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贺野垂下双眼,与她四目相视,困惑地拧了拧眉毛。

怎么了?黎易容头也没回,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问他。

贺野冷冷说:找妈妈怎么有这么大的怨气?

第6章火灾居民楼(六)

其实往日里,黎易容也一样谈不上熟悉贺野的性格。

在星际时代,灿烂星光之下,他们近距离地交战过几次,却连一次也没有接近到足以传递嗓音,多是用炮弹和武器打招呼。

至多有一次,两艘隐形小战舰平行划过帝国首都的上空,月光如银,贺野站在舰门边缘一把拉开门远远地注视他,身形稳立,发丝在高空的狂风中猎猎飘扬,荧绿色的左眼活像狼的眼睛,准确地透过隐形涂料锁定了他的位置,陌生的脸孔上表情冷淡。

黎易容花费过不少时间研究他那只眼睛的能耐,得出的结论是贺野简直就是皇帝的秘密猎/枪。比如说,那只眼睛看不透21世纪某扇门背后的景物,也不能当做X光使用,但的确能破解隐形涂料。

由此黎易容推断,它的能力具有明确的针对性。

然后黎易容敏锐地察觉到了最怪异的地方:既然针对性如此明确,就算贺野天赋超群,帝国至少也参与了对他的训练和培养。更别说贺野热爱机械、喜欢方便的义体,这一点人尽皆知。哪怕贺野自愿参与一些实验也毫不奇怪。

可无论是训练还是实验,帝国都没有把这项技术投入到军事中去。

与此同时,贺野身上没有出现任何副作用,他没有生病,也没有变得虚弱。通过今时今日的接触,黎易容看出来了,这只眼睛的能力真的没有副作用,否则贺野不会这么若无其事地挥霍力量。

也就是说,贺野这个个体素质特殊。特殊到整个帝国也许找不出几名相似者。

黎易容记得过去曾经有一个早晨,一个积雪初融,郁金香迎寒盛开的早晨,他坐在某个男人的窗台上,询问对方的名字,只获得一个带着呵欠的回答。

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那人懒洋洋地说,我在执行任务,只有代号。代号是亚特兰蒂斯。

他好奇地追问了:任务?你一个人?还附带吹捧:这么厉害!

不止我一个人。对方越过他伸手推窗,一阵浓郁的阳光便夹着细小的雪粒闯入房间,我们几个数据特殊,譬如我的精神力是七个A。

众所周知,帝国军队的历任元帅中,精神力最高的一位也不过只有5A。当时他听得震惊了,但根本没想过怀疑,无论那个人说什么,他当然都是相信的。

甚至他也听得出对方语气里一点点花冒嫩芽、猫翘尾巴似的骄傲,立刻不遗余力地狂夸了对方一波,随后担忧地问:你们关系好吗?我听说涉及权力时人会互相倾轧,如果他们也很强大,会伤害你吗?

他问得一定非常一本正经、过于一本正经,导致那个人微微一怔后,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一直在他胸膛里回荡了十七年之久,不肯消散。

很好。那个人笑着告诉他,我们都是朋友。

为了这句话,多年以后,黎易容在许多个漫长无眠的夜晚里疯狂地试着调查贺野这名敌手的履历。

因为他疑心贺野也是当初那项任务的一员,或者说,他在意的是,贺野可能是那个人的朋友。他需要确定贺野究竟是不是亚特兰蒂斯的朋友,假如是,他必须确定贺野对皇帝的效忠与种种行动完全出于自愿、当真全无副作用。

没什么别的理由,只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可那项任务不是亚特兰蒂斯的死因,他不了解任务的内容,极难着手。

他没放弃过。对他来说,活着本身并不有滋有味,生命并不天生地值得热爱,生活存在一种意义,他想要掌握那种意义。那种意义才是他的生命。

结果命运又一次给予了他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他及时地查到了那次隐秘任务的名单与资料,及时地意识到了贺野的身份,及时地选择放弃自由自投罗网,甚至得到了一次和对方一起远离立场、帝国、远离一切干扰,重新单独相处的机会。

只不过。

扔掉烟头,黎易容抬眼望了望身后单手举门板的暴力分子,跃跃火光下,贺野那张脸埋在半明半暗里,目光冰冷,表情本该十分凶酷,因为那柔情似水的五官,偏偏达成了不断抛媚眼的效果。

在旁人看来,举起门板之前,他根本没有恐吓过NPC,只是在拎着一根棍子不断朝三名NPC轮流抛媚眼,俨然下一秒就要开始跳钢管舞了。

别说是一脸懵逼的NPC了,就算是黎易容,有的时候也完全意识不到他在发脾气。直到这时才终于彻彻底底地相信,贺野如今是真的有些暴躁一点也没有撒娇发嗲的意图。

贺野还在逼问NPC:你们了解403多少事情?

他每问一遍,每提到一遍403这个词,被烧死的小女孩就会鼓足力气逆着火焰多往楼梯上方迈进一步。看得黎易容眉头直皱。

两遍过后,502的单身鬼经过一番苦思冥想,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了几句话:着火踩踏那天,403那个小姑娘一边往上跑,一边嘴巴里在叫的也是妈妈、妈妈在哪儿。我和她家不熟,不认识她妈妈,只知道她爸爸早就去世了对了,她爸爸去世那天,有一个天师打扮的人在附近超市出现过,那几天晚上,有一次我路过403门口,门开着,天师就站在她家门口,正准备离开。我隐约听见一个女的问他:大师,您帮助我们家很久了,能不能告诉我,我老公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没病。可鬼也不该缠上他呀,他把您给茹茹的护身符都戴在身上了。天师不说话。我觉得挺吓人,赶紧走了。

看起来单身鬼已经竭尽全力了,邻里之间互不了解是常有的事,贺野放过单身鬼,把目光转向501的鬼,哐当哐当地用门板点了点水泥地面。

六楼的瓜吃吗?501的鬼试图跟他讨价还价。

贺野努力分析了一下吃瓜是什么意思,眨了眨眼:六楼有什么瓜?

六楼就住了一个天师!501的鬼回答,601。

还有吗?这个消息让贺野挑了一下眉头。

没了。说话的鬼一把搂住旁边的老婆,摆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贺野眼皮一跳,眼中绿意转深,也不再客气了,下压门板咚地砸断了那鬼的小腿,那鬼哀嚎一声,一条焦黑的小腿马上脱离了身体。

他老婆见状连忙说:我看见过那个天师,只不过他一般普通人打扮,看不出是天师。七八年前403那个男人死的时候,我才看见他打扮成天师样子,下楼去找403的女人。但平时他也经常大半夜跑下楼,不到两分钟就跑回来,我感觉很奇怪,有一回夜里听到动静就开门一看,发现他只是跑到403门口去,趴在403的猫眼上往里偷窥。

你们报警了吗?贺野问。

没有,女鬼小声说,我们没敢。

贺野沉默片刻,扬了扬手示意三鬼统统离开。不等他再多啰嗦,三鬼麻利地各自爬起来蹿回了自家门里,一丝声音也不发出了。

火灾当时,陈语茹就在找她妈妈,是不是她妈妈突然消失了,让她以为自己被抛弃了?黎易容这才缓缓开口。

贺野放下门板侧头看他。距离黎易容仅有五层台阶,小女孩大瞪双眼不甘心地停在那里,前方的火线已经变成了火墙。

你困着她干什么?贺野纳闷地说,休息一下吧,她想上来就让她上来。

黎易容没撤掉火墙,笑笑答:我怕她不肯听话,你又不忍心杀掉小孩,哪怕是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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