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祗变回了原本的相貌，在云穆几人迅速戒备的目光下慢条斯理地坐下，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说：“秦诗妤说得很清楚了，当初在实验室，我师姐……也就是微羽的母亲白箬，她认为微羽是新世界的神明，当初的那场实验就是白箬意外发现微羽不同于常人的恢复力之后，为了拿她……拿她来绊住秦琰，所以才开始的。”

宋祗在说起白箬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点情绪波动，被他压在眼底。

“我一开始觉得我师姐疯了，但是越研究却越觉得可怕，因为微羽没有任何不同于普通人的地方，但是她不会死亡，他们都觉得这是人类未来将会得到的进化，师姐给她起了代号EVE，但是一直到我离开实验室的时候，研究都一无所获。”宋祗缓慢地说，“而在我离开实验室之前，就有一个想法被提了出来。”

云诺猜到了几分，眼神越发冰冷。

宋祗的声音：“生育，这是生命最基础的繁衍，也是基因结合最自然的方式。”

云诺的声音几乎梗住了：“所以，她……”

宋祗说：“如果我说有，你在乎吗？”

云诺说：“我在乎她被伤害了。”

宋祗就安心地笑了，说：“你放心吧，你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我离开实验室之前，微羽年纪还太小，而且所谓的‘亚当’人选迟迟无法确定，就像秦诗妤说的，只要知道这件事情的，谁都希望自己能成为新世界的亚当，但是毕竟一个个面上风度翩翩，这种恶心的野心也不愿意直接摆在台面上。”

云诺稍微松了一口气。

宋祗继续说：“后来的事情是我在成为丧尸之后慢慢知道的，他们在人选问题上争执了好几年，最后秦琰凭着他和我师姐的关系先下手为强，打算用他的精/子做人工授/精。”

“他还是人吗！”云诺瞳孔骤然缩紧，她一时没有忍住，咬牙切齿道，“白微羽是他亲生女儿！他要他女儿生一个乱/伦的杂种？”

“是啊，还是人吗。”宋祗无奈地笑了笑，“但是我师姐居然同意了，一个个都是疯子，微羽就是这么被他们逼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过好在最后，他们也没有成功。”

宋祗看向云诺：“他们做这件事情的时间，在五年前的7月14日。”

云诺听到那个时间，迅速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

五年前的7月14日，因为编号15的实验体突然发生暴动破坏隔离室并爆体而亡，整个实验室发生骚乱，她和秦诗妤因此得到机会进入了原本一直被封锁的，关着白微羽的房间。

宋祗说：“有时候我也觉得，这个世界的因果太可怕了，环环相扣，那天的事情让微羽精神一度失常，因此导致了15号实验体……那个女孩子的突然暴动，才让你和秦诗妤进入了那个房间，也正是因为那时候她的精神濒临崩溃，才会在秦诗妤回头的时候意外毁掉了秦诗妤的眼睛。”

他温和地微笑：“但是唯一值得庆幸的，那一次事件之后，实验室再也不敢打这个主意，所谓的亚当也就搁置了，一直到陨石降落，末世降临。”

云诺缓慢地呼吸，空气像带着冰碴子，从鼻腔一路扎到心肺。

因果，命运，这个滑稽可笑的世界。

云诺被这些沉重的可怕的东西压在脊梁上，却犹自坚持着抬起头，一丝一毫都不允许自己倒下。

她开口道：“宋祗，告诉我当初心知肚明地参与过这件事的所有人的名单，当初云穆查出来的那份未必全，这些人里面现在还活着的，我要知道他们都在哪里。”

宋祗看着云诺手指上的戒指，沉默片刻，笑了：“可以。”

“还有，准备一下。”云诺说，“跟我再去一趟实验室。”

作者有话要说：把所有之前提到过的事情一件一件全部串联起来真的很爽，不过也不由感叹实在是命运弄人，人祸先于天灾

但凡秦琰这个渣渣稍微不渣一点点，事情都发展不到今天的地步

第70章

两天后,云诺和宋祗前往位于深山中的实验室，云穆带着钟年年几个去往云家一处隐秘的基地暂避，虽然何家华说着L基地依旧会是他们的后盾，但是未必所有人都这么想,在白微羽的身份彻底暴露之后,L基地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成了一个不那么安全的地方。

沿途没有丧尸攻击他们，不知道是因为宋祗的存在,还是因为白微羽下达了什么指令，所有丧尸都无视了云诺,哪怕从她身边走过去，也不会挪动一下眼珠子。

云诺和宋祗没有任何阻碍地找到了当初的实验室,云诺没有带走那具“白微羽”的尸体,她说不清为什么自己没有那么做,当时的一切好像一场梦境，似乎只要她不承认,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

但是白微羽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顺着长长的走道走下去,底下是巨大的,几乎蛀空了整座山的实验室。

云诺一边走，一边淡声问道：“你会把我正在做的所有事情告诉她吗？”

宋祗勉强地笑了笑，他很厌恶这个地方,里面又熟悉又陌生的气味让他几乎作呕。

他说：“如果她不问，我就什么都不说，而且我知道她不会问。”

宋祗顿了顿，轻声说：“她是真的在放你自由,她只是在那里等着你，并且会笑着对你说，即使你不回去也没有关系。”

云诺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波动，她吐出一口气，慢慢点点头，说道：“很好。”

她这样说着，顺着记忆找到了实验室中的“白微羽”。

那天他们没有动她，这个被杀死在这里，从此远离了所有痛苦的女孩子依旧像上次他们来到这里时一样，静静地躺在簇拥的毛绒玩具和花朵之间，面容恍若生时，和她所认识的那个白微羽一模一样。

但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大概是神情，这个女孩子的脸上带着一种真正的稚气，嘴角的笑容像是解脱。

而白微羽不会这样笑，她的笑总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柔和从容，好像能包容所有的一切，但在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之后，那种天然的温柔成了扎在云诺心上的刀。

云诺始终没有办法想象，白微羽一次又一次杀死自己的时候，到底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她只是在这个时候想起了白微羽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在M基地她救了自己之后，面对秦沐辰的质问，白微羽谎话连篇地编造着合适的说辞，但是有一句话，却是真实得无可指摘。

白微羽不怕死，因为死亡离她实在太近了，她已经无数次地看见过自己死去的脸，并且深深地明白，死亡对于她而言，是一个可以笑着去接受的礼物。

云诺慢慢走过去，将那个女孩从铃兰花间抱起来，女孩的身体是柔软的，除了太过冰冷之外，甚至不像一个死人，让人下意识觉得她只是睡着了。

云诺抱起她，慢慢在她耳边说道：“她替你走到地狱里去了。”

宋祗有一瞬间不忍心听，他在云诺抱走“白微羽”后，一言不发地开始翻找那些玩具，只听云诺难得的，近乎温柔的声音。

“我想告诉你，你未来的样子，你用生命换来的那个白微羽，她非常好，我没有见过比她更好的女孩子，如果你活着，有一天你会变成她的样子，但是有时候我希望她不要那么好，如果她是个纯粹的恶人，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

云诺很轻地说着，左手轻轻转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缓缓道：“我多希望你是个真正的，冷血无情的残酷的人。”

宋祗垂着眼睛，逼自己不去听云诺的声音，他从一只布偶里面找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册子，提给云诺。

云诺翻开看了看，是一本不像日记的日记，几乎每一篇都只有短短几个字。

“6月2日，他来了。

6月7日，失败。

6月9日，失败。

6月26日，失败。

7月18日，失败。

7月29日，他来了。

……”

几乎整片本日记就只有两句话，不是“失败”，就是“他来了”，云诺哗啦啦直接翻到最后，最后一篇日记没有日期，但内容却和前面完全不同。

“这是我们应该遭受的报应，抛弃是人的本能，被抛弃是人的终结。”

宋祗看着这句话，有些难过地微微笑了笑，说：“这是师姐的字，她的人生里只有两个东西，实验和那个所谓的‘他’，但实验永远在失败，而‘他’永远只是‘来了’又走，一直到最后，她没有抓住过任何东西……如果不是遇到了秦琰，她肯定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云诺面无表情地把日记前面所有的“他来了”和“失败”撕成粉碎，抬起头冰冷地看着宋祗说：“别在‘她’面前说这种笑话，也别在‘她’面前给那些人做任何的开脱。”

一个会为自己的偏执把女儿当成实验品的女人，不管遇到谁，都做不成一个好母亲，甚至没资格做一个人。

宋祗又张了张嘴，但只是一瞬间，他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都已经变成丧尸了，居然还是放不下，实在是有些荒唐。

但是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他已经找了他想要找的东西。

和这本日记本藏在一起的，是一块红色的石头，云诺一眼就认出，那和那颗陨石的质地一模一样，云诺在看到这个的瞬间，脑海里闪过记忆。

是她八/九岁的时候，白微羽跟着他们一家一起去露营，晚上的时候她们躺在小溪边看星星，她看到了这颗发着光的石头，于是从溪水里捡起来，送给了白微羽。

那时候的她们都还那么小，看到什么都足以眼睛发亮，白微羽很欢喜地告诉她，透过这块半透明的石头看过去，世界好像会变了一个样子。

二白曾经说过，白微羽是被选中的。

宋祗注意到云诺的异样，他叹了口气说道：“有一些设备应该还没有被毁，不过毕竟我只在这里呆了三年，后续的实验进程虽然知道……我会尽力。”

云诺深吸一口气，把怀里的女孩放回原处。

她跟着宋祗在迷宫一样的实验室里穿行，最后到了一个狭小的房间，宋祗松了口气，轻轻说：“果然没有被毁。”

云诺问：“就是这个？”

宋祗点头：“这大概是当初研究最深的一个成果，这台机器利用白微羽的血液和基因几乎成功地改造了那个编号15的小姑娘，但还是不够完美，毕竟人类的认知只能在这个维度而已，有很多东西是人类的智慧无法理解的。”

云诺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当时那个女孩没有突然出现问题，下一个要进入这个机器里改造的大概就是我们五个人其中之一了，实验里之前对我们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在为让我们进入这个机器做准备对吗？”

“是。”宋祗说，“不过您和秦小姐肯定是会被留在最后的，毕竟你们一个代表秦家，一个代表云家，是最不能出岔子的。”

“而且我有一个预感。”宋祗温文尔雅地微笑着，“如果是云小姐的话，一定会获得成功。”

云诺沉默地躺在机器上，闻言冷冷地垂眸问：“为什么？”

“因为你的异能没有代价。”宋祗慢慢地操作着机器，“而且你的异能能够灼伤她。”

人类的异能必然存在代价，因为异能是不属于人类的东西，能够没有代价使用异能的，只有他们这一部分变异种，但是他们的异能是绝对没有办法伤害白微羽的。

但是当初从实验室活着走出去的那五个人，她们的异能也不需要付出代价，宋祗从那时候意识到，当初的这些实验其实还是成功了一点点的，但是这也就证明着，她们五个其实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了。

她们从一开始，本就应该是靠向他们这一边的，所以她们的异能必然无法伤害白微羽。

白微羽可以在许琴那毁灭一切的异能中自由穿梭，但是云诺的火焰却实实在在地灼伤了白微羽的身体，虽然那些伤口会很快修复，但是仅仅这一点，就已经体现出了不同。

“只是你现在还不够强，云小姐。”宋祗将手里的红色陨石放进了机器的卡槽中，“你有着特殊的地方，但是要救她，现在还不够。”

**

华国北方的城堡中，白微羽慢慢喝着一杯蜂蜜水，她的舌头还是麻木的，尝不到一点味道，但是她并不心急。

六白过来告诉她，云诺和宋祗进入了那间实验室，他按照她的吩咐，没有阻拦。

六白从跟在她身边开始，就被她命令着利用异能时时刻刻关注着实验室的入口，除非她亲自下了命令的人，其余的一个都不能活。

末世开始之后，秦琰派出过很多批人去找实验室，但是他们全都死在了实验室的大门之外，成了水晶兰的花泥。

白微羽知道，宋祗大概已经告诉了云诺那件最重要的事情。

秦诗妤坐在她的对面，神情寡淡，白微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你的异能有发现钟年年现在会有危险吗？”

秦诗妤的手指顿了顿，用力地蜷缩在一起，她失神了片刻，淡淡地说：“我没有做相关的预知梦，钟年年没有让我触碰她的额头，所以我也没能看到她的死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致命。”

“是吗。”白微羽温柔地笑了笑，“不过我想，他们应该都会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71章

白微羽觉得,她大概已经开始想念云诺了，这一次的告别不同于曾经的任何一次，她带着一种强烈的期待，等着云诺的归来。

她微微失神片刻之后,对秦诗妤微笑着说：“说起来,在我没有想起过去之前，我第一次听到云诺这个名字,还是从你的嘴里。”

秦诗妤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白微羽的意思。

她知道面前这个白微羽是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轮回才最终站在这里的,而她在她所不知道的那些轮回里，也必然是追随着白微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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