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是啊。”大宝说,“颅骨整体变形的受力方式有很多种,比如一侧颅骨减速运动受力,双侧颅骨受力,颅骨持续受力,颅骨内弯外曲式局部受力……”
我挥挥手打断了大宝的背书,说:“这个就不要细说了。总之,当颅骨受力导致整体变形骨折,骨折线的方向是和受力的方向一致的。”
说完,我用激光笔点着照片说道:“第一处损伤,左额部砸伤,只伤到皮下,虽然有可能导致头痛头晕,但是不可能致命,即便是做伤情鉴定,也不过就是轻微伤级别。这一处损伤,咱们果断排除。第二处损伤,摔伤。从损伤来看,着力点是后枕部偏左,导致了脑挫伤,但也不至于致命。同时,因为对冲作用,导致右额部脑挫伤。右额部头皮是没有损伤的,证明这是一处对冲伤。摔跌的作用力,恰恰就是从后枕部偏左到右额部的方向,这和颅盖骨上的骨折线方向是一致的。再看第三处损伤,虽然也造成了脑挫伤,但也不足以致死。受力点和骨折线有一段距离,而且受力的方向是从顶部至下颌方向,这和骨折线走向是方向不一致的。说明撞击伤不具备直接形成骨折线或整体变形形成骨折线的条件。有印证、有排除,我们可以果断判断,死者是在从担架上摔跌到地面上形成了致命伤。”
“家属肯定不满意我们的结果。”赵法医担忧地说道,“舆论还得热。”
“作为法医,实事求是是唯一宗旨。”我说,“无论舆论怎么热,都不能影响我们的客观结论。”
赵法医点头道:“好,我们今天就出具鉴定书!”
刚说完,赵法医的电话响了起来。他静静地听完电话,站起身收拾东西,说:“秦科长,刚才得到消息,辖区派出所在准备再次调解的时候,发现这个夏令营负责人汤莲花失踪了。”
“跑了?”我说。
赵法医点点头,说:“现在局长要求我们去夏令营驻地进行搜查,寻找汤莲花的个体特征和生物检材,下一步还得找到她。”
龙东县东南面的一座六层高的旧式写字楼外,挂着“莲花国学培训基地(本座三楼)”的招牌。这就是由汤莲花担任法人并占股百分之百的“莲花艺术培训有限公司”的住址所在了。为了保护现场,三楼楼梯口在二十多天前拉上的警戒带还没有去除。
“所谓的国学,不过就是传播那些古时的‘女德教育’。”赵法医说。
“我倒是挺好奇‘女德’都教育一些啥。”大宝笑着说道。
“汤莲花的住处,也找了吗?”我问。
“她就住在这儿。”赵法医朝三楼走廊深处指了一指,“夏令营嘛,这里是有宿舍的。”
“那这警戒带?”我问。
“哦,这就是一起非正常死亡事件嘛,并没有定为命案。”赵法医说,“所以,虽然拉了警戒带,但是这里已经恢复进出了。”
我点了点头,让大宝对三楼的教室进行搜索,而我和赵法医则径直去了汤莲花的住处。
整个三楼看起来非常平静,并没有老板卷款私逃的那种仓促感。而汤莲花的住处则更加平静,日常用品一件没少,甚至连行李箱都安静地躺在房间的角落。
我戴好手套,拉开了写字台的抽屉,一张身份证最先映入了眼帘。
“嘿,汤莲花的身份证在这里。”我把身份证拿了出来,装进物证袋,朝在卫生间里提取生物检材的赵法医说,“49岁,住址是龙东县栗园镇,是这个人没错吧?”
“是啊。”赵法医说。
“可是,既然是出逃,为什么连身份证都不带?”我说,“这合理吗?”
“可是,侦查部门说,她确实是失联了。”赵法医提着物证袋走出了卫生间,说,“我也正奇怪着呢,这些天,家属和汤莲花一直在谈赔偿,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啊,她跑什么?”
“会不会和网络舆情有一定的关系?”我问。
“不,汤莲花是三天前失踪的。”赵法医说,“我刚才专门问了,是她失联,死者家属联系不上,才会在网上炒作的。”
我盯着手中的身份证,皱起了眉头。
大宝拿着一叠白纸跑到了我身边,说:“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
大宝拿着的,是夏令营自己印刷的“教材”,用普通A4纸打印出来,然后装订起来的小册子。里面大多是说一些“三从四德”什么的理论,还举了一些“活生生”的例子,来证明不遵守女德,会得到什么样的报应。
“不孝敬父母,得癌症?不听从丈夫,出车祸?”大宝说,“你还说我迷信,这才是真正的迷信好不好?”
“这是在搞复辟啊。”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把封建礼教的糟粕给拿出来祸害人?这种行为是要坚决打击的!”
“可是,不归我们公安管。”赵法医耸了耸肩膀。
“居然还有家长把孩子送来这里?脑子坏了?”我说。
“在我们龙东县的农村,封建糟粕确实还是遗毒啊。”赵法医说,“这个汤莲花,不过是迎合了新时代叛逆期少年的父母的想法而已。”
“迷信啊、女德啊什么的都不重要。关键是这个。”大宝一脸神秘地翻动着手中的“教材”,说,“你看,这是什么。”
这一页纸上,印着一段话和一张图片,是不守妇道的女子被浸猪笼的描述和手绘画。画面上一个小小的竹笼里,塞着一个身体蜷缩的女子,正在痛苦地挣扎。笼子的一半已经浸入了水中,似乎正在缓缓沉下。
我吃了一惊,瞪着眼睛看了看大宝。大宝似乎感应到了我的所想,肯定地点了点头。
“上官金凤的尸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问。
大宝说:“16号,六天前了。”
“会不会有关联?”我说。
“你们这是?”赵法医一脸茫然。
我笑了笑,说:“汤莲花的个体特征、视频影像什么的资料,也给我提供一份吧。这边做好家属工作就好了,就不需要我们了,我们需要马上赶回省厅。”
见我和大宝匆匆地进门,我的手里还拿着一块硬盘,程子砚条件反射性地脸一沉。
“别怕别怕。”我笑着说,“刚才我们发现一个宣扬‘女德’的培训机构的老板失联了,他们的教材里,有和现场情况非常相似的‘浸猪笼’的表述。所以,我觉得需要找到这个老板,说不定和我们的案件有一些关联。”
“女德?”陈诗羽扭头说道,“真是恶臭,搞不懂怎么还会有人相信这个?”
“有需求才有市场,我倒觉得,送孩子来上女德班的人,并不一定是为了学习女德来的。”韩亮笑哈哈地说道。
“什么意思?”陈诗羽讶异地看向他。
“我刚才翻了翻他们的学生档案,夏令营里大部分的学生都是十三岁到十七岁的女孩子。”韩亮继续说道,“这个年龄,差不多就是青春叛逆期的时候。我倒觉得,把孩子送到‘女德班’,和把孩子送到‘戒网瘾’的学校的行为没有太大的差别。孩子长大了,不好管束了,自己又不懂得教育,就去寻求外界的帮助罢了。家长可能并不关注这些‘女德班’究竟教了些什么,就像他们同样可能不知道有些‘戒网瘾’班用的是‘电击疗法’,甚至是穷尽虐待的方式,让孩子吃尽苦头一样。他们只关心上完这些班,孩子回来是不是能变得‘乖巧’‘顺从’‘听话’,让他们不用再操心孩子走歪路。”
“简单粗暴。”陈诗羽鄙夷地总结道,“但我觉得还是不一样,‘女德班’这个名字,本来就是有问题的。只提倡所谓的女德,却没有相应的男德,归根到底还是希望女性彻底服从男性,成为男性的附属品。这些家长即便希望女孩不走歪路,也不能用这种扭曲观念的方式,来预防她们走歪路吧?”
“确实,这些‘女德班’就是打着传统文化的旗号,去给女性洗脑,去束缚女性,要坚决打击。”林涛看着陈诗羽说,“你看我反思的怎么样?”
“嗯,如果是要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确实要打击这些打着传统文化的幌子骗钱、害人的培训。”我说,“我们国家的孩子们,最缺乏的是死亡教育和性教育。这两个教育的缺乏,恰恰也和传统文化中的避讳和保守有关系:忌讳死亡,而不进行死亡教育,最后孩子也不懂得尊重生命;避讳谈论性话题,而对性教育敷衍了解,最后孩子们对性的无知和误解,反而会酿成恶果。这两个教育,才是迫在眉睫需要开展的。”
“我现在,究竟是看哪些视频?”程子砚见我们跑题了,于是问道。
“之前的,全部停下吧。”我说,“现在全力寻找这个汤莲花的下落。你现在不是正好有最高的视频调阅权限吗?据说汤莲花是三天前失联的,这个硬盘里有她失联之前的影像资料。拜托了!”
“这个,难度不大。”程子砚眉头舒展,像是放松了许多。
“那么,这个案子,你就不用去了,专心找汤莲花吧。”我说,“其他人,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要去程城市,那里发生一个非正常死亡事件,性质不清楚,需要我们去解决。我刚刚在车上接到指挥中心的电话,要求我们马上出发。”
“会不会又是颅脑损伤?”大宝跳了起来。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说吧!都是一船拉来的。”大宝说。
“迷信,也是腐朽的。”我说。
“出勘现场,不长痔疮!”大宝岔开话题,开心地说道。
事发地是在程城市海棠小区的一间分割出租屋内。所谓的分割出租屋,就是房东将自己的多卧室的房屋用建材板隔离出多个区域,分别出租给不同的人。这种分割出租屋,是为了满足那些单身居住、经济条件较差、长期租住的租客的需求。
这种分割房在各地都会存在,是物业公司比较厌烦的形式。房东拥有内部改造房屋和租赁的权利,物业不好多说,但毕竟这种分割房容易出现很多问题,也存在诸如超负荷使用电器等比较严重的安全隐患。
因为物业对分割房的限制,也会出现很多房东和物业以及租客和物业之间的矛盾。有的时候,房东将房子租给二房东,一旦出现事故,房东和二房东也会出现很多纠纷。因为分割房的租赁,很少有房东会登记租客的身份信息,所以在分割房内部出现刑事案件的情况也比较多。
所以,这种介于小旅馆和出租屋之间的性质的房屋,出事情不好查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一名租住在分割房里的人,叫金剑,男,25岁,是程城市周边农村的居民,毕业于程城市技工学校,之后就在程城市开挖掘机。因为在市里没有住处,他就在这一处分割房里长期包租了一小间卧室,作为自己平时的居所。金剑为人内向,虽然在这个分割房内已经居住了近一年的时间,但是从来不和其他分割房租客交流。他因为长期租住,所以房东租给他的是被分割的一个自带卫生间的主卧室的区域,连使用卫生间也不会影响其他租客,和他们几乎完全没有交集。即便是在过道里相遇,也是不说一言一语的。只要一回到住处,金剑就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关上房门。
而今天中午,金剑的房门却是虚掩的。
因为今天是周六,休息日,所以几名租客一大早起来就在其中一名租客的房间里打扑克。在打扑克的过程中,他们听见一夜未归的金剑在早晨七点半左右回到了出租屋,并且在他们分割房的房门上重重敲了几下,说了一句:“小点声,我睡觉。”说完,金剑就回到了斜对面自己的房间,并且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根据几名租客的说法,后来大家都很自觉地没有发出大的声音。他们一直打扑克打到中午时分,准备点外卖吃午餐的时候,一名租客到过道尽头的公用卫生间上厕所,发现金剑的房门是虚掩的。这和金剑平时的行事方式是完全不同的,这名租客感到了异常,就推门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把租客着实吓了一跳。
金剑坐在地上,靠在床边,双手双脚都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显然已经死去了。
报警后,警察立即封锁了现场,并且将参与打扑克赌博的四名租客控制了起来。经过调查,金剑昨天晚上是在小区附近的网吧里打游戏打了通宵,在早晨七点半左右下线离开的。这和租客反映的情况一致。对金剑外围的调查,除了这个小伙子外形还不错,算是有一点“色”以外,真的就是一个无“财”无“仇”的人。他平时的工资除了维持生活所需、打游戏以外,剩余的不多,都在支付宝里,并没有动账的迹象。而社会矛盾关系更是简单,基本除了工地、住处两点一线以外,就是有时会去网吧包夜打游戏了。没有朋友,没有仇人,甚至连熟人都不多。既然这样,这一起案件,似乎看起来没有什么作案动机。按常理来说,是不会有人来杀这么一个似乎和社会隔离的年轻男人的。就连那些入室盗窃的小偷,也不会选择这种分割房来下手。
现场勘查也没有什么疑点。现场大门是铁质防盗门,周围的窗户都有防盗护栏,如果有外人进入现场,必须采取“钥匙进入”或“强行破门”的方式。不过现场一切都很和平,没有任何侵入的迹象。
就连中心现场——死者所在的卧室,也是完全的和平迹象,没有任何搏斗的迹象。几名打扑克的租客,也没有听见搏斗的声音。
法医初步现场尸表检验,也和调查、现场勘查的结论吻合。死者全身没有发现任何损伤,哪怕是一些轻微的皮下出血和擦伤都没有。既然没有损伤,那么这个案子是一起命案的概率就非常小了。
不仅如此,法医对中心现场搜索,还找到了有力的依据——金剑在两天前去程城市第二人民医院就诊过,主要是反映自己的脑袋里有一些问题。医生要求他进行相关的检查,但可能是因为费用或者其他原因,他并没有进行相关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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