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没有用呀!你们的话,并不能叫我公爹少嫌弃我,公爹不少嫌弃我,我相公也不会休弃我。我是一个讨人嫌被休弃的人,我每天见别人,都觉得别人在笑话我,他们背地里唾弃我,说我的坏话!我哪里还有脸面在这儿住下去,他们若知道我的底细,只怕是连累姐姐也被人碎嘴。”周翠莲愈说愈心酸,她扑在桌上大哭起来。
“没人这般想!外人听了你的遭遇,只会说你那夫家荒唐,为这事休了你这个好媳妇,你夫家终有后悔的一日!”钱娇娘道,“你何必在乎不喜你的人的说辞,你公爹算什么东西,他明知你已没了娘家,还赶你出门,你那夫君屁也不放一声,可见他也不值得你哭!这一家子薄情寡义的,他们说的话岂能当真?咱们女人家命是苦,男人家想休就休,想好就好,可咱们不能顺着他们只为他们而活!”
周翠莲颤抖的身躯猛地停了,她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向钱娇娘,傻傻讷讷地抽噎。
钱娇娘轻叹一声,拿出帕子为她擦眼泪,语气柔和下来,“傻姑娘,咱们只问自己的心。”
周翠莲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浑身轻颤。
“钱姐姐,我……”
“夫人,夫人,不好了,有人上吊自尽了!”山楂在外头忽而大叫。
***
钱娇娘赶到西边靠近外边的偏院时,已然里里外外围满了人。这相邻的两栋院子全都住着收来的那些个美人们,她们神色各异地瞅着里头,见钱娇娘来了哗哗地跪了一地。钱娇娘让红绢打发看热闹的,自己快步走进院子,哭喊与吵闹声透过窗户传了出来。
“妹妹,你可千万别冲动,你不能死啊!”
“你们别拉我,让我去死!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钱娇娘皱了眉头,她立在门槛外顿了一顿,偏头与山楂道:“这人也没死,你叫我来做甚?”说罢她转身就走。
山楂眨了眨眼,懵了。夫人这话说的,难不成真要死了人,她才过来?
不仅山楂懵了,与那上吊美人住同一个院子围在廊下的美人们也都懵了。侯夫人这就走了?
钱娇娘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仅走,还走得大步流星。屋子里的人疯了似的跑出来,在钱娇娘要跨出大门时扑在她身后,想要抱她的大腿,钱娇娘早有防备,腿一缩躲了开来。那披头散发的白衣美人一个不稳匍匐在地。
碎儿忙上前去拉退鬼似的美人,那美人挣开碎儿,跪在地下哭喊道:“夫人,夫人,求您开恩!”
钱娇娘俯视她,只见她愁眉蹙起,衣裳单薄,看上去好不可怜,大概是个男子都会怜惜。钱娇娘淡淡问道:“你犯了什么事,要我开恩?”
那美人一僵,凄凄哭道:“奴未犯事。”
“你既未犯事,又为何要我开恩?”钱娇娘却是不解了。
那美人梨花带雨道:“奴只想请夫人莫要随意发派了我等姐妹,我等想伺候的是堂堂的大英雄定西侯,还有夫人您!求夫人莫要将姐妹们发派给那些个、那些个丑陋之徒!奴给您磕头了!”
那美人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山楂听着都头痛了。
“丑陋之人?你说的谁?”钱娇娘问。
其他美人都围了上来,一蓝袄美人跪在白衣美人身边,哀哀说道:“夫人,妹妹她说的是元宵节那日你叫咱们去瞧的人。”
“哦,”钱娇娘点点头,复问道,“他们哪儿丑陋?”
她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那还不叫丑陋,要怎样才叫!白衣美人是豁出去了,“那些人面目可憎,全无完人,夫人要我等嫁去,就是作践了咱们!奴宁可死,也不嫁那样的人!”
钱娇娘闻言竖了秀眉,怒喝道:“丑陋?面目可憎?我看你们都狗眼看人低!那些男儿都是保卫燮朝的功臣,他们都是在战场上受的伤遭的罪!没有他们,你们能在这儿嫌三道四?”
钱娇娘这一声喝,吓得众人一震。
钱娇娘厉声继续道:“面上被火烧的,那是他们去救人被烧的,这样的男儿多善良!被割了耳朵的,是被敌人逼供折磨的,这样的男儿多忠心!手臂断了的,那是在战场上中了毒箭,这样的男儿多勇敢!这些好男儿都是铁铮铮的汉子,容得下你们这些只看皮脸的短浅妇人嫌好道丑!“
一干美人立在钱娇娘周围,讷讷地面面相觑。
“我先时就与你们说了,叫你们去用心看一看,若是看中了便与我讲。你们以为我是在逼你们?我是给你们大好的机会!换作是我,早就欢天喜地了,你们一个个却以为我在害你们。我看你们就是太清闲了,成日没事找事,连上吊的招数都用上了!既如此,我就叫你们亲身去体会你们口中丑陋之人的不易!”
第二百零七章
这夜邢慕铮自外边回来,吃了饭在屋里检查钱娇娘今日的习字课业。钱娇娘也不知他何时揽了这门生意,每日外出前,总会写上十个字叫钱娇娘临摹练习,他回来便一一检查,哪个字没写好,他就再手把手地教她。
亏得今日的字都写得颇工整,邢慕铮仔细瞅了一遍,将纸叠起来放回了书匣中。他道:“今日的字写得很不错,你再多练练,风骨便出来了。”
“我知道了。”钱娇娘乖乖点头。
“你今日还做了什么?”邢慕铮问。
“就是早晨习了字,接着看了些丑儿的旧书,后来跟着烟萝学了会琴。”
邢慕铮沉吟片刻,“你既看丑儿的旧书,可是要请个夫子来教导你读书?”
钱娇娘想了想,道:“还是罢了,我本也不爱看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不过认字罢了。况且烟萝很有才学,她教我便足够了。”钱娇娘顿了顿,“只是有一样,昨儿我与人去打扫你书屋时,看见有两本书好似很好看,我想借来读一读,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你想看书,我岂有不给的道理?况且那本是咱们的书屋,你随时进去,想看什么样的书都行。”邢慕铮道,“只是你想看了哪几本?”
钱娇娘勾着手指头数,“一本叫山野志怪录,一本地脉经,还有一本司马兵法。”
这志怪录邢慕铮倒是不稀奇,她与清雅先时不知看了多少神神怪怪的书,多是女妖精看上了男书生,爱得缠绵悱恻天崩地裂。邢慕铮稀奇的是她勾数的后两本,“这地脉经是讲燮朝大山大河风土人情的,司马兵法更是一本兵书,你也想看?”
钱娇娘点头,“你那本魏直兵法,我原就看着很有意思,你说前人怎地这般聪明,排兵布阵跟神仙似的。”
邢慕铮瞧钱娇娘满脸敬佩之色,不免说道:“那里头有些计策是不错,但有些也不过尔尔。我若是将我打过的仗写下来,也可以出一本兵书。”
这怎地就攀比起来了。钱娇娘好笑,但识相地点了点头,嗯嗯了两声。
邢慕铮瞧她这神态,眯眼拧了她的鼻子一下,“你且等着。”
说罢他不再理她,转头更衣准备歇息。
钱娇娘捂着鼻子愣在原处,她瞪着他的背影,脸上浮上了热气。片刻,她才清清嗓子,将今儿有人上吊的事儿与邢慕铮说了。邢慕铮脱靴子上了床,皱眉问道:“没死?”
“没死,不过做做样子。”钱娇娘道,“后来我还进屋子去看了,那白绫松松垮垮的,怕是没吊死也得被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