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没有回应,可在宋衍的眼睛里面她已经泪流满面,紧紧咬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宋衍第一次见熙宁哭,就在刚刚已经哭过两回,本以为她当真是没心没肺……
只听见下面那人继续说道:“你我兄妹二人想来几载未见了,却不知道你长这般大了,差点叫为兄认不出来了。”
几载未见,如今却是兵戈相向。
“小时候下棋,你总仗着你小些,叫我和皇兄多让你几子,你也是次次都得逞,我便知道这小丫头不可一样的,你哥哥我呀,呆在宁州这鸟不拉屎的地界上也听说了呢,你可厉害,打了胜仗!”
熙宁听不得这些话,只寻得身边凑来了一个肩膀,便趴在上面哭了,宋衍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走近她,拍了她的背轻轻哄着,看着城池下面的那影子,神色不定。
“你也知道为兄我啊就是个武痴。”乾敏笑着说道,“今日却也终于得了机会和你比试一个高下了!”
乾敏说罢,举起了右手,顿时一阵动甲之声,清脆肃杀。
熙宁大惊,急忙推开了宋衍。
她想到了地方前来试探,却不知道乾敏来了,如今知道乾敏来了,却没有意料到他现在就要攻城!这不是他的作风啊!
她和宋衍都想错了!
“全部人听我号令,警戒,提出全部武器!迎战!”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是这样的:
木城(明王军大本营)——理城(正在被明王攻打的城市)——永城(熙宁所在的城市)——芳城(熙宁驻军地)
☆、元元
“你还当真了不成?”乾敏看着熙宁反应,笑了笑,“如你所见,我只是虚张声势,而叫我看来,你也没有这么多兵力与我抗衡。”
熙宁虽是俯视着乾敏,却觉得自己现在的表现低了他一头,可神经还是紧紧绷着,不敢有丝毫的松动。
“本王来只是来求证一番罢了,你我二人至多还顾念一场兄妹情分。”乾敏苦涩笑笑,“今后却是不能了。”
说罢,乾敏一边鸣金收兵,百千将士有序退离,未在城墙外留下一点来过的痕迹。
宋衍看着熙宁仿佛解脱一般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甚至有向后倾倒的模样,赶忙扶起熙宁,轻轻嘱咐道:“公主小心,夜里凉,先下城墙去。”
熙宁没有说一句话,忽而又绽开了一个笑容,说道:“大人,本宫没有回头路了。”
“既然没有回头路了,便不回头了。”
熙宁听到宋衍这话先是一愣,独自思索,下了城墙才发现了那个刚刚被拖下去的小兵,巴巴地跑到了自己的身边,对着自己叩了几下首。
熙宁本以为他会记恨她,却未曾想到他还会这样做,听到那小兵说道:“方才是我太激动了,未能想那般多,多谢殿下救了我的命,救了全城人的命啊!”
“你知道便好。“熙宁心下思索了一番,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小兵如实回答,“是我的伍长彭兴。”
“退下吧。”
明王已经造反,手下也尽是亡命之徒,若乾敏一招有损,非不能挫伤敌军气焰,反倒是容易激了他们的怒气,永城城中尽是老弱病残之徒,是无论如何不能取胜。
宋衍心中也知道这点,也知道熙宁心中不悦,并不多言,两人一同漫步回到驿站,好生休息,明日一战将是两军的正面交锋。
第二日清晨,一部分大军已经到达永城,将前往理城。
据军报上所言,理城上下已经无法支持,明王大军即将攻入城池之中,熙宁人马快速抵达与城中军队里应外合造成了双面夹击之势,理城攻克,将由朝廷军队接管。
宋衍知道自己乃是书生,至多看过几本兵法,到底是纸上谈兵没有依据,可犹是担心,觉得此战胜出太过蹊跷,转身一看,熙宁也是满脸愁容,问道:“殿下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熙宁捉紧了缰绳,说道:“本宫觉得明王应该不在此处。”
两人心中各自都有了答案,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来,如今形势对他们来说并不乐观,明王在宁州蛰伏许久,准备定然也是比二人充沛。
是夜,熙宁未能睡着,临时搭建的指挥部中放置着宁州地界的山川河流走向,熙宁走近之后,才发现里面早已经有人。
熙宁想着宋衍该是在这里呆了许久了,这般在意礼数的人竟然就这样靠在了墙面上打瞌睡,手中还擒着兵法翻阅。
熙宁看着宋衍,突然想起来了裕慈所说的话,到现在也是彻底明白,宋衍去秦州最大的目的便是为了放置那账本,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皇上想要挣开束缚自己去闯了。
可是宋衍又何必替她当下那罪责,替她隐瞒此事呢?
熙宁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其中的关节,干脆不再去想,如今还有更大的难题摆在面前。
熙宁站在沙盘边上仔细观察着其中地理状况,想着如何才能取胜,却未想会有人从后头抱住了自己,熙宁那颗心儿猛地一颤,偏过头来发现是宋衍,这末手忙脚乱要将他推开。
“元元,让我抱抱你。”
!
熙宁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宋衍唤了她的小字?他是如何知道的?
熙宁一时来不及思索,身上更是没有了动作,只任由他这样抱着自己,听见耳畔传来了细密均匀的呼吸声。
他是睡着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好了不好了!”门外突然闯进来了一个小兵,大声喧嚷着,一进门便看见两人相拥的景象一下吓破了胆子,只听闻将军和监军大人皆在此处,却不知道两人会在此纠缠一起,急急忙忙闪回了身形。
叫那小兵这么一嚷,宋衍也醒了,只觉得怀里温暖,睁开眼睛之后才发现自己做了如何大不敬的事。
宋衍下意识向自己身上所配香囊摸去,发掘里面已经空了,赶紧退后两步,跪在了熙宁的身边,外人还在,宋衍不敢多言。
熙宁轻咳两声,问道:“你来有何事?”
门口小兵这才敢现身,跪在了熙宁的身边,说道:“不好了!明王大军正在攻击盛城!”
果然!
熙宁便知道其中有不对之处。
乾敏开始必定是准备将宁州其他城池全部攻下再去攻打宁城,这样孤掌难鸣,攻下宁城便是轻而易举之事,永城之外是试探,理城也是试探,他不过是忌惮自己罢了。
他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兵力。
而他的目标一直都是宁城!
宁城是宁州首府,又是要塞,连通着明州,越过明州便是南楚,不堪……设想。
熙宁顾不上许多,急急忙忙跑去看地图,她虽然心有疑虑,却不知道乾敏动作会如此迅速。
“听我号令,集结军队,准备出发前往盛城救援!”
“不可!”说话的是宋衍,“不可贸然攻击盛城!“
“请殿下听臣一句劝,攻打盛城,反贼才刚刚去那儿断然站不稳脚跟,如此看来我军便可以包围了反贼,这般下来,可以班师回朝。”
熙宁抬头去看,发现是昨日自己刚刚提拔上来的彭兴,只见他说得头头是道,熙宁便也不想治他私自闯入之罪。
诚然,他说的很对,但是听他这样一分辨,陈述利弊之下,熙宁终是说道:“集结军队,轻装袭击,进发木城。”
“不得犹豫!”
☆、叛徒
“盛城固然重要,若是看过地图便知道盛城在木城上游,若是按照你们说的去救援盛城,谁又能确保他们不会中途折返攻打永城,断了我军的粮草。”军队夜里进发,熙宁正在马上为那些不支持者道明其中缘由。
“明王有备而来……”熙宁只知道他心思缜密,自己与他对抗只怕还有些无力,万事都需思虑周全。
熙宁提及此处之后便不愿再说下去,而军心还是不稳,宋衍只好顺着熙宁的话说下去,“况且朝廷军队还未全部集结,我军与明王军依旧实力悬殊。”
宋衍落后熙宁半个马身,方才一事两人皆当未发生过,宋衍只知道自己药力不济,神智不清之下抱住了熙宁,而熙宁却在心中想着他唤自己小字的事。
再者想来,女子小字统共不过几字组合,“媛媛”二字也并非万分独特,可宋衍此人——熙宁皱了皱眉头,不论他唤的是她抑或是其他人,此时也绝对不该把脑袋浪费在这上面。
此时正是深夜,这次行动就连自己军方的人都未能得知,便只是求一个快准狠,若是能攻下则最好,若是不能也好试探出驻守在木城内的兵力。
熙宁从来以进为退,身为主帅更是身先士卒,亲自带领了一小波人先潜伏在了城墙边上,将云梯架在城墙上准备登城。
远方射来的箭头上抹了毒药,促使守城的将士未能发出一声便晕倒在岗亭里。熙宁一众趁机爬上城墙。
宋衍让宋衍在军帐中指挥后线,若是她身有不测,宋衍有能力部署下一步的计划。
在收到熙宁指令之后,宋衍发出了攻城的命令,顿时埋伏在树林中的其他军士纷纷冲向城门。
熙宁也在这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城池内似乎没有人,死沉沉的一片,居然真的就这样进城了?这样……不真切。
一块石子朝自己砸来,紧接着熙宁听到了哭声,打了火把看来才发现面前站着的全是老人妇女小孩,有一个妇人正抱着怀里的小孩,捂住了他的嘴,只漏出些呜咽声。
熙宁正要走近,却闪来了一个老者挡在了那对母子身前,于熙宁身后的甲兵相比实在是略显单薄,莫非是空城计?
那老者跪下,颤巍巍地说道:“敢问您可是朝廷中人?”
熙宁恐有埋伏,四下警惕着,说道:“是,城墙外正有朝廷百万大军严阵以待,誓要平定贼乱。”
那老者听熙宁这样一恐吓,求饶道:“我们并非是要一同谋反的呀,只是明王有命,要将城内所有壮丁都加入军中,叫我们看守城池,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似乎是要印证老者的话,更多拿着锄头的老人、妇女和小孩从房屋后面显现出身形。
熙宁眉头一皱,将那老人扶起,问道:“依您所言,这城中莫非是只有你们了?”
“是呀!还请您饶过我们吧。”
熙宁不敢再思索。
这样看来,明王攻一城屠一城的谣言便不攻自破,而更深一层,还似乎裹着一团迷雾,熙宁瞧不见真相。
而叫熙宁更加在意的是,明王本身无军队,只能四处征集,这样军中士兵水平必定是参差不齐,又是什么要促使着他冒着这般大的风险,一定要造这个反呢?
到底是早有预谋,还是他已经知道了裕慈要对他动手之后的挣扎?
熙宁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在至亲中被迫选择,头脑已经不够用。
熙宁确定了城中情况,确实像老者所说之后还是安定了下来,虽然额上青筋还在不断跳动,可是却找不出其他不明之处。
“去将情况通报给丞相大人,请他将剩余士兵领进城来。”熙宁用手揉了揉额角,坐在了城门的石阶上。
宋衍只看着熙宁一队掩进了城池中,却迟迟没能收到讯息,只看着一小队兵马突然潜伏在了城门之外,还以为是熙宁派遣巡查的士兵,于是他也派了一人前去侦察。
熙宁未能等到那信使归来,却率先听到了有人城墙外有人叫打开城门,熙宁不疑有他,要派人去打开城门。
“殿下,属下不记得可还有这多兵马留在外面,况且罗大人送信也还未归来。”城墙上看守的话提醒了熙宁。
“慢着,莫要开门!”熙宁这几日未能好好休息,如今已经是筋骨酸痛,这时平尽全力爬上了城墙,才向下望去便和明王视线交汇。
“全军,听我号令,叛贼来犯,全部迎战。”
而城池下面却传来了比熙宁更响的呼吁声,“全军听本王号令,如今我们连克二城,就连宁州也收入囊中!京城不过二百里地!”
“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
熙宁一边部署战力,一边细细咀嚼明王和那老者的话,突然对着大部队问道:“岑操在何处?”
众将士面面相觑,终于有人站出来,说道:“禀殿下,岑操早已阵亡,尸首已经运回故乡。”
她什么都料到了,却独独没能想到军中会出了叛徒,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卑鄙了,却未想到有人比她还要卑鄙。
乾敏之前只不过是障眼法,主力早已经派往上游,攻克盛城宁城,又封锁了消息!
突然一根箭朝她射来,熙宁眼疾手快躲开,再往下看却是乾敏的笑脸,他说道:“小妹武艺长进了!”
他想要自己死!
若是没有躲开,那箭将被射进心窝里。
熙宁的双眼早已经被汗水浇成了粉红色,晚风一吹,身体便忍不住颤抖。
熙宁在心中默念道:“敌众我寡,不得冒进,敌众我寡,不得冒进。”继而又恢复了重来的镇定,“守住城门!必须给我守住城门!彭兴去守西门,赵明东门,郑唯南门。必须——给我守住!”
乾敏一声令下,明王军开始不断地攻城,熙宁披上了盔甲,出阵北门,而与他对峙的便是她的庶兄乾敏。
宋衍已然知道这里状况如何,即使是有心去帮,而兵力不足,就算是他能以一敌百,可敌有万人,他凭借一人之力也无法取胜。
跟在宋衍身边的小兵已经满头冷汗,这里至多不过百人,而明王军队人数不断增加,于是他急急忙忙地问道:“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宋衍这时也大致猜出来了其中缘由,未想到自己会中了乾敏的计策,将腰间的香囊一把拽下凑到了鼻尖处,悠长的檀香味让他终于放松了紧锁的双眉。
熙宁在心中轻声念道:“宋大人,撤军,集结各城散兵,救援木城,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宋衍无论如何也听不到熙宁的心声,可他却预料到了熙宁之后要怎样做,终于还是狠下心来,发出了军令:“撤退。”
熙宁大舅曾是大齐的大将军,正是如此,熙宁才能久处军营之中,更是承袭了国舅爷的一贯战法,以进为退——善于攻城,却也不善于守城。
熙宁不恋战,等到天将明之时便号令全军退回城池之中,刀剑无情,明王军虽然并非正规军,可胜在人数,木城中的人已经死伤大半。
“殿下,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都这样说了,本宫也就知道你不当讲了。”熙宁瞥了一眼说话的兵,说道:“你想跟本宫说让本宫将城内的百姓作为筹码来威胁他们不成?”
那兵听了,急急忙忙跪在了地上,“殿下饶命。”
熙宁已经累的连眼皮都难以睁开,只说道:“起来吧,此举放在现在——行不通,他们已经是亡命之徒了,他们和本宫一般没有退路了。”
“什么——”
“你去城中寻两个手艺姑娘来,叫她们带上她们的首饰,衣服来我这里。”
“属下……”
gu903();“快去,本宫想要休息一番。”说罢,熙宁再也撑不住趴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