朕。”皇帝这种生物,大部分都是很不要脸的,他是绝对会犯错的,错的只能是别人。
姬月见好就收,堂堂皇帝都如软了,她再拿乔就是恃宠而骄了,顿时和皇帝同仇敌忾:“这奴才真不像话,臣妾只让他查一查,景阳王府是不是和臣妾那爹似的贪污了,没想到他为了立功,居然弄出谋逆来。”
皇帝点头应和。
此刻汪春林若是在场,必定是想骂脏话的。
姬月忧心忡忡:“陛下可不能由着他胡作非为下去,臣妾虽然讨厌景阳王府,巴不得他们倒霉,可也不想是这么个子虚乌有的倒霉法。不然外头那些人还不得说又是臣妾狐媚了陛下,臣妾倒不怕他们说,妾一弱女子,名声不打紧,可陛下英明万万不得受损。”善解人意完,她又上眼药,“陛下的英明,就是叫汪春林这种狗奴才败坏掉的。”
皇帝心下熨帖,抚着姬月的后背:“爱妃放心,朕心里有数。景阳王府怎么对你的,朕也心里有数,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姬月当下感动地靠在皇帝肩头,“陛下怎么不早点找到臣妾呢,臣妾这些年过的好苦,委屈死了呢。”
倾国佳人撒娇,谁顶得住,反正皇帝没顶住,可把他心疼坏了。这一心疼,皇帝就想补偿,份位已经是皇贵妃,再上去就是皇后了,眼下皇帝还没有立后的打算,贵妃资历也还不够。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那都是赏腻歪了的,皇帝认真想了想,觉得重罚贺家是个好赏赐。
于是贺知年的案子火速判下来,贺知年因为贪污被判了死刑,又因为康乐郡主和贺兰欣意图谋害宗室,虽然还没付诸行动,但谋杀宗室搁在哪朝哪代都是大罪。两罪并罚,贺家其他人被流放,而康乐郡主被褫夺封号,赐死,贺兰欣亦是赐死。
得知结果的康乐郡主,眼下该是谢氏了,尖叫一声,眼白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贺兰欣则是鼓着双眼,满眼的惊恐和不敢置信,五雷轰顶不外如是。
赐死,怎么可能!就算是上辈子,姬月也没赐死,而是把她发配道采石场,让她当苦力。她以为这辈子也会如此,只要她熬过那几年,等舅舅成就大业,她就能熬出来了。纵然舅舅恨她想杀谢意林,可毕竟没动手不是吗,何况还有外祖母在,外祖母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和娘受苦受难的。
可现在,姬月直接赐死她,就算几年后舅舅替她们母女报仇了又如何,她已经死了!
“我要见舅舅,我要见姬月,她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她妹妹,我是她亲妹妹。”
奉命前来执刑的魏公公轻蔑一笑:“这会儿知道贵妃娘娘是亲姐姐了,早干什么去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贺兰欣抖如糠筛,神经质一般摇着头:“我不能死,我怎么可以死。”
魏公公笑了:“你那样对贵妃娘娘,怎么可以不死。杂家劝姑娘还是识相点,别等我们动手,那样不体面。”
贺兰欣直勾勾地盯着白绫,眼里的恐惧犹如实质,猛然间,她彷佛被扎到一般,跳起来往后躲,一直躲到角落里,她尖着嗓子喊:“你们不能杀我,我舅舅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舅舅以后会——”
魏公公正等着贺兰欣说下去,却见她卡了壳,瞪着眼珠子不说了,立马追问:“景阳王会如何?”
他当然知道司里正在查景阳王谋逆一案,贺兰欣又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如何不多想,莫不是她就知道景阳王有犯上作乱之心。
贺兰欣闭上嘴,她不能说,说出来会坏了舅舅大计,可她不说,舅舅也不会救她。贺兰欣陷入挣扎之中,一面想豁出去什么都说了,你不救我我也不让你好过,另一面到底还有一丝良知残存。
冷不丁却听见对面的魏公公问:“景阳王会谋反是不是?”
贺兰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魏公公徐徐地笑了,这可是送上门的功劳:“来人啊,把她带下去审问。”
悠悠转醒的谢氏正好听到最后几句,如遭雷击,飞身扑上去抱住贺兰欣:“你们要带她去哪儿,你们这是要利用兰欣陷害景阳王,你们不能这样陷害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