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秦明系列第二卷:众生卷2遗忘者》TXT全集下载_9(1 / 2)

“和上一个案件一样,地面被落叶覆盖,不具备提取足迹的条件。”林涛说道,“不过,从路面上看,绿色的擦划痕迹,一直从十米开外,延续到这里的路边,然后撞击路灯杆,直接跌落到了小沟里。路灯杆上也有绿色的撞击痕迹,从小沟里落叶的翻卷情况看,也符合一次性擦刮形成。这确实是一起明确的交通事故现场。死者骑着的电动车,是绿色的对吧?”

孙法医点了点头,说:“是绿色的。派出所就在前面五公里的地方,电动车也是在派出所里,一会儿我们可以去看看。”

“尸体位置符合常理吗?”我问道。

孙法医指了指白圈旁边,说:“人就在电动车旁边,仰卧,车辆也没有压覆在尸体上。不过从路面上跌落到沟里,车辆和人有小的位移距离也正常。”

“刹车印痕有吗?”林涛问道,“是单方事故,还是别的车撞的?”

“没有刹车痕。”孙法医说,“一会儿看电动车就知道了,肯定是被车撞击后摔倒的。这里是农村,尤其是晚间,交警也查不到这里来,所以这里酒驾的人很多。说不定他撞了电动车,自己都不知道。”

“酒驾真是十恶不赦!”陈诗羽愤愤地说。

“这是什么?”林涛此时又溜达到了小沟内,蹲在地面上,指着泥地里的一处位于尸体位置头侧的印痕,说道,“你们看一下,这是不是原始现场的状态?这是不是能提示出什么形状?”

孙法医看了看地面,又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看了看原始现场的照片,说:“你还别说,这还真的是一处什么规则物体的印痕。确实是原始状态,和我们第一次拍摄现场时候的一致。只是我们第一次勘查现场的时候,是周五夜里,光线不是很好,所以我们没有发现。”

我蹲在马路的边上,看着和自己的目光有一米落差的地面。确实,在落叶之间,有一个规则的形状略微凹陷于泥土之中。这个凹陷,隐隐约约,不容易被发现,但是既然注意到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凹陷的一端,是扁长方形的形状,另一端则是一个弧形,弧形两侧有两条直直的痕迹连接到扁长方形。

韩亮眼珠一转,说:“这不就是U形锁吗?”

“U形锁,有这么长的?”大宝指着两侧长长的印迹说。

“长U形锁,你没见过啊?”韩亮比画了一下。

“见过,确实很像,不过这种锁多是用于摩托车。”我沉吟道。

“不会吧?”孙法医想了想,说,“死者骑的电动车,是后轮自带锁夹的,没必要再上一个U形锁啊?”

“不仅如此。”我站起身,说道,“如果真的是有U形锁,那么这个U形锁在案发后到哪里去了?死者伤后应该没有移动吧?这种泥土地面,即便U形锁摆在地上,也不会出现印痕。”

“是啊,肯定是要施加一个力量才会稍微凹陷的。”林涛说,“比如踩一脚。”

“那,这个案子看起来是真的是疑点重重了。”孙法医低头沉思。

“当然,这个印记和这起案件有没有关联,就不知道了。”林涛一边加上比例尺给印迹拍照,一边说,“反正从凹陷的情况来看,不能确定是新鲜形成的还是陈旧的。”

“没有关联的话,这事儿就有点太过于巧合了。”我说,“当然,咱们也不能排除这种巧合的存在。反正需要侦查部门问一问,死者究竟用不用这种U形锁。虽然有人到过现场,把U形锁单单拿走这一个情节很不符合常理。”

“嗯,我觉得伤也解释不了,所以才请你们过来。”孙法医说,“你们看看,这个现场地面,是没有坚硬的石头的,对吧。”

虽然不知道孙法医此言之意,但是林涛还是在警戒区域内的小沟里走了一遍,边走边用穿着鞋套的脚的脚尖踢开落叶,说:“没有,这里没什么硬石头。”

“行,我们先去派出所看看车辆,然后再看尸体吧。”孙法医说。

很快,几辆警车来到了青乡市南郊区金刚派出所,狭小的派出所院内,塞满了警车。我们在孙法医的带领下,直接绕过了派出所的办公楼,到了楼后的生活区院落。在这里,有一个简易车篷,很远就看见停在拐角处的绿色电动车。

因为把电动车送去市局物证室实在是路程遥远,而且太占地方,所以市局领导决定将这个物证放在派出所保管。这让派出所如临大敌,生怕有什么闪失,所以不仅仅是给电动车专门在车篷里搭了一个小棚子,周围围上编织袋,还干脆把车篷用警戒带给围了起来。民警的电动车,都只能停放在前院。

“怪不得前院给塞得那么满。”林涛笑着揭开了编织袋,围着电动车看着,“电动车左尾部车灯碎裂,撞击痕迹明显;右侧车体塑料壳擦划痕迹明显。更印证这就是交通事故了。”

“她的车,不用外加锁具吗?”陈诗羽问派出所长。

所长点点头,说:“没有外加的任何东西,电动车坐垫下面的雨衣什么的,都在。这些都调查了。”

“碰撞痕迹的上面,有灰色的漆片,你们看到了吗?”林涛拿着一个放大镜,在电动车尾部看着,说道。

孙法医点点头,说:“我们痕迹部门也看到了,明确肇事车辆是灰色的。只不过,监控条件实在是不好。”

“有监控?”程子砚发话了。

“现场周围是没有监控的,不过……”孙法医拿出一张纸,开始画示意图。

现场的道路,是两条平行县道之间的连通道路,全长有二十公里,而这条道路的入口和出口都是两头的县道。虽然这条道路上并没有一个摄像头,但是进入这条道路的汽车,都必须要从两条县道中的一条进入。而行驶在县道之上,就有可能给县道上的摄像头拍摄到。

“不过,我说的这种情况,仅限于汽车。”孙法医说,“现场道路两旁有很多小土路纵横,连通周围的村庄。这些小土路虽然不能行驶汽车,但是摩托车、电动车、三轮车都是可以行驶的。死者就是从隔壁村的老师家里上土路,再上现场道路从而回家的。从这些小土路上进入现场道路的话,就无从查起了。”

“肇事车辆肯定是汽车。”林涛说,“这种撞击,造成这么大面积的电动车车体外壳损坏,肯定是有一个大的接触面的,你说的车辆,都不具备。”

孙法医点头认可,说:“不过,即便肇事车辆肯定是汽车,也不好查。”

“好查呀。”程子砚翻着笔记本说,“死者离开老师家的时间明确,那么就可以推断出她行驶到这里的大概时间。这个时间区域范围是很小的。再根据大概的车速,判断这辆肇事车辆可能在两条县道摄像头下经过的大概时间,再找灰色车辆,这不难啊。本来灰色的车就不多,时间范围又这么小。”

“问题是,两条县道上的监控,年代久远了,夜间拍摄,有非常严重的色差。”孙法医说,“我们根本看不出来哪辆车才是灰色的。”

“这个不难。”程子砚微微一笑,说,“可以调色,也可以做侦查实验。没关系,交给我吧。”

我信任地看了程子砚一眼。

此时,王杰副局长走到我们身边,低声对我说:“家属又在公安局闹,局党委的意见,请你们和他们见一面,安抚一下情绪。毕竟,明天学校恢复上课,领导怕有什么闪失。”

作为一名刑事技术人员,现在要做接待上访的事情,自然有些不甘。但这同样是维护稳定工作的一部分,我们也是责无旁贷的。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在市公安局会议室里,接待了前来公安局上访的死者亲属代表。

一名秃头、三角眼、下巴上有几根胡须的瘦弱中年男人最先跨进了会议室。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地往中间一坐,指着我们说:“说,你们什么时候给我们结果。”

“我是公安厅来的法医。”我干咳了两声,说道。

“别搁我这儿装,公安部来的也得好好和我说,我是纳税人,你们是公仆。”“三角眼”扬着下巴,说,“交警说要等你们结论出来才告知我们,你们又不出结论,你们这叫踢皮球!说吧,那个交警什么时候处分?”

“交警说的没问题啊,案件没定性,怎么告知你?”林涛愤愤地说,“但不是说工作不在做啊,我们一直在工作,怎么就踢皮球了?”

“三角眼”一拍桌子,说:“这都两天了!你们做什么工作了?给我汇报看看?”

“你!”林涛腾地一下站起,被我按住。

我说:“这样,我们这次来,就是要查清案件的,我们也是想在尸检之前听听你们的诉求。”

“三角眼”旁边的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正欲说话,被“三角眼”挥手挡住。“三角眼”说:“尸检不尸检什么的,我们不关心,你们协调学校陪我们一百万。孩子养这么大不容易,这点钱对学校不算钱。”

“赔钱不赔钱的,你们要找法院,我们说了不算。但是,我们会对死者负责。”我说。

“死了要你负什么责?”“三角眼”瞪大了他的眼睛,说,“你这不是踢皮球是什么?”

“这样吧,一切等到尸检结束后,我们再商量,行不行?”我强压着怒气,使出了缓兵之计。

“几天?”“三角眼”摸着下巴上的几撮毛,用眼角瞥着我说。

“给我三天时间。”我伸出了三根手指。

“行,三天后不赔钱,我投诉你。”“三角眼”起身,挥了挥手,带走了其他家属。留下了会议室里的警察们愤愤不平。

“谢谢你的缓兵之计。”王杰局长苦笑着说。

“警威是最重要的,是社会长治久安的基础。”林涛上纲上线地说,“你们太软了。”

“等结论出来了,他再要闹,我们就要拘留他了。”王杰局长说,“现在还没有结论,肇事司机还没找到,我们还是理亏的。”

我摇了摇头,说:“这人是谁?”

“死者的姨夫。”王杰说,“整个事情,都是他挑唆的,上访人也都是他纠集的。是一个游手好闲、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曾经因为盗窃,被公安机关打击处理过。”

我点头说道:“不管怎么说,时间不等人,马上开始尸检。”

青乡市公安局的尸体解剖室近期进行了翻新改造。虽然它的面积还远远够不上公安部规定的高级别解剖室的标准,但是内部已经焕然一新。

崭新又锃亮的不锈钢解剖台,比起原先锈迹斑斑的解剖台,实在是让人心情愉悦不少。整个解剖室安装了全新风空调,于是解剖室里常有的血腥、骨屑和福尔马林夹杂在一起的气味也荡然无存。解剖间内,安装了液晶显示屏,这个设备是一种突破。尤其是我们省厅二次复检的时候,可以在检验的同时,通过液晶显示屏对比初次检验时的照片,更是有利于全面、客观、准确地把握尸体状态。

“这是我上任后做的第一件大事。”王杰副局长略带自豪地说道。

虽然我的心里觉得花个几十万改造一下破旧不堪的解剖室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是依旧对王局长能考虑到法医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警种的工作环境,而感到十分感动。

大宝最先穿好了解剖服,拉开了摆放在崭新解剖台上的尸体袋,眼前出现了一具刚刚解冻的年轻女性尸体。

尸体已经被解剖过,全身赤裸,头发也已经被剃除。暗红色的尸斑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胸腹部联合大切口被缝合后,黑色的缝合线像是拉链一样在死者的胸前排列,再看看死者稚嫩的面容,让人不禁心生恻隐。

一名法医实习生在隔壁监控室里的电脑上播放着初次现场尸表检验和解剖室尸检的照片,孙法医则站在解剖室内大液晶屏前给我解说。

“这是现场的照片。”孙法医一边戴手套,一边指着显示屏,说,“沿着地面的刮擦痕迹,往沟里看,就是死者电动车倒伏的原始位置。电动车旁边0.8米处,死者仰卧在沟内。从初次出勘现场的照片看,衣着是整齐的。”

我凑近看了看显示屏里的照片,死者上身穿着短袖的、有郊区中学标识的校服,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过膝盖的裙子,没有发现明显的翻卷。在现场,孙法医把死者的校服掀起,可以看到内衣也是扣好的状态,位于原位。

“死者叫作洪萌冉,女,十七周岁,郊区中学高三学生。”孙法医接着说,“根据对家属的调查,死者于当天晚上六点半离开家,骑电动车到老师家补课,十点钟结束后,用手机给父亲打了电话,称自己结束得晚了一些,马上就骑车回家。一直等到十一点半,其父亲打电话未通,外出寻找后,发现尸体。”

“这父母真是心够大的,本来就不远,去接一下又怎么样?就是不接,该到的时候没到,为什么不立即去找?”林涛摇着头说道。

“因为她的父母当天晚上都在打麻将。”孙法医说,“根据调查,洪萌冉离家时,携带了一个手机、一个装有学习资料的手提袋。这个手提袋和手机都在电动车坐垫下面的储物盒里,没有翻动,也没有丢失。”

“我们抵达现场之后,见死者扎着马尾辫,仰卧在现场。头部有血液流出,流出的血液中携带少量白色的脑组织,分析是颅脑损伤死亡。”孙法医接着说。

“你看,我说吧,案件一来就扎堆来,而且都是一样的。”大宝说,“我们最近这一个月接的案件,全是钝器打头导致的颅脑损伤死亡,一模一样。”

“这个案子,你确定是外力打击了?”我瞪了大宝一眼。

确实,在还没有亲自检验尸体之前,死者即便是头部有损伤,又如何知道是外力打击还是撞击还是摔跌形成的颅脑损伤呢?大宝知道自己说错了,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