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托尼的语调又向上抬了一个八度，“我这是开心的样子吗？”

“那还不是……”罗茜刚起了个头，又咽了回去，她看着托尼此时面无表情的样子，低下了头。此时，她的脑海中灌满了在滨海小岛开普梅的阳光和风，那时候的托尼在笑，那双焦糖色的瞳孔像是一汪能被阳光触底的泉水，能十分清晰地捕捉到其中的温柔。

罗茜忽然没来由地生起了一种委屈感，这种感觉极为陌生，如果要在回忆里寻找，大约要追溯到小时候第一次被娜塔莉亚冤枉偷了邻居男孩的滑板。

那一次她从撬开邻居家仓库的锁，找到了那个滑板，用滑板暴打了那个诬陷她的邻家男孩一顿，算是缓和了一下这种难受的感觉。

可是这次……她明显是打不过她的老板的。

明明是想让托尼再那样笑笑的。

“怎么又不说话了，玛瑟斯秘书，我想听你的解释。”托尼说。

罗茜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握成了拳，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托尼，平静地问道：“老板，我的安排使您觉得难为情了吗？”

托尼摇晃香槟杯的动作一顿，看向她，说：“什么难为情？波茨小姐新婚不久，你在招待我的游艇上安排这么多跟她同样打扮的女模特，如果传出去……”

他话还没说完，罗茜便说了一句：“您为波茨小姐着想，那么您自己心里的悲伤呢？”

托尼顿了顿，眨了眨眼睛：“我……我的悲伤？”

罗茜咬咬牙，说道：“我知道，老板您除了是斯塔克集团董事长，还是钢铁侠，是超级英雄，您要扛起一个世界级的大财团，还要扛起拯救世界的重任，所以很多感情您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压在心里面。”她呼出一口气，“可是压在心里面有多难受啊……总有一天……会被压垮的啊。”

就像当年的娜塔莉亚，直到她突然倒在了厨房的地板上，罗茜才知道，这么多...年来，她为了罗茜能勇敢地做自己，承担了多少连罗茜都无法想象的压力。

“我只是希望……”希望你能一直那么笑。

罗茜的话还未说完，捏着的拳头便忽然松开，像是一直憋着的那口气突然泄了出来一样，她微微扬起下巴，不让自己的视线跳到托尼那边去，硬生生扭过话题：“老板，我口渴了，我出去喝点水。”

她也不等托尼回话，便立马转身朝船舱外走去，这次她没有按照温柔娇怯的人设迈着小步子，而是按照自己的习惯，踩着高跟鞋，迈着大步，几步便走到了船舱门口，她正准备伸手去推门的的时候，听见了托尼叫了一声“玛瑟斯秘书”，她肩膀抖了抖，立马推开门，落荒而逃。

罗茜自然不是因为口渴才跑出来的，她一口气跑到甲板的护栏边上，双手抓着护栏，开始深呼吸，夜里的海风还是颇有些力量，将她的头发吹得乱蓬蓬的，她捋了几次没有捋好，也就干脆不管了。

其间有好几个波茨小姐打扮的女模特端着各式各样的饮料从她身边走过，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一看见那一个个扎得极为精神的马尾辫，便觉的眼睛一阵刺痛，忙不迭地摆手，直到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男侍者端着两杯莫吉托从她眼前走过，她才缓过一口气来，连忙叫道：“这位先生，请等等。”

男侍者停下了脚步，还没回过头去，托盘上的一杯莫吉托已经被罗茜端走了，她也不管被子里是什么，仰着脖子便是一阵吨吨吨，一口气便将杯中的鸡尾酒喝了个尽，喝完之后将只剩下冰块和薄荷叶的空杯子又放回了侍者的托盘上，正准备抬头向对方说一声谢谢，忽然觉得头有些晕晕乎乎的。

而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她刚刚，似乎是一口气，喝完了整整一杯鸡尾酒。

男侍者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一张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便准备扭过头，朝一楼船舱走去，而这时，一只手却已经挽上了他的手臂：“等等，这位先生，我觉得你有些眼熟。”

他动作一顿，蓝色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再回头看向罗茜的时候，眼中已带了几分杀意。而此时的罗茜眼神却有些朦胧，她脸颊上染了些红晕，一开口，便是一股莫吉托特有的清凉的酒气：“你不是就是那个玛莎拉蒂4s店的洗车工杰森吗，怎么，觉得做洗车工没有前途，所以来布鲁斯.韦恩的游艇上工作了吗？”

不等对方回答，她又将对方的胳膊抱得紧了一些：“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光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洗车工了。”

对方沉默了许久，然后沉声问道：“怎么说？”

“你的眼神……”罗茜的话被一个酒嗝打断，她眯着眼睛，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你的眼神，跟我以前一模一样。让我猜猜，你的父母应该很早就去世了，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亲人了，你受尽了苦，也做尽了同龄人不会做的事，你不仅想活着，还想证明自己，但是……但是……”

她又迷迷糊糊想起了那个下午，自己抛着车钥匙，兴冲冲地赶回家，却发现倒在了厨房地板上的娜塔莉亚的时候。

她从小就觉得赫尔森虽然穷，却是她唯一的家，然而在娜塔莉亚倒下的那一刻，她看着这条街，这个邮筒，这个家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格外的冰冷且陌生。

“但是，有一天，那个人也离你而去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完，却没发现杰森的眼里的戾气更加浓厚，她松开了挽着杰森胳膊的那只手，勉勉强强站直了身体，再抬头去看杰森，笑着说：“你最恨的那个人，是布鲁斯.韦恩吧？”

杰森沉默不语。

她摆了摆手，说：“所以你混上这艘游艇，是为了什么？杀掉布鲁斯.韦恩？”

杰森沉默了十几秒之后，才说道：“你是真的...醉了，还是在装醉。”

罗茜摊开双手，笑着说：“虽然说喝醉的人从不说自己喝醉，但我还是很有……很有自知之明的。”她的话被一个酒嗝打断，她又拍了拍胸口，说，“我喝醉了，就爱胡说八道……等我醒来了，就全给忘了……”

她说完，便使劲晃了晃脑袋，然后就在她模模糊糊的视线正左右摇晃时，耳边忽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她有些奇怪，但脑子却比平时要慢一拍，还没反应过来时，站在她身边的杰森已经猛地将她按倒在地，在她被杰森按倒的下一刻，几枚子弹从她原本所处的位置飞速射过，在船舱身上留下了两个深深的弹孔。

她直到趴在甲板上过了一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这艘游艇遭到了袭击，她昏沉沉的脑子还来不及思考其他东西，便身体先行，从虚空中抓出一把扫帚来，嘴里毫无逻辑地喊道：“敢……敢打我……我要打回去……打回去……”

chapter.62

罗茜是很清楚自己已经喝醉了的,确切来说，她在反应过来自己一口气喝下了整整一杯鸡尾酒之后,就已经感觉到了一阵心慌，她知道自己肯定会死死地抓住一个人开始胡说八道，于是在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居住在她内心深处的无神论者布鲁克林死亡骑士便开始在胸口画十字，期望自己不会说出什么太离奇的故事。

只不过，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太离奇的故事不是说出来的,而是由她做出来的。

在游艇遭受袭击的时候,甲板上的那些梳着高马尾的金发女郎们已经尖叫着逃进了船舱,一楼甲板上一时间只剩下了罗茜，将她按到在地的杰森,以及在刚才的混乱之中摔了满地的酒杯碎片，红酒和香槟混在一起，给浅褐色的地板染上了乱七八糟的颜色。

罗茜在喝醉之后一般不会想什么太过复杂的东西，于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受到袭击，第一反应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是她抽出了扫帚,高喊着“我要打回去”,便要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跳上扫帚,杰森又把她按了回去,下一刻,一排机枪子弹从她头顶上擦过，打在了船舱上，又引起了躲在船舱里的女模特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罗茜被杰森按下来的时候，头顶磕在了栏杆上，虽然磕得不算厉害，却让她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又晕了几圈，她挣扎着用手支起上半身，然后怒视着趴在她旁边的杰森，口齿不清地说：“你、你拦着我、我干嘛！”

她一边说着，又准备站起来，这才发现之前还被攥在手中的扫帚，已经飞到了离自己两米开外的地方。

杰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而是迅速扭过头，看向游艇对面，然后又扭过头去，看向船舱。

此时，游艇上的安保人员已经迅速集结起来，朝一楼甲板赶了过来，然而跑在最前方的保镖还没有来得及掏枪，便已经先被游艇对面的那艘船上射来的机枪子弹给击倒，横在了甲板通往二楼船舱的楼梯口，在密集的枪声之中，还有其他安保人员大声叫嚷着的“保护韦恩先生和斯塔克先生”。

他眯了眯眼睛，蓝色的眼睛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邪戾，他摸了摸隐藏在腰间的枪套，正准备趁乱摸上二楼，一只温软的手携着一股极为强横的力量，握住了他摸枪的那只手的手腕，他猛地扭过头去，只看见醉眼朦胧的罗茜正对着他嘿嘿笑：“你有现成的啊，借我用用。”

杰森还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现成的”东西是什么，罗茜就已经放开了她握着杰森的手，顺势从他腰间隐藏的枪套里摸出了那把银色的□□，右手手指横在扳机圈内熟练地转了个圈，便紧紧握住了枪，左手托着右手手腕，朝着对面那艘船打了一枪，枪声过后，杰森便听见了不远处有人惨叫一声，紧接着便是有人落水的声音。

他皱紧了眉头，看向身旁同他一样趴在护栏后的罗茜，罗茜仍是脸带红晕，还没醒酒的模样，她用左手揉了揉被拥有强大后坐力的□□震得有些发麻的手肘和肩膀，然后打了个非常响亮的酒嗝。

杰森：“……”

“我、我就说……”罗茜结结巴巴地说，“上了布鲁斯.韦恩的船就、就别想着安全下来，他们非、非不信、你、你看……”

她话还没说完，一枚子弹打在了她脸旁的护栏上，金属相撞，发出极为清脆的撞击声。

她睁大了眼睛，似乎非常气愤：“我、我话、还、还没说完呢！还、还要毁我容，忍不了忍不了！”

她说完，她将杰森的□□扔到一边，从虚空之中摸出一把重机枪来，正要扛着枪站起来，又被杰森一把按住后脑，整张脸贴到了甲板上，那把重机枪也从她肩上掉了下来，在甲板上磕了一下，还没弹起来，便被杰森一脚踢下了船，坠入海中。

罗茜就算此时醉...得无法思考太多，也感受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她脸埋在甲板上，闷声哭号：“啊！我的、我的积分！”

“就算喝醉了，也请你好好想一想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杰森冷声说着，瞟了一眼那把躺在两米开外的扫帚，“夜巫女。”

被迫脸着地的罗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而这时，一个魁梧的身影从二楼甲板上一跃而下，用自己钢铁所制的身躯挡下了源源不断地朝着游艇射来的子弹，而十几米外那艘船上的机枪手在看见这个金红相间的身影之后，明显愣了愣，然后便开始大叫：“钢铁侠！是钢铁侠！”

“怎么钢铁侠也在这艘船上！”

“我们被小丑骗了！”

“……”

托尼被包裹在战甲之中，看着那艘载满了机枪手的船仓皇而逃，微微垂了垂眼帘，他向后望去，在一楼甲板上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狼狈地趴在甲板上，身上的白色套装被那些洒在甲板上的红酒香槟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饮料染得五颜六色，金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肩背上，在这一片狼藉之中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趴在她身旁的男青年抱着她的肩，将她扶了起来，她似乎还没有搞清状况，半睁着的眼睛里茫然一片。

而托尼已经被那个男青年揽在她肩膀上的手刺得微微眯了眯眼睛。

罗茜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还没睁开眼，便先觉得后脑一阵剧痛，她反射性地皱起了鼻子，然后便听见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咦，还有反应，看来玛瑟斯秘书离变成植物人也还早。”

罗茜一听见这个声音，便只觉得身后的汗毛也跟着一根根竖了起来，她还在思考着要不要睁开眼睛跟这个站在她旁边的人打声招呼，便又听见这人略带嘲讽地说：“怎么，玛瑟斯秘书现在改变主意了，打算去尝试做一做植物人？”

罗茜干脆猛地睁开眼睛，然后往右边侧过头去，正好对上一双冷硬的焦糖色眼睛。

托尼换了一身黑色衬衣，大约是临时在哥谭市买的，并不如他那些手工定制的衣服合身，胸前的扣子微微有些紧，他在罗茜的视线投过来的时候正在整理衣领扣子，在看见罗茜那双带着微微怒意的蓝色眼睛时，嘴角挽出一个假笑，说：“玛瑟斯秘书，感觉还好吗？”

“感觉很好，甚至有点想吃烤羊排。”罗茜面无表情地说。

托尼垂了垂眼帘，嗤笑道：“想得倒美，不好意思，韦恩先生的私人厨师已经下班了，你暂时是吃不到烤羊排了。”

托尼说完，罗茜才慢慢移开了视线，看向这间屋子。

她在喝醉之后还有一些朦胧的意识，印象之中，那艘属于布鲁斯.韦恩的私人游艇遭遇了袭击，而当时她正在一楼甲板上拦下了一个男侍者，喝下了满满一杯莫吉托，站在了枪林弹雨的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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