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无昼安静地躺在那里,有些伤口已经做了处理,有些却还未来得及,皮肉绽开,血色成片地向外漫开,刺得人眼前晕眩。
他像是被喂过什么强制睡眠的东西,外面吵得这样厉害也没醒过来。
季星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勇气走过去的,直到摸到对方脉搏上的跳动,他才仿若被重新拉回到现世一般,逐渐感受到温度。
他就是受伤不想让你知道才让我们让你多睡一会儿的,真的没事。女童也在一边附和,你快去换个衣服吧,不然等下又要复发了。再说他醒了你又倒了怎么办啊?
真的没事。迟他一步的男童终于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我都说了,他没事,就是,受伤,没大碍。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季星眠却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只怔怔然跪在榻边,双眸无神地望着榻上的人。
他现在还没死。一道男声忽得响起,但你如果再出事,他会不会死我可就说不好了。
域主。
季星眠猛然回神,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戴着鬼面具的男人从外进来,停在他身边又重复了一遍,他这都是皮外伤,看起来吓人而已,躺一会儿就醒了,倒是你
男人语气顿了顿,你想让他再去为你进一次三途川吗?
如果是以前,季星眠可能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男童已经告诉过他三途川塌陷的事情,也算是侧面印证了那里的危险程度。
您会治好他的吗?季星眠终于开口。
我说了,他这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男人的语气似乎有些无奈,转向一边的两个小童,让你们跟他瞎胡闹,现在捅出娄子了吧。男童缩着肩膀不吭声,女童嘟了嘟嘴,像是想说什么,到底又憋了回去。
好了,我又不是不让你留在这里。男人再次转向季星眠,你去泡个药浴,换身衣服回来,只要不把自己折腾昏过去,其他都随你。
季星眠这才站了起来,跟着两个小童去院子里的另外一间房。他心底记挂着无昼的事情,胡乱泡了一下就想回去,硬是被女童按住,硬生生泡够了时辰。
即便是出来之后,也被强要求在身上加披了个厚厚的狐皮大氅,又多灌了几碗汤药,才给放回去。
是以等季星眠回去的时候,封无昼身上的伤差不多都被处理过了,外表看起来已经没有那么可怖。
男人并不在屋内,惯用的东西也不在,似乎是帮封无昼处理好之后便离开了。
两个小童见状便也跟着告辞,季星眠先是道谢,而后又道歉,抱歉,先前是我太冲动了。
算了。女童哼哼道:本来也是我们先做错的,你会想岔也是情理之中。
几句话说开,两个小童便没再多留,把空间留给了他。季星眠在榻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慢慢地伸出手,摸向封无昼的手腕。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是为了什么,但直到感受到对方强有力的脉搏,他内心那股仿徨不定的不安才渐渐消失,紧绷着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季星眠才发觉原来自发现封无昼离开的那天起,他的神经就没有一刻是放松下来的。
他无时无刻得不在担心眼前这个人会出事,所以在发觉对方可能已经出事了的时候,他紧绷的那根弦才会那么容易断掉。
如果不是他没有修为
这一刻,季星眠突然无比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想起来。
*
封无昼醒来的时间是在傍晚,他回来时伤势太可怖,原本算好了时辰给自己下的药,想醒来后再去见季星眠,却没想刚睁眼就看见对方坐在自己榻边,怔怔然地望着远处出神。
乍一看上去,就像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师兄。封无昼急急坐起来,伸手去拉他垂在榻边的手,摸上去竟是触心的凉。
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封无昼连忙把人拉进怀里,一边暖一边叫他的名字,这般过了一会儿,季星眠才慢慢回神,抬眼看过来,无昼?
师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封无昼忙不迭地问道。
虽然季星眠身上已经被他捂热了一点,但那种温度更像是浮于表面,而不是季星眠自己的体温。
封无昼莫名生出一丝不安,将人抱得更紧了一点,低声道歉,我不是有意要瞒着师兄的,只是不想你见到了吓到,才让他们帮我圆过去,想让它不那么吓人了再去见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知道。季星眠轻声道:我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
不会因为这件事生气,那就是
封无昼心底突地跳了一下,接着便看季星眠从自己怀中挣脱出去,直视着他的眼睛,无昼,我记起来了。
不是好像,也不是可能,而是笃定。
说不清是怎么开始的,好像是从他那个强烈的念头出现之后,季星眠眼前便像之前一样出现了那一幕幕光影。
那些熟悉的记忆在光幕上接连出现在他眼前,转瞬便将他盖住了。季星眠原本以为自己会像上次一样昏迷,但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恢复记忆的愿望太强烈,他硬生生地撑住了这次洪流,却被卷在里面不得而出。
若不是封无昼叫醒他,他还不知道要在里面迷失多久。
季星眠看向身前的人,刚要开口,便觉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被对方拉进了怀里。
师兄封无昼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双臂箍得死紧,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永远也不会了。
这话虽然是在问他,却几乎不给季星眠回答的空隙,只源源不断地重复着。季星眠来回试了几次都插不进去,终于忍不住按着人的肩膀把人推开,倾身过去吻住他,强行堵住了他后面所有的话。
这还是季星眠第一次在这种时候占据主动的位置,封无昼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只知道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呆愣着任他施为。
季星眠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又学着封无昼过去的习惯那样离开前在他唇上轻咬一口,低声道:我不是答应过你吗,我不会离开你的。
那刚才封无昼握着他的手松开又收紧,忐忑不安地看着他,师兄你说生气的不是这件事
我是生气。季星眠道:但我什么时候说不原谅你了。
封无昼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随着季星眠的话提起又落下,一会儿像在云端,一会儿又跌落回谷底,简直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了。
那师兄你
所以我会罚你。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封无昼话说到一半顿住,抬眼看向季星眠的方向,紧绷着的身体在触及到他的目光后软化下去,乖乖道:师兄要怎么罚我?
虽然妖族自愈能力大都强悍,但封无昼先前毕竟受伤太过,又只过去了不到两日的时间,是以他身上的伤口还尚未完全愈合,只是刚刚结痂。
其中一小部分还因为两人刚才的动作而撕裂,渗出一点点薄薄的血痕,更别提他现在缩着肩膀仰头看人的模样,还有唇上刚被季星眠咬出的一点痕迹,好不凄惨,又楚楚可怜。
gu903();放到不知情的人眼中,怕是还要以为是季星眠对他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