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诺再看车里的人，他们已经彻底被幻觉魇住了，钟年年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开始兴高采烈地讨论起了游玩计划，白微羽扒拉着车窗边缘往外看着，一双眼睛恍若星河璀璨，闪闪熠熠。

云诺动了动嘴唇，几不可闻地发出一点声音，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白微羽……”

白微羽却心有灵犀一般地回过头，在寡淡温柔的日光下朝她一笑。

这一笑的瞬间，窗外交叠的景色轰然散去，彻底变成了那个嘈杂又充满“人气”的游乐场，云诺微微一愣，眼睛被完全欺骗之后，大脑却清醒了。

这是幻境。

只是看着周围几个人的反应，大概只有她还明白，这是幻境。

她得保护他们。

云诺这么想着，握紧了白微羽的手。

白微羽弯了眼睛，声音轻柔而辽远：“我还从没来过游乐园，我一直想坐摩天轮。”

云诺没想到这个在她眼里受尽父母娇宠长大的女孩子，居然没有来过游乐场这样的地方。

哪怕她这样的身世，在十一岁以前那些断断续续的模糊记忆中……应该也同父母去过游乐园之类的地方。

白微羽满目期待地看着她，声音里带着漫过来的光：“能和姐姐一起来，真的太好了。”

说话间，车已经停下，一个红鼻子小丑敲了敲他们的车窗，小丑似乎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扮的，被涂得乱七八糟的脸上依稀能看出原本秀致的五官，但眼角已经带上了细纹。

小丑用尖锐却莫名好听的声音笑着说：“是新来的客人吗？带着孩子吗？”

秦沐辰诚实地摇头，打开车门，从车上走下去。

云诺的手微微一紧，她没有暴露出自己依旧神志清醒这件事，假装也被幻觉控制，拉着白微羽往下走。

小丑尖叫着狞笑起来：“那可不行，那可不行，游乐园当然要带孩子一起，你们这样的父母不好，不陪孩子去游乐园的父母是该……”

小丑的声音突然卡在了喉咙里，她跟见了鬼一样瞪大眼睛，嘴角笑容抽了抽，又硬生生拧回了原来的弧度。

仿佛面部肌肉抽筋。

“是该……该受到一点口头责备的，不过没关系，我给各位客人准备了孩子，我们是亲子游乐场，带着孩子即可免票。”

小丑说着，牵来一串孩子，七八岁的小女孩，玉雪可爱。

然而就在小女孩们准备往几个人身上贴过去的时候，小丑又突然出手拦住了她们，僵硬地笑着，艰难改口道：“不过我看几位好像还没有到生孩子的年纪，恐怕带不好小孩，不过我们今天开业大酬宾……”

云诺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前这只明显不怀好意的小丑已经快哭了。

小丑撅着夸张的大屁股，弯腰在放传单的篮子里掏了又掏，刷的掏出两根红缎带，三下五除二，一根把钟年年和秦沐辰的手绑在一起，一根把云诺和白微羽的手绑在一起，手法专业，动作利索。

云诺：？？？

小丑像是终于找到了说辞，笑成一朵花一般地说道：“我们开业大酬宾，情侣入园也全部免费，不过有一点记住……”

小丑从篮子里最底下拿了几张传单递给他们，又留下一个小女孩让张靖带着，她后退半步，伸手抵在咧到耳根的红唇边。

“千万，不要松开了手上的红线。”

“希望各位度过开心的一天。”

小丑奇奇怪怪地行了个礼，迅速扭着大屁股逃一般地走开，急匆匆地扑向另一辆车子，兜售她的小女孩们去了。

云诺警惕地看着周围熙攘的人群，她不知道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丧尸，也不知道怎样才能破除这个幻境。

杀死那个小丑吗？

那个小丑就是变异种吗？

云诺快速思考着，小丑却已经不知道晃到哪里去了，她错过了机会，只能先想办法保证自己和队员的存活。

有一点现在可以基本肯定，端阳城中的丧尸不会主动咬人，否则哪怕幻境也不能做到这样宁静祥和的场景，肯定有什么机制，有什么……

云诺正想着，突然看到正对面的跳楼机，机器似乎出了什么故障，在中途卡了一下，上面的几个男人顿时掉下来，哐当砸在地上，却没有溅开血液，而是在身下开出了大片的康乃馨。

围观的“大人”和“孩子”一下子围上去，一边唱着欢快的歌，一边由“孩子”上前，朝躺在花间的人体扔去一朵朵康乃馨，一直到康乃馨将人体整个包裹，“孩子”们才舔舔嘴唇，露出餍足的笑容，回到她们的“大人”身边。

云诺的呼吸几乎停了一瞬。

被花朵覆盖的尸体，只不过这一次不是紫阳花，而是康乃馨。

她的手腕突然被拉了拉，她低头，看见白微羽扣着她的手指，她们的手被殷红的缎带绑在一起。

白微羽笑着，指着远处的摩天轮说：“姐姐，我们去那里，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丑五白：X！老板突然带着女朋友来视察，怎么办？在线等，急！

看看这些年小丑五白紧急改的口

对橙发男子：不带小朋友去游乐场的都该死哟

对云诺等人：那个啥，口头批评一下就行了

对橙发男子：我们是亲子游乐园，必须带小孩

对云诺等人：emmmmm情侣勉强也可以，我们还附赠红线

综上……

五白：呜哇哇哇哇哇我真的是个开亲子游乐场的啊！为什么要逼我拉郎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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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云诺垂头看她，白微羽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轻轻问道：“好吗？”

云诺一句“不好”顿时有点说不出口，然而钟年年和秦沐辰已经理所当然地准备去坐过山车，被张靖抱在怀里的女孩也正闹着要去玩跳楼机，张靖对小姑娘最没抵抗力，正往那边走着。

“站住！”云诺来不及拦，也不知道该怎么拦，只好叫了一声。

几个人顿时停下脚步，张靖有些奇怪地问：“队长，怎么了？”

同时，几乎整个游乐园的人都停止了玩闹，面无表情地朝云诺看了过来，眼睛里慢慢带上了狞笑，他们的手里握着一束康乃馨，朝云诺聚集过来，不知道要做什么。

云诺咬了咬牙。

不知道这些人里面，哪些是人类，哪些是丧尸。

白微羽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她很轻地叫了一声：“姐姐？”

云诺的手心微微出汗，又被上升的温度蒸干，她默默考虑着强行打出去能有多大胜算，只是这一次秦沐辰他们都没有办法指望，甚至有可能会成为阻碍。

还有白微羽，如果她也在幻境里变成敌人……

她怎么能丢下他们？

一声惨叫突然传来，聚集过来的“人群”微微一顿，又刷的朝另一个方向看过去，只见被他们团团包裹的地方，有一个男人像是突然清醒了，跟见了鬼一样地把手里抱着的孩子摔在地上，惊恐地四下看着，眼神越来越绝望。

摔在地上的孩子没有哭，而是甜滋滋地笑着，抬起被磕破的脑袋，满脸是血地朝那男人爬过去。

不远处传来欢快的喇叭声，所有的“大人”“孩子”都在笑，甚至连秦沐辰钟年年几个都在笑，他们只是笑着，却又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欢快又嘈杂，交叠在一起的人声。

“把孩子弄丢了……”

“把孩子扔下了……”

“这样的父母是坏家伙……”

“坏家伙是要被惩罚的……”

“坏家伙要被送去小丑的城堡……”

小丑的城堡？

云诺敏锐地捕捉到这几个字，捏紧了正准备释放异能的手，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

不能暴露，否则太过危险。

要想办法在不暴露自己神志清醒的情况下，找到那所谓的“小丑的城堡”。

那个男人尖叫着想要跑，可是哪个方向都堵着手捧康乃馨的“人”，他绝望地喘息，像是笼子里的困兽。

小丑开着一辆明黄色的小车，按着喇叭慢吞吞地挤进了人群，“人”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路，香气一下子变得浓郁，云诺屏住呼吸，只想着能抵抗一点是一点，而那个男人的眼神又恍惚起来，脸上渐渐带上了笑容。

他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坐上了黄色还长着长长耳朵的可爱小车，小车缓缓往游乐园深处开过去。

围观的人群似乎忘了云诺，渐渐散开，又各玩各的去了，云诺刚想去追，那辆车就凭空消失在了她眼前。

张靖怀里那个小女孩又开始闹着要玩跳楼机，张靖一脸为难地看着她，已经准备过去了。

云诺习惯了用绝对的武力解决所有事情，在这个情境下微微有些焦躁，不知道怎么合情合理地劝说他们。

“张叔叔。”白微羽突然开口，她微笑着看着张靖和张靖怀里的小女孩，说道，“孩子还小，太危险的那些项目就不要去玩了吧，到时候在下面看着是心动，真坐上去就要哭了，那边那个旋转木马挺好的。”

她注视着小女孩，笑道：“小妹妹会喜欢，对吗？”

小女孩往后微微一缩，点了点头。

张靖听着觉得有道理，低头看怀里的女孩，见她也同意，于是带着她往旋转木马那边去了。

钟年年正合计着要去坐过山车，白微羽用空着的一只手拉了拉钟年年，在她耳边轻笑道：“年年姐，我听说这个游乐园，那些特别刺激的项目都有拍照的，就等着你们下来的时候给你们看那个最扭曲的表情，你难得打扮得漂漂亮亮来约会……不怕毁了在秦沐辰心里的形象啊？”

钟年年浑身一震，迅速改口，打死都不肯去玩过山车跳楼机之类的东西了，拉着秦沐辰——去坐了儿童碰碰车。

安全，无忧，令人舒心。

云诺松了一口气。

白微羽晃着她的手，在她面前稍微弯下腰，一手背在身后，抬头狡黠而温柔地问道：“姐姐，闲杂人等搞定了，我们去坐摩天轮好吗？”

“你对摩天轮这么执念干什么？”云诺有些无奈地说道——她还想找找有没有什么破坏幻境的办法。

白微羽理所当然地抬起了她们牵着的手，那里用红绸绑在一起，红绸鲜艳，衬得白微羽手腕更白，鲜明得让人心中一跳。

她说：“我们不是情侣吗？情侣就应该坐摩天轮。”

云诺心里一动，然而现在她们的处境着实不妙。

她刚想找个什么理由拒绝，又听见白微羽轻声说：“而且姐姐不觉得，那些人又开始看着我们了吗？”

果然，她们附近的“人”又开始慢慢将目光聚向她们两个。

含笑的，狰狞的，探究的目光。

云诺瞬间理解了白微羽的意思——她们得找一个项目，才好不让他们怀疑。

白微羽她，难道……

云诺抬头看到了白微羽口中的摩天轮，很高，全透明的观景舱在风中微微晃动，看上去并不比那“跳楼机”安全。

但白微羽似乎很感兴趣，就像见了坚果的小仓鼠，一双眼睛都要发光了。

白微羽见云诺止步不前，抬头笑问道：“姐姐怕高？”

云诺看着摩天轮转过一整圈，确定之前上去的人全都完完整整地下来了，没有发生之前跳楼机的事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不怕。”

白微羽笑起来，小心翼翼道：“那一起去？”

云诺沉默片刻，颔首道：“好。”

然后她就这么被兴奋的白微羽拖上了摩天轮的透明舱，随着摩天轮的转动缓缓上升，这个透明舱外面看着可怕，实际坐在里面却很平稳，连一点晃动都没有。

白微羽一手扒拉着窗弦，眼睛闪亮地往外看着。

“你……”云诺刚开口，却被白微羽打断了。

白微羽说：“姐姐，你说我们能这样一直上升，一直到碰到云彩吗？”

云诺愣了愣，诚实道：“不能。”

白微羽：“……”

白微羽哭笑不得地看着对面的人，像在看自家不解风情的猫主子，宽容地说道：“姐姐，你真会煞风景。”

云诺实在没有多少心思能放在玩闹上，简单明了地问出了刚才被打断的问题：“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

白微羽嘴角的笑容轻轻收敛了，她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她才叹了一口气说：“一开始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因为姐姐你的手心出汗了，手指也很紧绷，我认识你的时间虽然很短，但几乎没有见到你这么紧张过。”

“我那时候还在想……”她转头看着云诺笑了，笑容让人有点难过，“约个会而已，怎么让你这么紧张？你肯定是太喜欢我了。”

云诺没说话，微微皱着眉看她。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我突然觉得奇怪了。”白微羽柔和地注视着她们交握的手，“你明明没有说过喜欢我，我们怎么就开始约会了呢？”

白微羽抬起眼睛，目光温和：“有了怀疑，想起之前的事情就变得容易了，而且坐上摩天轮的时候我也发现了，我，虽然以前没有坐过，但是我觉得摩天轮是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平稳的，所以我们很可能只是坐在平地上，我们看到的东西都是幻觉。”

云诺恍然大悟：“所以你才选摩天轮？因为你想确定？”

白微羽好一会儿没说话，一直到摩天轮升到了一半，她才突然粲然一笑。

“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白微羽：你过分你无情你不解风情钢铁直女！你怎么就是撩不动！

ps.摩天轮什么的是不是特别有告白的气氛？所以我想……