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在这里自己目前没有保障,连在这个今朝面前她都是很陌生人,还可能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奸细,她那大了几分胆子又像被戳破的气球噗滋噗滋漏了气。
所谓狐假虎威,估计就是她这样的吧。
今朝在身边,神气得六亲不认,一旦没了靠山,就变回了一年前那个胆小的小老鼠。
络腮胡子显然不信竟然有人敢在这种情况下还走神。
简直是看不起他们涅槃军!
“放肆!汝到底是何人?”一声震天嗓门,颇得张公真传,阮软直吓得哆嗦。
“我……我……”阮软下意识慌张地转头去看今朝,后者正坐上首,一脸默然地看着她,没有丝毫她所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她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是一个谎称他妹妹的来历不明的人,而他正在审问她,放任他的手下如此待她。
阮软明知这不能怪今朝,可还是忍不住委屈起来。
一双鹿眼久违地蓄满泪水,泫然欲泣,被反绑的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她低垂着头,声音细弱:“阮软,我叫阮软。”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低落在地面上,晕开了一个圆点。
络腮胡离得近,耳朵又灵光,听清了阮软的话,又大声说了出来:“她说她叫软软。”
末了又自言自语般嘀咕了声:“软软,还怪好听的。”
“哪里人?何处来?”
在场都是大老爷们,各个在战场之外心思比大腿还粗,没有人发现阮软的异样,今朝还在继续没有感情的发问,而络腮胡也在没有感情地大声复述一遍,生怕阮软没听清一样。
“将军问你,哪里的人,从何处来。”
“华……呜……华夏人,从外……外面来……呜呜……”
阮软始终低着头,本想努力抑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却还是有哭声溢出,磕磕绊绊的一句话也说不全。
“嚯……”络腮胡可算听出了她的哭声,吓得嚯得一下跳远了。
咋……咋就哭了呢!
也没干哈就问了几个问题啊!
不光络腮胡,在场的各位都听到了那细细哭腔,突然变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全身别扭起来。
他们这群人,小至十三四岁,大则二十一二,有风流浪子,有不近女色,也有老老实实有家室的,但无论哪种,都不擅长对付女人,尤其是爱哭的女人。
自被任命戍北地以来,他们这群人已经两年没见过女人了,北地寒苦,连母蚊子都少见,一群大老爷们平时糙得很,哪里遇过这种阵仗,所以一时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只有站在今朝旁边长相斯文儒雅手执羽扇的男人淡然许多,他声音听似温润,实则没有多少感情地询问:“昭阳不曾有华夏此地,将军面前,还请姑娘不要欺蒙,否则这茫茫北地,胡狼众多,若离了军中,恐尸骨难存。”
这话听着也像是在提醒劝慰,实则带着满满的威胁。
这人阮软见过,就是那日在酒店楼下,后来的许先生,虽然装扮不同,可模样却不会认错,就连这具有欺骗性的温润儒雅的气质都如出一辙。
不光此人,还有拿脚踢石门的陆川,在隔离室接待他们的沈清风都在帐中,只是他们此时都身穿盔甲,做将士装扮。
阮软虽然没弄清楚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有骨气地忍住往下掉的眼泪,抬头看向许先生,一字一板:“不是昭阳,是华夏,华夏不属于昭阳。”
昭阳不过弹丸小国,拒塞自封国门,存世不足三十年,淹没于历史长河,若非有战神今朝出世,留下了少量古迹,后世连昭阳的存在恐怕都不知道,华夏泱泱大国,沉淀数千年历史,它不属于昭阳,但昭阳在华夏历史中。
“不属于昭阳?难道汝为外邦人?”许先生身子下意识悄悄往前倾,意识到不妥之后又站直,摇着羽扇,语气依旧温和中带着质问。
阮软低声念叨:“你才外邦人,你全家都是外邦人……”
声音比刚刚还要小,跳远了的络腮胡也听不到。
她没法正经解释自己的来历,索性不说话了,低着头装哑巴。
许先生只见她嘴微动却不闻声音,正欲继续询问,却见将军轻轻摆了摆手,他就做罢,没在逼问下去。
“军营要地,守备森严,汝是如何进营内?”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都疑惑的。
并非他们自夸,纵观昭阳三军,唯他们涅槃军纪律森严,杀敌最勇,防御最牢,戒备最严,就算是敌国的密探来了,也未必能躲过层层叠叠的守备巡逻,更何况是这样一位弱不禁风的女子?
相传二十几年前的大炀国,皇帝大臣多好培养女杀手刺客为自己所用,暗杀密探,有花楼为妓者,有入高门为妾者,有没入市井为民者,有客栈船坊为商者……
这些人皆为女性,扮演百般人生,女性身份容易降低目标的警惕性,从而得愿所偿,只是这些从小当成死侍培养的女子,无论怎么掩饰,多少都有点习武之人会有的习惯,只要有心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一点弊端的。
有人手部有常年拿武器留下的茧,有人走路轻快因为练轻功所为等等细节。
只是这个被抓获的女子,手掌细软,脚步虚浮无力,全身上下都没有一点习武之人该有的特征,如果这真的是敌国派来的奸细,那么这位女奸细扮演得过于完美了。
因为是今朝问的,阮软再不情愿也不情不愿地回答:“我不知道……”
她现在没有搞清楚情况不能明说,而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来填,她不想自找麻烦,只好回答不知道。
然而这样的答案,今朝显然不满意,他冷下眉目,脸上似覆了一层薄冰,冷声逼问:“你如何不知道?你……”
他还待说些什么,却在看到抬起头的阮软时,突然像被卡了喉咙一般,一时失了声。
任别人如何质问都能倔一把忍着哭腔的阮软被今朝这么一逼问,十分的委屈都变成了百分,眼泪如决堤之水,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委屈之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顾着哭诉:“我就是不知道,我怎么来这里的你自己不知道吗?还问我……我呜呜呜呜我想出去,我要出去,呜,你一点都不好,还凶我,我不想待了,破地方,呜~”
破幻境,破地方,破人……不待了,呜呜~
这一通哭诉信息量有点大,在场的众人都给听懵了。
合着这姑娘是认识他们将军的?
而且关系匪浅?
而且,还是特意来找将军的?
那将军这是在顾忌军纪大公无私地审问自己的嗯……夫人?
军营不许女人出入家属随意探亲入住,这是军规,违纪者处罚。
虽然但是,将军这样做就有一点点渣了。
将军要表率将士不错,可嫂子都不远千里过来了,就不能好好说几句体己话然后安排妥当了?
将士们也不是不近人情的,那是因为他们的婆娘的都不会这么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看他们,那要是肯了,就是领二十军棍也要求到探亲文书通过啊?
“将军,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
陆川朝上首的今朝挤眉弄眼地拱手行了一礼,率先退出了中军帐。
随后沈清风以相同的借口也跟着退了出去。
陆陆续续有人以各种借口走了,最后是许先生,他摇晃了几下羽扇,也退后几步,行文士礼,看了一眼阮软,没有说什么,也退走了。
络腮胡子大汉,也就是洛琼还在状态之下,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开始告退了,许先生临走前硬是把他拽走。
将军家务事,他们外人不好插手啊……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今朝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脸懵地看着他们一个个退出帐中。
阮软也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帐门外,又看看只剩下她和今朝两人的帐内,一个哭声断出了嗝,扭起肩膀蹭掉脸颊上的泪行,然后眼眶红红地看向今朝。
今朝本能地挪了挪屁股,随后连自己都莫名地在位置上坐正,本想继续逼问,结果看着这双兔儿般通红又楚楚可怜的眼睛,心中莫名一滞,到嘴的话就变成了:“别哭……咳!”
意识到自己的话很是失了大将风范,紧接着沉声问道:“汝方才所言何意?!”
阮软也听不出他话里的装模作样,反正就是哭,一边哭,一边打嗝,好不可怜。
绑她的那人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双手被反剪,绑得很紧,磨得她手腕皮肤破皮红肿,一直跪在坚硬的地上,膝盖很疼,腿很麻,重点是,今朝还不认识她,一直凶她。
就很委屈。
她若真正哭得难受的时候,是没有哭声的,就默默地落泪,哗啦啦地下金豆子。
随着阮软的无声哭泣,今朝越发坐不住了。
他也不知今日怎么了,看到这个陌生女人的第一眼开始,心里就一直怪怪的。
他几次脚不受控制地想站起来,都靠着超过常人的自制力把自己死死定在座位上。
不知为何,他心里觉得现在不能安慰。
越是安慰,哭得越是凶。
可是他为何又会有安慰的想法?
他脸上添伤之前回王都述职时,也有众多美人献媚,却不曾心动。
如今不过一个陌生女子,瘦弱矮小,弱不禁风,也并非一眼令人惊艳的美女,他为何会如此古怪?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嘿嘿,在家过了一个父亲节!
开始继续更新了!发几个小红包庆祝一下,让我看看你们的爪子在哪!
——
阮软:狗男人,呜呜呜~
今朝:我……
涅槃军:将军这个有点渣。
今朝:我??,,网址,:
第83章083
战无不胜从无败绩的今将军是被一个女人的眼泪给打败的。
中军帐只剩他和这个无声哭泣的女人,他的手死死扣着扶手,脚却不听使唤,等走到那个女人身旁时,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几欲说话都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未如此恨过自己沉默寡言不会说话。
“汝……”
“我膝盖疼。”
不待他说些什么,跪坐在地上的女人先说了话,声音细弱软糯,带着浓浓委屈的哭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今朝看了一眼她跪坐的腿,此人服饰与昭阳不同,也不似敌国装扮,上衣的样式奇怪,下身也不是昭阳女子的裙裾,而是两条长筒紧紧包裹着腿,中间岔开,倒有点像亵裤却又不是亵裤,看起来比穿亵裤要方便行动许多……
这样巧妙的设计也将少女的身材展露出来,那双腿又细又直……
意识到自己想得有些多,如此盯着人一姑娘着实下流了,于是连忙瞥开了眼。
“你扶我起来啊,我腿麻了……”
小小的人,细弱的声音,脖子也是细细白嫩的,仿佛一只手就能拧断气,却敢用这种抱怨的语气命令他做事,然而最可怕的是,他竟然身体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真的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反应过来之后扶着她肩膀地手就像烫手一样迅速松开,手背到身后用力搓了搓滚烫的指尖。
没有人扶着,因为腿麻差点重新摔到地上,还好旁边就是军帐中心的立顶柱,阮软及时靠在柱子上才没让自己摔下去。
她嗔怪地睨了今朝一眼,后者被睨得不自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阮软几乎敢肯定,今朝十有□□只是记忆被封停留在了他前世十□□岁的年纪,然而记忆可以被封,身体的本能却不会。
他每一个不由自己的动作,都是身体留下的本能反应。
他即使忘了所有,也不会忘记爱护她。
郁闷委屈的情绪顿时消散了一大半,阮软低着头微微翘起嘴角:“我手也疼。”
绑着她手腕地粗糙绳子应声被割断,麻绳掉在地上,今朝手里拿着锋利的黑金匕首茫然不解,默默把匕首丢到远处。
就好像,当时下意识割绳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阮软才不管他现在遭受着怎样的打击,把被勒出痕迹青红的双腕递到他眼前。
“你看,都出血了。”
“疼吗?”
“疼。”
“……”
下意识问出关心的话而且接得很是顺口的今朝头疼地闭上了眼睛,随后睁开,他瞥开眼说道:“边塞驻军重地,不宜女子久居,还请姑娘告知家在何处,某命人护送姑娘归家。”
既然无法弄清楚为何看到她自己会如此异常,那就将人送走。
边塞苦寒且随时会起战事,他必须在战场上保持绝对的冷静指挥抵御外敌,这是在对他身为将帅的身份负责,对所有跟随他的将士负责,以及对身后无数昭阳民众负责。
他不允许有任何人干扰自己的判断。
阮软闻言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他的意思是,要把她送走?
“家?我没有家。”阮软轻咬下唇摇了摇头,“在这里,我连能去的地方都没有。”
这是你的世界啊,离开这里我还能去哪?
我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没有家,如果你都赶我走了,我还能去哪?
阮软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本漂泊无依。
有他的地方才有家。
今朝蹙眉不解:“没有家?”
“对,我没有家。”阮软仰头吸了吸气,把眼泪逼回去,“我只有你。”
“我确信,未曾见过汝。”
今朝闻言眉毛皱得越发紧了。
阮软舔了舔唇:“可我确信,我们是认识的,而且,我和你,是情侣。”
“情侣?”
“对,情侣,将来会是夫妻。”
“汝在与我玩笑?”
“先开玩笑的是你,是你,今朝。”
“我……”
“是你把我们的事都忘了。”
今朝对此既坚定又莫名彷徨,仿佛是为了肯定自己,他大声反驳道:“我不曾忘记任何事情,也不曾与你相识!”
阮软却不给他机会:“那你敢亲我吗?”
今朝闻言一怔,被惊吓到一般微微瞪大了眼睛:“你一个姑娘怎能说出这般轻浮的话,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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